萧暥坐在草坡上, 隔着冰湖望着熊熊烈焰,觉得有点不真实。
武帝这么牛逼的人就这样死了?
除了石人斑,这孩子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当时那股黑雾又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魏西陵正在和嘉宁说话, 萧暥推测魏西陵将魏瑄的事情告诉她了。嘉宁面色惨白, 靠在魏西陵肩上抽泣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 眼睛红红的。魏西陵让丙南护卫她, 又取了一条鹿皮毯,朝他走来。
萧暥感激地看向魏西陵, 这些话要让他说出来,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嘉宁。
面前血溅三尺, 他可以眼睛不带眨一下, 可最见不得人伤心落泪, 尤其见不得女孩子哭。
他面对凶神恶煞的兽人和尸胎鬼母毫无畏惧, 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嘉宁。
他没有把魏瑄带回来。火那么大, 甚至可能连他的尸体都找不着。
魏西陵把鹿皮毯盖在他肩上时, 萧暥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冻僵了。
“不是你的错, ”魏西陵站在他身边,静静道, “是我指挥失利。”
萧暥心中一震, 他这是揽下了所有的责任。
“不,不是!”他立即道。
北狄王庭之战从一开始就是他要打的,魏西陵并不同意弄险。后来整个过程都是他在自作主张,先行后闻这套不要搞得太遛。先是孤身潜入王庭, 又厚着脸皮当了七八天的世子妃,一边搞小动作,设计让单于和阿迦罗父子相杀,只是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苍冥族那些邪教分子也在打北狄的主意。
“是我太自信,被人摆了一道。”萧暥道,
“阿暥,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岂是你能尽料。”魏西陵凝眉道,“我是主将。”
萧暥心中一沉。想起魏西陵说过,作为主将不仅要身先士卒,也要担负战争造成的一切后果。
今后如果天下人要口诛笔伐,冲着他去。
萧暥心中恸容,一时竟是无言,默默看着火光映着那人一身银甲,潇潇肃肃。
魏西陵抬头望着天空。
“阿暥,下雪了。”
“是灰烬。”萧暥道,
“不是灰,是雪。”魏西陵马鞭一指道,“结霜了。”
萧暥觉得蹊跷,这刚才还明月当空,转瞬就下了霜雪,塞北的天气如此多变。
***
神殿里,炫目白亮的玄火已经渐渐变成赤红色的寻常火焰。四周的石壁已被烧得焦黑。
几点雪花从天窗里飘落。
晶莹透亮,毫无阻碍地穿过火焰,徐徐落到地上,快速地在石砖上结开了霜花。
霜花迅速蔓延,转瞬间就在烈焰间延伸出一条小径。
那人一袭黑夜降临般的衣袍,周身凝着一股极冰的寒气,毫无阻碍地穿过火海,绣着暗银色幽莲的衣袍边缘带起细碎的雪沫。
大殿中央的断壁残垣间躺着一个人影。
乌黑的发丝覆盖在身上,火光下流溢着锦缎般的光华。他的衣衫早就被火烧成灰烬,发丝遮掩下,新生的躯体皎洁如同火焰中萃炼出的清瓷。
那黑袍人阴寒的视线沿着他骨肉匀称充满生力的肌体一路游梭过去。最后停留在他修长手指间那一枚纯银色的戒指上。
玄门?
他眼神幽深地注视片刻,手中瞬息间凝起一股寒雾。
四周的火焰忽然冻结了,反射出幽冷的光芒,冰霜迅速蔓延,魏瑄的脸色变得苍白,发丝睫毛上也结上了冰花。
随着冰雪的侵蚀,戒身上隐隐浮现出一圈细小的银光,似纤细的文字乍然一闪。顿时四周冰霜崩裂,化作无数细碎的水晶炸开,霜雾腾起。
那黑袍人骤然收手。周围的火焰又恢复如常。
他冷冷地想,这指环居然施有玄门秘法,谢映之果然料事如神。竟无法摘除这枚指环。
接着,一件纯黑色的斗篷覆盖在了魏瑄身上。
黑袍人抱着魏瑄出来的时候,贺紫湄正不安地等在冰湖上,虽然知道四周都已经布下障眼法阵,看不见他们,但是今晚的屡屡失利还是让她非常挫败。
“主君,”她看到魏瑄,敌意暗生,“为何不杀了他?”
当时魏瑄对她说的那句‘我不杀女人’,她现在想来还心惊胆战。此人竟然能透过人傀,看出幕后的操纵者?
黑袍人淡然道,“这个少年能使用玄火,秘术天赋极高。我要带他回去。”
贺紫湄低声吸气道,“属下斗胆,他戴着玄门指环,会把玄门的人引来,曝露我们的行踪。”
“如果我就是要让玄门的人找上来?”黑袍人泰然道。
贺紫湄一惊,“主君是想用他为饵?”
黑袍人冷道,“一个谢映之抵得上十个北狄部落。”
***
因为忽然降落的霜雪,火势稍稍减弱了,魏西陵率军开始清理火场。
萧暥刚站起身来,想要过去探看,忽然不远处的草坡上蹿过一个毛都被烧焦了的灰色绒球。速度还奇快。
“苏苏!”
苏苏撒腿跑得飞快。
萧暥回头一看,凌霄就在不远处的草坡上。来不及想,翻身上马,疾追而去。
另一边,魏西陵在清理了神庙废墟后,士卒在灰烬中找了几遍,也没有魏瑄的影子。
“不会是烧化了罢?”丙南面色苍白道。
魏西陵蹙眉,即使是那些被火烧化的尸胎也至少还留下痕迹。但神殿里连痕迹都没有。
而且玄门指环水火不避,此刻玄门指环也不翼而飞。
魏西陵凝眉思索着。
就在这时,云越急匆匆进来,“将军,主公不见了。”
魏西陵立即回到刚才的草坡上,只见才片刻功夫,草地上只剩下萧暥披在肩上的鹿皮毯。上面飘了些许霜花,还没积起来。
魏西陵略一思索,“凌霄何在?”
云越这才发现,萧暥的坐骑也不见了。
魏西陵心中有了底,俯身查看草地上的马蹄印,然后利落道,“云越,调一百亲兵随我去。”
……
一路跟随着马蹄印走走停停,花了一天的时间,已是薄暮,飞雪茫茫中,眼前出现一片寒雾袅绕的林子。
云越观察片刻道,“将军,这地方有些不对劲。”
魏西陵早就发现了,林间没有鸟鸣声,草原上常见的野鼠黄羊也不见踪迹,一片诡异的寂静,连吹来的风都带着朽草腐藤的气息。
这是个死地。
他立即取出地图一看。
果然,望鹄岭到了。
“将军,主公进岭了。”云越查看了马蹄印。
魏西陵剑眉紧蹙,望鹄岭,溯回地。
谢映之在信中再三嘱托,不可以进入望鹄岭。否则一切莫可知。
萧暥仓促间没有地图,不知道此间是望鹄岭,看来已经进去了。
他断然道,“云越,率军在此等候接应,并速派人回营地送消息。”
然后他翻身上马,“余下的人,随我进岭。”
***
野芒城
刘武昨晚没睡好,半夜里被谢映之拽起来上城墙放鸽子,呃不,放鹞鹰。
于是回去睡了个回笼觉,这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才想起来谢大名士还在城里,不能怠慢了,赶紧抓来个士兵问道,“先生呢?”
“谢先生昨夜里就出城了。”士兵道。
什么?刘武一愣,算是明白了,谢先生真是神仙,都不用睡觉。
北狄草原。
阿迦罗回到王庭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狼藉的焦土。
一场大灾过后,尸横遍地,到处都是血肉模糊、垂死挣扎的士兵,他们有的拖着残肢断腿在等待巫医的救治,有的肚子上还插着刀剑,在霜冻的土地上等死。
中原人不仅杀戮而且打劫,就像北狄人每年对中原的边郡所做的事一样,现在一股脑儿全都倒回到他们头上。
劫后余生的部众,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个背后一道狰狞的伤口,满面焦黑的人,跌跌撞撞地走来。
一名巫医拿起手中的药匣刚要上前,阿迦罗摆摆手表示不用。
他穿过血流漂杵的狼火市,回到营帐里,才一天功夫他的大帐已经满地狼藉,面目全非。
胡桌掀开,箱子翻倒,那些他精心为萧暥置办的珠宝首饰被劫掠一空,只剩下那些绫罗绸缎的华丽衣裙,被潦草地扔在地上,上面还有军士的战靴踩出的泥脚印。
其中几件锦衣被扯破了,那是劫匪们粗暴地用刀撬下镶嵌在衣襟上的珠玉黄金。刀还没擦净,斑驳血迹染在了衣衫上。
阿迦罗忍着背后的伤痛俯身捡起那罗裙,凑近鼻端,轻柔的锦缎间依稀留着他发间细雨清岚般的浅香,更揪得阿迦罗心中一阵抽搐,阵痛与暗恨交错纠缠。
心痛的是,他曾经穿过的衣裙被如此粗暴作践,憎恨的是,践踏它们的,却正是他的士兵!
阿迦罗一件件收拾起散落满地的物什,这是他们新婚的大帐,一起生活了七天的地方。他在这里冒着一刀穿心的风险探幽觅香过,也曾抱着他缱绻达旦。没想到同床异梦,萧暥最终想要的结局是这个!
大帐中央,那古琴还在,琴弦已断,琴骨已裂。
他的手指抚过琴弦,发出铮的清响,不知萧暥最后给他弹奏的那一曲,究竟怀的是什么心思。
琴案下藏着一支发簪。
藏得很好,才免遭劫难。
看来萧暥对他手下那帮匪兵的脾性是摸得很透了。
他握着那簪子,上面还缠绕几缕青丝。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最后狠狠一刀剜入他心底。
他不在乎被车犁背后捅了一刀,却在乎那只递刀的手,修长秀劲,几曾入梦。
这个结局,那只狐狸终于满意了罢?
萧暥把戒指还给了他,把他母亲留给的发簪藏在了琴案下,把宝刀递给了大单于,引他们父子相杀。
他给他的一切,萧暥一件都没有带走。不是留在帐中,就是扎在他心里。
做得真够绝的。
除了那六角盒里空空如也,他喜欢吃的小松子和甘果蜜饯,颗粒不剩,居然还记得吃完了走。
阿迦罗收拾了一下大帐,胡乱找了水擦了把脸上的黑灰,等他掀开帐门出去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世子!”栾祺满身是血,踉跄着上前,
“真的是世子!我还以为你死了!”他眼眶红了,声音哽咽,只有一对眸子清亮照人。
阿迦罗二话不说,几步上前狠狠抱住了栾祺。
“好兄弟!”
在狼火市时,铁托和穆硕的混战中,栾祺受伤昏厥,反倒侥幸没有中术变成傀儡。
“世子,洛兰部还有人,还能为你去战!”栾祺哑声道,
他说话间,周围陆陆续续聚拢过来一些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的人,有士兵也有牧民。
天空冻云密布,霰雪纷纷扬扬落在他身上。
下雪了,草原上的第一场冬雪。
他们的营地被摧毁了,没有粮食,没有过冬的物资,牛羊都被劫掠一空,广原岭的山匪如同一群蝗虫,所到之处颗粒不剩,留给他们的只有呼啸的朔风,和草原上严酷的冬。
没有食物和皮袄,一场大雪后,他们都会被冻死在这漫长难熬的朔北雪原上。
阿迦罗深吸一口气,相处了那么多天,他了解那只狡猾的狐狸。
萧暥放过了他们的部众,并没有搞屠杀,因为他知道屠杀会激起剧烈的反抗,徒增伤亡,他不会费这个劲的。
所以他让手下的匪军劫掠了粮食和御寒物资,捣毁他们的帐篷,这是要困死耗死他们!让他们即使幸存下来,也从此一蹶不振!
看着风雪中惶惶不安的族人,阿迦罗拿出了他最后离开神庙时,从烈火中得到的东西,“勇士们,单于铁鞭在此,我们依旧是驰狼神眷顾的子民!草原上的驰狼是不会死在严寒、饥饿和伤病中!”
所有人的的目光都聚集在他手中的铁鞭上,全场肃然。那是十八部落的结盟铁鞭,无论草原上的儿郎散落在何方,都会最终凝聚成一股,就像铁鞭掠起的疾风,横扫脚下的大地,所向披靡!
阿迦罗琥珀色的瞳仁里渐渐燃烧起燎原的野火,“中原人劫走了我们的牛羊,捣毁了我们的帐篷,想让我们死在这朔北漫长的严冬里,但是我们不会死!更不会让他们如愿,驰狼的子孙,我们不仅要活下来,还要夺回一切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大单于!”“大单于!”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回旋在北狄营地里,响彻云霄。
阿迦罗站在猎猎朔风中,割开手掌以血抹额,“我发誓,今后永远不会让你们忍受寒冷和饥饿,我会带你们重新成为驰骋于草原的狼群,我让伤害你们的人付出代价!”
严酷的寒冬,恶劣的环境,短缺的食物,他会带领他们活下去,带领他们重新赢得胜利!
统一十八部落,横扫中原,饮马江河,如果说从前是为了雄心,那么今后,就是为了复仇和掠夺,为了这喋血的一夜和这万千勇士的亡灵!
阴云密布的长空,掠过一声北雁的哀鸣。
荆草编的王冠戴在他头顶,在废墟中,他加冕为王!
北狄的惯例,加冕仪式上要有酒。
“大单于,我洛兰部的营地里还留着几坛马奶酒,我这就去拿来。”栾祺道。
***
片刻后,
栾祺提着酒坛走在满目疮痍的营地间,朔风呼啸却吹不散鼻间弥漫的浓重血腥味。
空中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茫茫旷野只余一片寂寥的苍寒。
辽阔荒莽的草原上,狼烟未散,一道身影如轻云白鹤,惊尘而出。
栾祺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手中的酒坛幡然坠地,酒水汩汩,浑然不觉。
猎猎烽烟映着一袭白衣胜雪。
战火夷尽的土地上,那人一骑飞扬,袍袂翩然,和周围血腥、肮脏、残酷的疆场格格不入。
也正因如此,更显得惊心动魄。
栾祺只觉得目眩神迷,不能自己。
先……先生?
人生就像一场梦,跌宕起伏间,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身在何处,又会遇见谁?
谢映之策马疾驰间,感受到了有人在注视他。但是他无暇驻马,北狄草原上几**战后,已经是满目疮痍不忍猝睹。想必萧暥和魏西陵已获大胜。
然而这一战,对局者远远不止是北狄人,北狄人甚至只是两方试探中争夺的棋子。
更让谢映之忧心的是,萧暥当年中的噬心咒,恐怕已撑不过去了。
以往萧暥的病,除了劳累体虚,急火攻心就会发作外,其实还有更深一层原因,谢映之没有说。
他不提,是因为当时没必要给萧暥增加负担。
一方面,他能用草药和施针就把萧暥的噬心咒压制住。另一方面,不知什么原因,萧暥自从京城流血夜一场大病后,就记不得以往的事情了。
这对萧暥来说其实是好事。
痛苦、悲伤、悔恨这些深重的情绪都会引发噬心咒,尤其是经年累月积压在心底的前尘往事,其实这两年,几乎每一次萧暥记起过往的只鳞片爪,都会伴随噬心咒发作。
只有他彻底忘记前尘往事,他才能松快地活着。但是如果他都想起来了……
谢映之心中隐约不安。
这两年萧暥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从最初遇到他时,那只抢小孩的猫、在雅集上被容绪下药都不知道、有点傻的小狐狸,到现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夕之间就把北狄王庭给屠了。
萧暥这把剑越来越刚强,越来越锋利,就离折断不远了。
(番外在作话里面哦么么哒)
作者有话要说: 涵养极好的众人鄙夷地看向即将暴走的阿迦罗,示意:你坐下。就你激动,果然是蛮夷之人。
何琰咳了声,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所以萧先生是白璧无瑕?”
某狐狸耐心顿时消失,“当然。”谁敢碰他,活腻了?!
魏西陵目光冷冷掠向何琰。
何琰当即嘶了口寒气,小声:“果真?”
阿迦罗大咧咧道:“我妻子没骗你。”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如利箭射向阿迦罗,简直要把他的脸戳成筛子。
成为众矢之的的阿迦罗不解地反问:看我做什么?你们都是太监吗?
这个问题有点犀利,众人顿时寂然无声。陷入的沉思(冷场中……)
何琰心道,你个蛮子根本就不懂中原人的礼学涵养。
他看向魏瑄,什么叫做矜雅,看向谢映之,什么叫做淡泊,看向容绪,什么叫情.趣,看向云越,什么叫暗恋。
最后又战战兢兢瞥了眼魏西陵,还有傲娇……
就在这时,容绪悄悄拖着坐垫蹭到了被众人孤立的阿迦罗身边,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魏西陵神色冷峻地拔剑,被萧暥死命按住,“西陵,西陵,那是演戏,回去听我解释。”
谢映之淡若无物地掠了一眼阿迦罗戴着鸽子蛋的手指。
萧暥太阳穴突突直跳,谢玄首这时候你就不要见微知著洞察秋毫了,明明谪仙中人,怎么什么都懂呢?
容绪立即心领神会:“可辅以脂物?”
萧暥想撞墙:草,来个更懂的。
阿迦罗道:“茶油。”
容绪颇为感兴趣:“可带来了?”
阿迦罗掏出一个小罐子。容绪沾了一点,在手心涂开,就闻到一股清凉的香气。
容绪道,“这似乎对眼角细纹也有助益?”
阿迦罗大咧咧道:“没试过,不知道。你可以试试。”
萧暥心道:泥煤的容绪,你也不嫌弃,别人用来涂那玩意儿,你用来涂脸,你脸是向日葵吗?
还有阿迦罗,你要不要脸,上节目你还带货!
阿迦罗道:“北狄王庭灾后重建,部落都快吃不上饭,没有御寒过冬的衣物,不都是你害的?”
只有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魏瑄,眉心的焰芒若隐若现。幽森的目光射向阿迦罗的手,不动声色地计算该切到哪个指节……
何琰在一边暗搓搓想道:果然,连狗仔队的钱都省了,把他们放一块儿,自己都能咬出很多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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