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万籁俱寂, 风雪正盛。
战马在原地焦躁不安地来回踏步, 打着响鼻。显得山岭间更为寂静、肃杀。
雪无声地落到魏西陵玄冷的肩甲上,已积起了一层冰霜。
眼前烟水茫茫, 江风扑面。此生故人长绝, 后会无期。
他感到眼中有炽烫的热意, 才猛地回过神来, 只觉得心如刀割。默默攥紧拳, 手中并没有那薄薄的信纸,指端传来的是长剑坚硬寒凉的质感,让他猛地警醒。
林间正大雪纷飞, 朔风吹不散隔世的离恨。
他猛然想起,刚才萧暥说,要沿着苏苏的脚印去找阿季。紧接着, 林中突如其来地, 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他环顾四周, 才发现所有人都静默站在原地。
林间雪纷纷扬扬, 落下如灰,这些士兵身上积了厚厚一层, 都已经成了凝结不动的雪人。
莫非刚才那一刻,他们都中了幻术?但若是幻术, 为何如此逼真,犹如亲身经历过般痛彻心扉。
“阿暥!”他没见到萧暥。
清冷的声音在山岭间寂然回荡。
他看到自己刚才给萧暥裹身上的披风正挂在马背。
雪地上有浅浅的脚印, 渐行渐远……
魏西陵的心剧烈地一震。
风雪之中, 萧暥一个人跑去哪里了?
他来不及多想, 跨上战马就追了上去。
林中风雪越来越急,平静的湖水渐渐波翻浪涌。
那黑袍人掠了一眼石台上眉心紧蹙的魏瑄,徐徐道:“他越陷越深了,将会把这林中的人都卷入境中。”
“主君,若是困在境中出不来会怎么样?”贺紫湄问。
“那就会永远留在这林间,成为殉葬的人俑。”
“但是……”
黑袍人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但是如果心志足够坚韧,就能破境。”
雪无声落在黑沉沉的湖面,他的声音幽深阴沉:“魏旷不信鬼神,没有执念,所以这溯回之境也只是稍稍让他迷神片刻。这没什么可意外的。”
就在这时,寂静的林间传来锁链摩擦着岩石的清响。
随着魏瑄无意识的挣动,铁链绷紧了,清瘦的手腕被勒扯出两道红痕,他面如寒冰,长眉紧蹙,石台上散落斑驳的血点。
黑袍人叹道,“他自己都神智不清了,却还想保别人。”
贺紫湄疑道:“主君是说他被困在这溯回之境中,还能维持几分清醒的意识?”
黑袍人淡然道:“维持不了多久了,取我的覆雪琴来。”
林中静得连雪落下的簌簌声都清晰可闻,
萧暥衣衫单薄,为了行动敏捷,他没有穿那厚重的披风,现在发现真是个错误,这地方冰天雪地,他被冻得浑身僵硬,胸前冰凉,寒冷的空气吸入肺里,烈烈生疼。
刚才林间寂静下来的一瞬间,所有人、包括魏西陵都似乎入了魇。怎么叫也叫不醒。
他不知道为何独独他没事,可能谢玄首以往给他画过什么符咒?或者他身上还留着那狗尾巴花的绣纹,他被当做自己人了?
这种情况下,他继续留在原地也有没用。
这地方必有古怪,只有把这幕后作怪的东西揪出来,才能让他们醒来。
雪地上苏苏的脚印就要消失了。他没有时间多想,一路飞奔。
疾行片刻后,他来到了一片湖滩前。
大雪覆盖,远近白茫茫一片,湖滩上散落着十几座石子堆累起的不知何年留下的经塔。
萧暥忽然想到阿迦罗说过。当年他的母亲离世,他寻来溯回地找她,就到过这里。
根据阿迦罗当时的描述,湖滩边还有一片峡谷丛林。阿迦罗当时就是到了这里,马匹受惊,不愿意再往前走了。
哪怕是寒冬,从谷中吹来的风依旧带着草木腐朽的气息。
苏苏显然是往里头去了。
萧暥别无选择,紧跟着进去。
他衣衫褴褛,此刻已冻得浑身僵冷,谷中的积雪很深,他本来就畏寒,旧疾复发,只觉得喉中血气翻涌。
河谷极为险峻,一边是矗立的峭壁,一边是冰冷的河流。
谷中藤木错综,萧暥有意识地避开这些树藤。
他自王庭鏖战后,马不停蹄奔波至此,已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余力再战。谁知道这些藤蔓和那狗尾巴花是不是同一个品种,最好还是别招惹。
越往里走,积雪越深,他步履艰难,手中的剑越来越沉。
渐渐的,他发现谷中林间有残损的墙壁和石柱门廊,卧着和月神庙一样的石兽,都湮没在积雪中,像起伏的山峦,只露出模糊的脊廓。这里就像是一座考古遗迹的废墟。
在这些断壁残垣间,他眼尖地看到还有一些人影,被积雪埋没。
他们参差地立在林间,静默又阴森,一眼望去竟然有数十人之多。
他想起阿迦罗说过,进了林子的人,很多都回不来了。难道这些都是误入溯回地,最后被困死在这里的人?
他们在林间静默地矗立着,显得诡异又恐怖。
他深吸了口冷气,如果魏西陵一直被魇住了醒不来,他最终也会成为这林中的人俑?
想到这里,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刚想加快脚步,他的衣摆好像被谁拽住了。
紧接着,近旁的那具尸体动了一下。覆盖在上面的积雪慢慢裂出了一道缝隙,露出积雪下面污白色的皮肤。
萧暥瞳孔一缩,想都不想,一剑扫过,寒光荡起,一颗头颅抛飞了出去。
半空中那张狰狞的脸让他过目不忘,灰白的皮肤上层层长满令人毛骨悚然的妖耳。
草!萧暥暗骂了句,怎么这里也有这玩意儿!
苍冥族都是一群什么品种的妖魔鬼怪?
琴声响起时,贺紫湄的目光就再离不开琴案上的那双手了。
那手指颀长清修,苍白中带着种敏感纤细的美感。骨节均匀有力,在琴弦上撩拨拂动。蒙蒙飞雪落在乌木琴上,他指法轻柔,如同抚拭少女脸颊上摇落的泪。
琴声幽愁哀长,绵绵不息。
贺紫湄的目光顺着他的指间移到宽大的衣袖,漆黑的袍服映着白皙的手腕,显得圣洁又阴森。
她注意到他的衣袖上有暗纹的银叶靡荼花。
她记得,那是大夏皇族常用的绣纹。
随着琴声寒凉。
魏瑄的神色渐渐沉静下来,他紧闭着双眼,眼前出现了大梁的重重殿銮。
旖旎缠绵的香气在大殿里沉积下来,馥郁浓烈,让人透不过气。
黯淡的宫灯照着绢纸。皇帝披着一袭纯黑绣金的丝袍,正在窗前悬腕作画,窗外大雪纷飞。
画中的人绰立于宫墙边,春衫轻薄,杏花满衣。
他提起笔,正欲给那人的唇间点上朱砂。
宫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帝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长声道:“他悔过了么?”
曾贤脸色惨白,躬身上前,细声细气道,“陛下,萧暥死了。”
御笔陡然坠落。朱砂在雪白的画纸上溅起一片鲜妍,殷红如血。
……
“陛下,不能去寒狱啊。那里冷——”
廷外,风卷着大雪漫天飞扬。
皇帝穿着单衣,披发不冠,大步行走在雪地里。
“快,你们快把陛下的裘皮披风拿来。”
宫前白茫茫一片雪地。他穿着内廷里的罗帛翘头履,几步就被雪覆盖了,冰凉入骨。
“备靴,备辇,快!”
寒狱里,案头一盏豆灯,幽光粼粼,映着萧暥的容色剔透如冰。
他仰面躺在简陋的榻上,单薄的衣衫下透出骨感突兀的轮廓。
“将军怎么如此清瘦?”皇帝抬起手。
“陛下,别!”曾贤不忍睹地转过头去。
拽起了一片衣角,就见细致的肌肤上布满了道道狰狞的刀伤,纵横交错,新伤累旧伤,触目惊心。
皇帝的身躯剧烈地震了下,几乎没有站稳。
“陛下!”曾贤赶紧上前要搀,被武帝一把推开,厉声道:“杨拓在哪里!”
片刻后,杨拓战战兢兢地趴伏在地。
牢狱青瘆瘆的灯光下,武帝雕琢般的五官更显得深邃。
“朕的将军是被摧折致死的,谁给你的胆子?”
杨拓身子一僵,他搞不懂,不就是皇帝让他敲打的?
“臣、臣是陛下的走狗鹰犬,都是尊陛下的意思。”
“好,那就做你的鹰犬。”皇帝的眼睛幽暗莫测,阴郁道,“西域的鄯善国进献朕一头雄狮,犷野凶猛,你去替朕驯服它。”
杨拓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
“把他押兽牢里去。”
“陛下,臣不会驯兽啊!陛下,臣忠心耿耿——”
杨拓被拖下去后,寒狱里再次陷入寂静。
“此间狱卒,知情不报,一律处决。”
“杨氏欺君,灭族。”
……
从午后到次日夜里,一应内官站在监舍门口,端晚膳的,拿手炉的,呈茶盏的,都战战兢兢不敢入内。
整整一天一夜,武帝亲自替他换了衣衫,擦拭了血迹,纹合伤口。然后坐在塌边,握着那寒冰般的手,忽然才想起了什么,
“此间为何如此简陋?”
“陛下,这是狱中。”曾贤悄声提醒道,“陛下,你两天没用膳了。”
皇帝如梦初醒道,“朕的经书、香炉、笔墨书案,都到哪里去了?”
曾贤暗暗吸了口气,才意识到皇帝的神智不大清楚。
“是老奴疏忽了,”然后他赶紧回头吩咐道,“快,愣着做什么,都给陛下搬到这里来。”
片刻后,牢舍里收拾一新。
窗外残雪未融,在阴森森的狱墙边,一树梅花开得正艳,暗香袭人。
榻上简陋的席草撤去,换上丝帛的褥子。
年轻的帝王坐在榻边,缓缓看向榻上的那人。
青灯下,那人乌黑的长发铺在锦榻上,映着那脸容清肃苍白。君王的手指穿过他鬓角清凉的发丝,拂过他流烟飞墨的眉,停留在那线条宛转的眼睑,久久描摹。
他还记得那一夜,萧暥兵围撷芳阁,横剑跃马,何等飞扬跋扈。
火光下,他的眼角溅到了血点,像一颗妖异的痣跃动着,灼灼燃烧。看得他浑身的热血也跟着燃烧起来。
他一直都以为,将军如无坚不摧的利剑,所向披靡,却不知早已是战火焠砺,百孔千疮。徒有锋利,极易折断。
案头还留着他几天前没有完成的画,画中的人栩栩如生,就差那唇上朱砂一点,然墨水已干。
他断然割破手指,托起那人的脸。用鲜红的血,抹在那苍白的唇畔。
曾贤在旁边看得冷汗涔涔。皇帝已经分不清画里和画外之人。
他举止痴狂,面容冷静,一双眸子深沉如渊,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仿佛看一眼就要被吸进去。
武帝修的秘术,时至如今,纵然心底再多苦楚,眼中都流不出泪来。
他的泪水早已经干涸,能流的只有血。
而心底的血泪,也只能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奔涌成河。
洗不尽这一世的追悔和长恨。
三年里,他罢朝招魂,却一无所获。
那人的魂魄不知去了哪里,三千世界空余怅恨。
三年后,赫连因纠集北狄及周边蛮族共十五万大军,兵分三路进攻夏阳、陇上、朔方,陈英将军率军抗敌。
狱门口,众臣跪地痛哭,“陛下,不能再拖延了,求陛下开朝理政,整顿军马御敌!不然西北危险,大雍危险啊!”
皇帝背身站在案前,专注地给那人画像。
“陛下,西北边郡是萧将军当年浴血夺回来的,不能再落入敌手啊!”
武帝手中的笔一凝,脸容沉浸在阴影中,忽然出声道,
“传朕旨意,给赫连因下国书,朕今年跟他相约于北狄王庭狩猎。聊聊当年他夜袭横云岭的事情。”
走他走过的路,去塞北的烈烈西风里,那人纵马驰骋过的地方,或许还有那人的痕迹。塞外的黄沙和
“陛下要御驾亲征?”众人顿时愕然,
“陛下不可啊,西北边将大多是陈英手下,他怀恨陛下,万一起了异心。”
皇帝倏然长身而起,“你是说,他会弑君。那就让他来罢!”
紧接着,皇帝下令恢复锐士营军番,“瞿钢属下三万锐士,编入朕的羽林,随朕出征。”
那人留下的,他全部接过来,全部继承下来。
此后的岁月,武帝铸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同时他大肆征伐,穷兵黩武,九州天下,羽檄飞扬,平南疆,定西域,远征漠北,大雍的国土扩张了一倍。
但是,三千世界,万里江河,也无法填补那人离去留下的空白。
另一边,幽冷诡谲的琴声下,魏瑄眉心的火焰芒再次若隐若现,他绝望地发现,他已经和武帝一样,再痛苦也流不出泪了。
林间风雪越来越急,周围的雪人接二连三开始崩裂,露出厚厚积雪下灰白色的皮肤,布满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妖耳。
萧暥头皮发麻,特么的怎么觉得进了这妖耳的老巢了!
现在退出去也许还来得及,但是萧暥不能退,如果他退了,魏西陵他们怎么办?永远成为植物人?
他一想到刚才林中,魏西陵默然伫立于风雪中,冷峻的脸容似乎和周围的冰雪化为一体。
他站在自己面前,迷离失神的眼眸却不知看着何方,顿时心中犹如刀割。
萧暥狠狠地把咽下一口血,一剑横扫,势如风雷,将两头扑上前的尸胎齐齐斩落。
他疲惫不堪,却心急如焚,眼中再次凝起浓烈的杀机。所有挡他路的,无论是人是怪,必全部扫清!
手中的剑势越来越快,化作银链千道。
可是那群尸胎不知疲倦不畏伤痛,前赴后继。他鏖战一夜,马不停蹄追至这里,早已筋疲力尽。
那头尸胎身形庞大如山,兴许曾是个北狄勇士,摧筋裂骨的一刀横空劈来,萧暥举剑一挡,顿时金铁激鸣,火星飞溅。
萧暥手臂震地酸麻,柔韧的腰身向后一仰,阔背大刀带着风雷之势扫过胸前。
趁这这个空档,他手腕翻转,蓄力反手一刀,弧光掠过,尸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但是他还没喘息的机会,背后一股劲风扑来。
紧接着,一张阴森可怖的脸近在咫尺,萧暥心中顿时一沉。
就在电光火石之际,一箭急如星火破空而来,利落穿透了那尸胎的头颅。
萧暥猛地回头,就见漫天大雪中映着那一袭玄冷的银甲。
魏西陵显然经过一番鏖战,长剑染血,乌黑的长发在风雪中飘散,潇洒苍凉。
“西陵!”他惊喜莫名,“你没事了?!”
“其他的人呢? ”
魏西陵道:“他们还被困在那里。”
此时他的目光深沉又痛彻,压抑着一种萧暥看不懂的情绪。
但沙场鏖战之际,他们无瑕再说一句话,周围的雪不断崩裂,尸胎前赴后继地涌来。
……
片刻后,萧暥已经砍杀地手臂都酸麻了,他强忍着胸口的钝痛,一剑横扫劈开一头尸胎。
“西陵,这边交给你!”他说罢转身避开魏西陵的视线,退到河边。
横剑逼退几头尸胎,胸中血气已是翻涌不息,反手一剑插入冰雪中,以剑支地,憋了大半天的一口鲜血终于从口中涌出。
黑沉沉的河水中隐约地映出了他苍俊的脸容,发丝零乱,犹如修罗界的战魂。
他这边吐出淤血,微喘了口气,抹了把唇上的血色,正要提剑再战。
忽然水中一束藤蔓像长蛇一样伸出,闪电般卷住他的脚踝就是一扯。
草!那东西还是水陆两栖的!
萧暥这个念头还没转过,整个人已经被急速拖拽入水,冻裂的手已经握不住剑。长剑撞击在突出的岩石上,发出一声清响,击飞了出去。
“阿暥!”魏西陵挥剑格开几个尸胎。
坠入冰湖中的最后一刻,浮动的水面上,是那人蓦然回首的身影。
随即他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刺骨的寒冷包围了他。
藤蔓在水下紧紧缠住他的身体,犀利的茎蔓,就像利刃切入肌肤。他浑身又冷又痛,锥心刺骨。
那种感觉居然是似曾相识。
黑暗中,彻骨的寒冷和孤寂淹没了他的意识。
他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
魏西陵将他抱上岸时,萧暥已是浑身湿透,被冰水里浸泡了一阵,本来就衣衫褴褛,这会儿寒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更显清瘦。
他脸色如薄冰,嘴唇覆着霜雪的淡白。身上都是被藤蔓勒住的红痕。
“阿暥!”魏西陵把他抱在怀里。
萧暥紧闭着双眼,气若一缕游丝,将断不断。
这一幕似曾相识,激起他心中一阵抽搐。
他仿佛又见到寒狱里,那人乌黑如墨的长发映着冰雪般苍白的脸,血迹斑驳的囚衣勾勒出清晰骨感的轮廓,窗外大雪纷飞。
让他心痛得血肉支离。
魏西陵想都不想,果断地抬起萧暥的下颌,低下头就开始向他口中渡气。
唇齿相连,气息相通。
决不能让他再死一次。
他紧紧抱着他,不断给他渡气,只觉得怀里的人,唇瓣薄如寒冰,身形轻盈,魏西陵此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仿佛稍不及时,那人就如冰雪融化了。
过了许久,怀里的人终于轻轻挣了下。
魏西陵略缓了口气,也许是刚才太过着急,气息有些不稳,脸颊微微发烫,刚想松开他,忽然唇畔被温热湿润地含住了。
魏西陵一愣,没反应过来。
萧暥此刻浑身都冻僵了,干脆环住他的脖颈,仰面就凑了上去,微微阖动着冰凉的唇,急切地汲取那温暖的气息。
他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太久了,就仿佛那一世的寒凉,隔着三千世界,依旧能让他寒彻骨髓。
而那唇齿间的滋味,却恍若江南春雨如酥,温热柔润,若饮甘霖美酒,让他眷恋不已。
魏西陵微微蹙眉,纵容着他像一只小动物般舔舐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像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头发潦草地在脑后扎起,清瘦的身形,尖削的下颌,看着让人心疼。
他心中忽然涌起波澜,境中所见再次浮现眼前。
萧暥在院子里,一封封烧去多年的信。
他扶病独上城楼,看着素车白马,出城而去。
他隔江而望,河灯顺流而下,梦中魂归故里。
生死之后,痛彻心扉。
冰天雪地里,魏西陵俯下身,坚定地擒住了那柔润的唇,温润缠绵,缱绻牵绕。
狂风卷起碎雪漫天飞舞。
他们在风雪中紧紧相拥,气息交融,从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到疾风骤雨的热烈。唇齿相依,命运相连,生死相随。
这一世,再不会放手。
再不会看着你一身病骨,支持起偌大的家国。
再不会让你备受诬陷,独自死在阴森的寒狱。
再不会让你隔江遥望,无处是家。
他托起那终于开始回暖的脸容,沉声道,“我一生为这天下而战,而我本该,为你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