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心魔
作者:百里牧烟   第一权臣是病美人[穿越]最新章节     
    剑光掠起一道犀利的风, 一名金吾卫脖颈上浮现一丝薄浅的红线,他健壮的身躯剧烈颤了颤, 顷刻间热血喷涌而出。

    武帝第一次离战场那么近, 浑身冰冷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漫天烟花绽放, 映着刀光火影, 喋血之夜。

    萧暥横剑立马,一身玄甲反射着森冷的幽光,身后猩红的披风像燃烧的烈焰, 更衬得容色苍俊凄清。

    他眯起眼睛,挽弓搭箭,焰光照着眼梢一颗妖异的血点,晃得人眼迷心乱。

    冰冷的箭簇对准了武帝。

    “乱臣贼子!”

    大臣低哑的嘶喊,伴随着一箭破风。

    武帝感到喉咙一热。滚烫的血不停涌出,遏断他的呼吸。

    武帝猛地惊醒, 一身的冷汗,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天色如墨, 他随意披了一件袍服,提着一盏宫灯出了寝殿。

    皇宫后围有山,山不高,但是山势绵延,逶迤起伏, 藏峰纳谷, 气象万千。

    山上有明华宗的观, 早年就被查封了。但明华宗善察风水, 那块地确实是块宝地,武帝继位后,就将其改为修行秘术的行宫。

    上元灯会之后,他心绪波动起伏,抑郁不宁,玄火真气动荡鼓噪,使得每晚噩梦纠缠。

    梦中全都是那人的影子。

    那一夜,妄念已成心魔。

    他沿着上山的小径走着,袍服不时擦到枯枝,纸灯笼照着残雪,是黎明前浓黑的夜。

    乱世如行黑夜,心魔如坠梦魇。

    他忽然想起以前和无相的一次对谈。

    无相道:“人在乱世,如黑夜行路。”

    他问:“那乱世结束后呢?”

    无相答:“黑夜之后是混沌。”

    “就没有长夜散去,拨云见日之时?”

    无相朝山下灯火连绵的宫殿一指,道,“这世道,没有日光,只有暗夜里的灯火。”

    误把灯火以为是阳光,就成了一只扑火的飞蛾。

    ……

    无相这个人喜欢打禅机,说一些似是而非的高深的话。乍一听颇有玄奥深理,再一想,又觉得如同诡辩,想多了思绪混乱,更是雾里看花,又看花非花,看叶非叶。

    原本了然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但是相比卫夫子的严苛与皇兄的刻薄,有一段时间,无相这个邪教分子,却是深宫里唯一可以跟他说几句话的人。

    “无相该死,除夕夜蚀火之事,他把我们埋在大梁的人手搞得全军覆没。”贺紫湄愤然道,

    “紫湄,你看到什么了?”那声音带着彻骨的冰寒之气,让人顿时神智一清。

    “我看到他提着灯上了山,和无相在说话。”贺紫湄道。

    随即她骤然惊觉,看向被锁链扣住手腕的魏瑄,顿时到抽了口冷气。

    “你刚才被他的意念卷到入了境中,我把你拉出来了。你的秘术修为太浅,此处已不适合你留下来。”

    贺紫湄环顾四周,才发现冰墙外已经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树藤狂乱飞舞,连刚才一潭死水的湖都涌起了狂澜。

    她惊道:“这都是他干的?”

    黑袍人道,“他的秘术天赋极高,可以操控这里的一切,这林间的树藤枝蔓,都是他的翻涌情绪的延续。他的执念越深,他的心绪只会越来越狂乱,他在境中感受到的痛苦,挣扎,愤怒,无奈都会投射到周围,这林间的一枝一蔓都是愁绪所结,这里将会非常危险。”

    他顿了顿,阴郁道,“正好,萧暥已经进林了。”

    贺紫湄道,“主君莫非是想让那小子无意识中杀了他?”

    “如果他醒来,发现自己杀了萧暥,杀了他们,他会如何?”

    贺紫湄惊道:“还有人进来?”

    “紫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黑袍人忽然道。

    贺紫湄道,“溯回之地。”

    “也是埋骨之地。”

    在冷寂的行宫里打坐了小半个时辰后,武帝才觉得心绪再次平复下来。

    他走出行宫,天色微明,山风吹来,刚才那如被无穷业火炙烧的燥郁顿时散去,背后的虚汗一收,方才感觉到一缕早春料峭的寒意。

    曾贤赶紧把裘皮披风盖到他肩上。

    他知道年轻的皇帝不容易,几乎是游刃于夹缝之中。一边是萧暥手握兵权,咄咄逼人。一边是朝堂上一群倚老卖老的朝臣,这些人背后都是各大门阀世家。

    萧暥把这些大家族得罪光了没关系,但是作为君王,武帝必须稳住他们。

    所以皇帝在两者之间如履薄冰,何其之难。

    天空阴沉沉的,站在山巅举目远眺,隐约可以看到大梁城中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那是撷芳阁起火后殃及的附近街市和里坊,被烧毁的民居乌泱泱的一片。

    武帝叹道:“是朕之过。”

    “陛下,”曾贤刚要说话,

    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婉的女子的声音,“陛下既知,就该弥补。”

    曾贤嗔道:“放肆,敢妄议陛下!”

    武帝回头,只见一个小宦官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这位姑娘醒来,说要感谢陛下。”

    旁边一名衣裳素朴,姿容秀丽的女子款款下拜道:“民女紫湄感激陛下搭救之恩。”

    武帝道,“你胆子很大,也很聪明。”

    贺紫湄道,“民女识字不多,但是也听说,只有明君才知自省,陛下是明君,民女斗胆求陛下皇恩浩荡,泽被万民。”

    武帝道,“你想让朕下诏赦免大梁的胡人。”

    “民女的父亲,姊妹,兄长都是老实地生意人,如今音讯全无……”她蹙眉幽声道,“明华宗余党该杀,这大梁城里数千胡人,大多数都是良民百姓。中原不该迁怒无辜的胡人。”

    皇帝冷道,“除恶务尽,将军处置无错。”

    贺紫湄眉心一簇,目光快速一闪,赶紧识趣下跪道,“是民女胡言了,请陛下责罚。”

    武帝道,“朕既救你,便能保你平安,你不用忧心。”

    说完信步下山。

    曾贤赶紧跟上前,一边谨慎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陛下,紫湄姑娘只是急于寻找家人,也是可怜。如果刚才冲撞了陛下,陛下以后可以好好教导。”

    武帝脚步一顿,“曾贤,你话里有话。”

    曾贤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这两年来,虽然皇帝每日不是忙于政务,就是一心修炼,搞得坊间传闻皇帝清心寡欲。皇后不得帝心,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曾贤朝夕伺候,就琢磨着皇帝的心思。

    皇帝血气方刚,并非入定的老僧,只是这险恶的环境让他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沉稳和隐忍,他在狠狠克制着自己,如同压抑着一团火焰。

    他能感到皇帝心中的抑郁和痛苦。来自朝政的压力,来自宫廷的清冷孤寂。长期压抑着,得不到纾解,会憋坏的。所以武帝神情抑郁,总是夜里惊醒。

    前日皇帝将这女子带回宫时,曾贤就妄自揣测,皇帝是不是对这姑娘有心。

    皇帝有一半的西域血统,如雕琢般深刻的五官,长眉如黛,眼睛如深郁的湖水,带着一种蕴藏着异域神秘的俊美。而那个西域女子高鼻深目,比中原女子更为浓丽,和陛下在一起倒是般配。

    他暗自想,是不是中原女子容色太温婉恬淡,不合皇帝的意。

    再加上皇帝一向待人甚宽和,老太监也胆子大了。

    “陛下,紫湄姑娘模样端秀,可以留在御书房当个端茶倒水的宫女,总比对着我这老奴更为养眼。”

    武帝一言不发,信步往山下走。

    曾贤见皇帝没有驳斥,胆子就更大了几分,跟着道,“若陛下觉得当侍婢委屈她了,有填充后宫的意思,皇后向来通情达理……”

    “曾贤,带她上山的小宦官叫什么?”武帝忽然问。

    曾贤心中一喜,奉迎道,“叫如意。”

    他以为暗合了皇帝心意,皇帝要赏,赶紧又道,“这孩子一直机灵……”

    “杖三十。若再犯,逐出宫去。”

    曾贤猛得倒抽了一口寒气。

    这是敲山震虎,打的是如意的板子,却是扇了曾贤的耳光。但又给曾贤留了面子。

    他伺候三代君王,一辈子都在琢磨皇帝的心思,他想把贺紫湄敬献给皇帝,但又有些没把握,所以这事儿他做了一局。让他的小徒弟如意来献美。皇帝收了,若赏赐如意,如意当然都拿来孝敬他。

    看来武帝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不过是引而不发罢了。

    他恼火的不是献美,而是揣度他的心思。

    看着曾贤战战兢兢的样子,武帝道,“罢了,你去传旨,招诸位臣工去御书房。”

    撷芳阁大火,风助火势,烧毁商铺民居数千户。

    武帝问:“京中灾民安置得如何了?”

    杨太宰面有难色道,“库房拨下的帐篷还不大够,粮食也不足。所以……”

    言外之意,不是他办事拖沓,是物资跟不上。

    赈灾的事,他们几个臣僚商议过了,慢慢来,拖得越久,灾民饿死冻伤的越多,越是怨声载道,到头来,这些账都会算到萧暥头上。

    武帝问,“还差多少?”

    杨太宰道:“粮米三万石,帐篷五百顶,还有棉衣被褥等御寒物资。”

    武帝想了想道,“既然钱粮物资不济,朕想请各位臣工筹集钱资,应一时之急。”

    杨覆闻言立即黯然道:“陛下,非臣不愿为国分忧,只是臣的俸禄微薄,家里仅有的存粮上回为支持萧将军北伐也捐了五千石,若再捐粮,臣府中十来口人就难以为炊了,还望陛下垂怜。”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堂上一片凄凄戚戚之声。

    众臣齐声,“陛下啊,臣等俸禄低微……”

    武帝沉着脸,不置一词。

    柳尚书上前道,“陛下,臣有一策可救燃眉之急,前番萧将军征北宫达不是收缴了五万石军粮吗?”

    武帝蹙眉,这些军粮是萧暥充作军资,开春后征广原岭所用。

    萧暥护食得很,绝对不允许别人把主意打到他的碗里。

    柳尚书这样说,相当于是把难题抛给萧暥。让他把军粮吐出来赈灾。

    杨太宰颤巍巍道,“臣认为,柳尚书之法可行,先借用军粮救燃眉之急。”

    柳尚书漫声道:“萧将军当然不会坐视大梁灾民饿死冻毙。”

    言外之意,萧暥不借,天下人都会知道,大梁灾民饿死冻毙,是因为萧暥吝啬军粮,坐视不理。

    “陛下,此法可行,”薛司空道,

    “扣其军粮,还可以制衡萧暥。”

    “陛下,萧暥飞扬跋扈,目无君上,此番正好再借粮草之事削弱他的实力,他若给,那么征广原岭军粮不足,要受制于朝廷,他若不给,天下人共声讨之。”

    杨覆道,“司空之计甚好,对待这种乱臣贼子,就该……”

    “太宰说的乱臣贼子是谁?”

    一道清越的声音打断了他。

    杨覆浑身一颤,顿时面如土色。

    萧暥一身轻甲,疾步上殿,刀锋一样的目光刮过每个人脸上。

    御书房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噤若寒蝉。

    萧暥微微挑起眼梢。

    杨覆赶紧唾道,“张充,当然是张充那个乱臣贼子!”

    萧暥冷笑:“那就好,我也是为张充之事而来。”

    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萧暥道,“张允能进入御前,必有人层层举荐。他很可能与官宦世家联系密切,所以我以为,不仅要搜查寻常百姓,还要着重排查所有世家大族的府邸,他们的舍人家仆中有没有西域胡人。”

    这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堂上众臣皆骇然失色。

    柳尚书脸色铁青,“萧将军要派人搜老夫的府邸不成?”

    萧暥断然道,“庶民百姓要搜,官宦大户也不姑息。”

    “你……!”柳尚书嘴角的肌肉阵阵抽搐,“难道小女的闺阁你也要搜?”那是当朝皇后的闺房。

    萧暥道:“无一例外。”

    群臣愕然片刻,纷纷涌到御前。

    杨覆老泪纵横,“陛下,萧将军没有陛下御令,就要查抄我们的府邸,史无前例,还请陛下为臣等做主啊。”

    武帝正想如何两头安抚。

    就听萧暥道,“陛下不必为难,我令出立行,属下办事利落,快的很。”

    杨覆脸色一变,“那老臣请告老还乡。”

    他说着取下印绶置于案上,急匆匆就要走,

    萧暥道,“杨太宰别忙着,你即使此刻回去,府邸也查完了。”

    杨覆的背影晃了晃。

    他还先行后奏?!

    萧暥拿出一本册子,念道,“太宰杨覆,家中有门客二十人,其中胡人三名,仆从五十人,胡人七人,”

    杨覆眉头狂跳,赶紧道,“陛下,老臣年迈,体力不支,所以服侍的人多了些”

    “伶人倡优十人,其中三名胡人,还有一名新纳的胡女姬妾,年方二八。”萧暥微微勾起嘴角。

    顿时堂上一片咋舌。

    杨太宰老当益壮,竟还能弄花狎香,引得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啧啧不绝。

    杨覆脸色青红交错,气急道,“你……一派胡言!”

    萧暥道,“排查府中胡人时,我还有个发现,杨府中藏金十万,珍珠两百斛……”

    杨覆脸色陡变,“陛下,我在朝三十年,门生故吏何止百人,这些都是他们多年来送的。”

    “绢帛三千匹,并名贵药材,绮香丸、月罗果、**散等各数十斗。”

    月罗果是年老体虚者滋补体力以强阳气之用。绮香丸等则是增晴趣之用。

    这一来,堂上众人窃窃低语,神色五彩纷呈。

    杨覆须发凌乱,顿足道,“将军如此咄咄逼人,到底意欲何为!”

    萧暥转着手中的卷轴,“赈灾之事如何?”

    “这两日就可备齐。”杨覆几欲吐血。

    “甚好,”萧暥表示满意,

    他顺手把文书塞在杨覆怀里,眼梢忽然勾了勾,露出小狐狸般狡猾的神色,低声道,“杨太宰怕是被容绪先生欺了,绮香丸月罗果没什么大用,久之还会伤身。”

    杨太宰浑浊的目光迟疑地看向他,嗡声道,“莫非……将军也懂得养生之道?”

    萧暥眨眨眼,“本帅身经百战,如太宰有兴趣,我这里有几本书,比这绮香丸管用多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武帝修炼秘术,大殿上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丝丝入耳。顿时心脏像被狠狠刺了一下。

    萧暥很有经验?还身经百战?

    但其实这也正常,萧暥是个男人,虽然戎马倥偬,没有娶妻,但他生得这副模样,难道就没有交好的女子?

    萧暥吹完牛皮,敲诈了一笔军资,开春后广原岭剿匪,给将士们买酒肉!然后扬长而去。

    柳尚书气得发抖,“陛下,你看看他!当朝携私勒索臣工,他剿匪?他就是本朝最大的山匪!”

    武帝静默不语,沉寂的黑眸如宁静的海面下翻涌着狂澜巨浪。

    这激烈又压抑的情绪使得另一边的魏瑄如临其境。

    林间,风雪纷纷。

    藤蔓席卷起凌厉的鞭风向萧暥横扫而来,力度摧筋断骨,林间腾起碎雪纷纷。

    萧暥纵身跃起,在空中轻巧一个转身,穿过几根藤蔓的围堵,一剑飞挑,扫去一片枝蔓急落如雨。

    但他原本就腹部有伤,这会儿腿上又多一道口子,这一连窜动作牵连起伤口血流如注。

    强韧的藤蔓堪堪席卷着风雪再次扑面击来,他咬紧牙关,那身形清寒料峭,仿佛是被山风吹得一记飘摇。

    藤蔓扑了个空,狠狠撞到树干上,竟劈开一道深深的裂缝。

    多大仇?!

    草!怎么觉得这东西发怒了?敢情刚才只是陪他练练?这会儿才动杀机?

    深宫里,夜色沉寂。黯淡的香气弥漫四周。

    武帝打开一本画册。这是两年间曾贤暗地里塞在书案上的,也不知道是又出自老太监妄自揣测圣意,还是出自朝臣或者柳家的授意。皇帝清心寡欲,后宫无子,朝臣们各种揣度。有人猜度皇帝太过年轻,是否不懂晴事,于是暗中给他塞这些册子画本。

    今晚,翻了几分奏折后,他心绪焦灼,胸气滞塞。

    他按捺不住地想,萧暥怎么个身经百战?这个念头让他既痛苦不已,又隐隐生出一缕不该有的妄念。像一小簇火苗,住在心尖上微灼着,痛痒难耐。

    他听说过,乱世烽烟,黑暗中看不到天明,沙场生死搏命,需要压力的宣泄和情绪的纾解。所以萧暥身经百战是这个意思?

    妄念心魔灼烧着他。他感觉到灵魂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痛不欲生,一半暗生妄臆。就像黑夜里结出甜美又酸涩的果实。

    他头脑昏沉,心绪不宁间,隐隐闻到一股馥郁的暗香。

    晓月初升,宫墙边,一树杏花如雪。

    那人一袭雪青色的衣袍,绰然立于花树下,夜风拂起他的衣摆,似有暗香盈袖。

    一挑花枝映着眉眼如画,萧暥冷道,“陛下新婚,应陪伴皇后。”

    “朕不喜欢她。”皇帝乌黑的眼眸深郁幽沉。

    萧暥颇不耐烦地皱了下眉,“陛下可选心悦的女子纳妃。”

    “朕心悦你。”皇帝道。

    萧暥怒极反笑,嘴角微微挽起,“陛下太年轻,不懂什么是心悦。”

    武帝倾身上前,“朕不懂,将军能教?”

    萧暥背靠着树干,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年轻的皇帝就像初生之犊,不畏虎狼。

    蜻蜓点水地试探了一下后,那人唇齿间铁血的滋味就让他欲罢不能。

    “朕听说将军身经百战……”

    轻盈纤细的腰身,飘摇如流风舞雪,不禁一握。

    花枝乱颤,雪白的杏花簌簌落下。

    片刻间,两人发间衣上已积了一层碎雪般的落花。

    萧暥白皙的脸容似冰玉清冷,眼尾一抹烟霞却愈染愈深,修长清劲的手指用力地扣进粗糙的树干。

    暗香中夹着一缕说不清的靡丽酸涩的气息。

    林中几番缠斗下来,萧暥一手按着按着胸口,急促地喘着气。

    藤蔓的枝条如劲风疾扫,又像无数的长蛇弹跳而起,尖锐的刺如同毒牙,向他扑咬而来。

    萧暥长剑掠过,寒光扫去一片枝蔓纷飞,同时凌空急旋,引得十几支藤蔓跟着狂舞,眼看着就要缠住他纤细的腰身。

    电光火石之际及,他身形矫捷如飞燕惊起,柔韧的腰身以惊人的角度凌空一掠,倏然从藤蔓卷起的漩涡中穿身而过,片叶不沾。

    那藤蔓扑了个空,顿时相互绞成了一根粗大的麻花。

    萧暥堪堪落地,但还没机会让他嘚瑟一下,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拖一拽,他后背狠狠撞上石壁,顿时胸中一阵激痛,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草,这鬼地方真是防不胜防。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刚想忍痛用提剑砍断脚上的藤蔓,背后的石缝里忽然生出数十根树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缚住了他。

    魏瑄手腕上纤细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境中所见所感让他欲生欲死,他紧皱着眉头,又痛苦又畅快。

    境中之象,都是三千世界的投影。

    “魏瑄,你开始越陷越深了,你快醒来!”苍青的声音微弱地传来。

    境中,弄花香满衣。初识滋味,让他流连忘返……

    那一头,萧暥惊了,草!这藤蔓怎么回事?

    本来以为这回身上要被藤蔓的尖刺戳上十几个血洞了,正打算咬咬牙挺过去,一边想法子脱身,希望不要失血过多就此挂掉。

    可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那张牙舞爪的藤蔓一接触到他的肌肤,忽然收起嗜血的獠牙,青绿色的枝蔓犹如万条碧玉丝绦,风情无边,柔和又有力地缚住他的行动。

    一根根青翠欲滴的藤蔓蜿蜒缠绕,如行云细雨随风潜入夜般,倏然滑入了他褴褛的衣底。

    萧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卧槽!这藤蔓什么毛病!

    刚才气势汹汹地要杀他,这会儿又要耍牛氓?或者是还打算边杀边耍牛氓?太特么丧病了吧?

    更让他无语的是,那枝蔓似乎还认路,它们精确地沿着他肌肤上曾经浮现过花神绣纹的部位游走缠绕。

    难不成和邪神那狗尾巴花还是同一个品种?

    萧暥被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有一搭没一搭想着:那花神就算品味清奇了点,怎么还有那么骚的操作?

    等等,照那么说……

    一念骤然闪过,他心道大事不妙。

    果然那碧玉般的藤蔓如柔韧的丝线,蜿蜒缚上了含苞欲放的花蕊。徘徊缠绕,如花间嬉戏。

    萧暥雪白的两颊云霞渐染,手指用力抠进了岩缝,骨节突兀,双膝颤个不停。

    他简直疯了,去泥煤的邪神,居然这么会!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的行吗?

    他可怜巴巴地仰着脸,觉得自己此刻简直是只被撸地掉了毛的狐狸。

    让他更不忍直视的是,这藤蔓居然还忘乎所以地开出了炽焰般嫣丽的花朵,与他身上的绣纹如出一辙,能更没节操一点吗?

    馥郁的清香弥漫开来,萧暥此刻靠着岩壁,已经是半身酥麻,站都站不稳。

    魏西陵找到他的时候,萧暥已经浑身冷汗淋漓,仰着一张雪白清致的脸,眼中水光潋滟,烟色迷濛,眼尾残红飞渡,落霞如妆。

    他立即斩断作怪的藤蔓,把那只捆着的狐狸松了下来。

    萧暥攀着他的肩膀,低弱地虚喘着。一边自暴自弃,为什么每次遇到魏西陵,他都那么狼狈,能风光一次吗?

    也好在魏西陵永远是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处变不惊。换是云越来,这会儿给他脑补出十几部色彩纷呈的小剧本。

    “你腿上有伤。”魏西陵凝眉道。

    “没有!”萧暥跳起来,赶紧去拽下裳。伤的地方比较尴尬。

    大腿内侧偏上……

    只可惜他那身褴褛的衣衫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在流血。”魏西陵说道,然后转身。

    战马的马鞍边配有携行袋,会放一些战场上的急需品,如绑带和止血药物。

    魏西陵让萧暥坐在岩石上,然后蹲下身,认真地解开他的下裳,检查伤口。

    只见右腿内侧,靠近腿根部细致的肌肤上斜贯着一道血红的口子,颇为触目惊心。

    魏西陵目光掠过,非礼勿视地微侧过首,容色紧绷着如被严霜。

    萧暥望天……

    真特么尴尬。

    他想数星星罢,又是白天。绝望。

    环顾四周,所有的士兵都被魏西陵下令转身,背对他们,还真照顾他面子……

    因为伤的位置比上次中箭还一言难尽。魏西陵全程偏着脸,目不斜视。清理,上药,取出绑带。他的呼吸很轻,像是刻意抑制着。

    那覆着薄茧的指腹拂过光洁的肌肤,激起一阵颤栗。

    萧暥顿时老脸一红,为转移注意力道,“西陵,你怎么找到我的?”

    魏西陵言简意赅,“凌霄。”

    然后蹙起剑眉,颇有些难以启齿,握着他的膝盖,含蓄道,“你……分开点。”

    萧暥:……

    扎完绑带,某狐狸又就着雪水吃了点魏西陵带来的干粮,终于觉得自己又开始活过来了。

    紧接着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西陵,这些东西怎么这么安静?”

    从魏西陵来这里开始,这些藤蔓就偃旗息鼓了。林中忽然静得诡异。

    只有空中雪花依旧纷纷扬扬落下。

    这一刻的宁静,更是像在酝酿着什么。

    窗户轻轻阖动,一阵夜风穿堂入殿,年轻的帝王骤然惊觉。

    就见灯烛下,贺紫湄站在案前,正挽袖给檀木炉里添香。

    武帝拧了拧眉心,“谁让你进来的?”

    贺紫湄道,“曾公公让我来侍茶。”

    武帝道,“行了,你退下罢。”

    适才花树下的一幕让他尤自魂牵梦绕,分不清身在何处。

    是梦境吗?但梦境怎么逼真到连那人的发丝穿过指间清凉的触感都纤微毕现。

    “陛下是在梦境中见到了什么人?”贺紫湄轻声问。

    武帝看向她,忽然眸光一冷,“你会魅心术。”

    “你也想学曾贤,揣度朕的心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