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
作者:百里牧烟   第一权臣是病美人[穿越]最新章节     
    宝船在就近停在句章。

    各路诸侯大夫们离船登岸, 此番宝船上惊魂一夜,还赔了不少珍宝。个个垂头丧气。但是愿赌服输,也没有办法。

    船是在襄州境内出的事, 作为襄州牧, 高严出面来安抚众人,但是他为人严肃,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不要说是斡旋于诸位诸侯贵人之间, 不得罪人便是好了。

    所以还是要谢映之出面。

    萧暥站在高楼上, 看他于诸侯公卿之间游刃有余,应付自如,且谈吐优雅,态度温文,一举一动间自是名士风流, 赏心悦目。

    不禁感慨谢玄首既长于谋断,又善于辞令,内务外交一手抓, 而且还是劳模。

    此番回来,谢映之马不停蹄, 都没休息过,把染血的衣衫换了,就匆匆去接客,不是,待客了。

    萧暥颇为担心他的身体,毕竟那一剑可是结结实实挨了, 流了那么多血。

    等到众人散去, 萧暥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 “先生。”

    谢映之莞尔,“主公有事?”

    萧暥确实有些话想跟谢映之私下谈谈,自从结契以后,他这马甲已经是透明了。

    虽然以谢映之的敏锐,早在雨夜客栈时,恐怕就已经怀疑他的身份,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现在是坐实了。就算他不坦白,谢映之也很可能已经猜到他是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来的。

    “先生,可否到我屋中叙话?”萧暥道,他想跟谢映之坦白谈谈,也探一探谢映之的态度。

    谢映之刚要答话,

    “先生,北宫世子醒了,正在发脾气!”一名小厮匆匆来报道,

    “我这就去,”谢映之说道,随后又对萧暥道,“主公先回去,我待会儿就过来。”

    ***

    谢映之走后,萧暥无所事事。毕竟他这身份,不太方便露面。

    一来,他此刻应该在大梁城,不能介入襄州之事。

    此番潜龙局,诸侯们争夺帝王剑,苍冥族趁机设套,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事后关于此番的潜龙局,必然流言蜚语满天飞。这里的水太深也太浑,谢映之让他务必撇清。毕竟萧暥很招黑,什么锅都能扣到他头上。

    二来,萧暥在潜龙局里当彩胜的时候,他只是化了个妆,如果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就难免有眼力敏锐的人,会忽然悟到潜龙局中美人彩胜居然和萧将军生得颇为神似。用不了多久,他的花名就要传遍九州了。

    所以萧暥在这句章郡里,只能当个透明人。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没人知道他在这里。

    到了句章郡后,魏西陵连郡城都没进,就直接去了水师大营,战后军中还有很多收尾的工作。

    萧暥猜测,以魏西陵不亚于谢映之的劳模程度,估计会顺手把襄州水师一块儿整顿了。

    就这样,无处可去的萧将军,终于想到了,要不趁着这个机会,和孩子谈谈心?

    自从西征过以后,他就没有机会和魏瑄好好谈一谈。魏瑄好像躲着他,避而不见。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明显感觉到,经过这次西征,朔风沙海,战火狼烟,让魏瑄改变了不少。

    尤其是月神庙一役。他们被成百上千杀不死的尸胎围困在月神庙,最后关头,魏瑄身中石人斑,决心以玄火同归于尽时的果断决绝,现在想来,仍让他惊心动魄。

    当时,在神庙的漫天灰烬中,他承诺过魏瑄,即使得了石人斑,就算魏瑄以后变成了怪物,自己也会养他。

    结果,从溯回地归来,魏瑄的石人斑奇迹般地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疏远了他,跟谢映之倒是很相投。

    自己带大的孩子忽然跟他不亲了,萧暥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但他还是很会自我宽慰。

    当时萧暥心想,毕竟魏瑄是谢玄首救他回来的,谢先生乃良师益友,还可以给经历过战火的孩子做做心理辅导。换了他,他能做什么?搞不好只能让魏瑄更闹心。

    再后来,魏瑄又跟魏西陵走了。

    萧暥又自我宽慰,孩子经历了战火和创伤,出去散散心也好。更何况江南山明水秀,风光旖旎。

    不料魏瑄这一走,竟然再也不回大梁了。

    萧暥到这会儿方才恍然。毕竟对魏瑄来说,自己是个捡来的叔叔,跟魏西陵这嫡亲的皇叔不能比。

    而且魏西陵是战神,十几岁的少年都仰慕英雄,都想在那样的人身边长大。

    再说能耐罢,魏西陵不仅善战,还善于治军,军务政务庶务都极为精通,江州七十二郡纷繁复杂那么多事,都处理得有条不紊。魏瑄跟着他,必定能学到很多。

    反观自己,他萧暥除了射箭和打仗,还能教孩子什么?

    别说是教导,别耽误孩子上进就不错了。

    当年魏瑄刚出仕,每天勤勉任事,一丝不苟。再瞧瞧自己干了什么?今天送个蛐蛐,明天拉他逛街吃夜宵排挡,典型的阻止孩子学习进步兼妨碍公务。

    关键是,每次魏瑄跟他出去玩也没好事,都挺倒霉的。

    不是撞上日月神教那群疯子,害得魏瑄染上了石人斑,就是在含泉山庄的穹洞里被蛇追赶,害魏瑄差点被蟒蛇吞了。

    魏瑄被他坑了不知多少回,还要被皇帝责罚,实在是惨得很。

    现在魏瑄留江南,桓帝鞭长莫及,再也折腾不到他了。

    这么一想,他觉得魏瑄的决定是对的。

    而且,他觉得魏瑄和他书上看到的武帝完全不同。

    《庄武史录》里说武帝虽少年,然功于心计,城府极深,表面上优雅矜持,喜欢吟风弄月沉迷丹青,实则是借此韬光养晦麻痹政敌,等待时机。

    这给萧暥的感觉是一个表面带着点忧郁气质的文艺青年,内里却藏着一颗暗潮汹涌的帝王之心。

    但魏瑄完全不是这样,他有一腔热血,有孤身鏖战的奋勇,更像是一个仗剑天涯的游侠。他擅长的是剑,而不是画笔。

    如今魏瑄不想回大梁,而向往海阔天空的自由。他若要飞,那就让他飞走,远离京城这个牢笼也是好事。

    只是以后,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除非今后天下一统海内升平,他解甲归田回江南了。那时候,若重逢于江湖,又是另一番风景。

    萧暥人还没见着,心里已经是五味杂陈了。

    他也弄不明白,他一条单身狗,怎么搞得像空巢老人一样?

    魏瑄并不在屋里,萧暥想了想,出门问一名士兵道,“这郡府的庖厨在哪里?”

    那士兵懵了,“庖厨?”

    萧暥跨进门,只见灶台边放满了新鲜的菜蔬和肉食,还有禽蛋、酱料,鱼则是剔除了鱼刺,切成雪白的一片片放在盘子里。

    萧暥这一看,实在是太贤惠了!

    “做这么多菜,这是要摆宴席吗?”萧暥问道。

    魏瑄蓦然抬头,见到他先是怔了怔,随即展颜笑了。

    “将军忘了,今天是小年,将士们浴血一夜,都辛苦了。”

    萧暥昨晚打仗都来不及,哪里还记得节日,恍然回过神来,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大战之后又逢小年,劳军过年一起办,连谢映之都没有想到那么周全。

    本来他还颇有些担心魏瑄,昨晚他中了术后,刺伤北宫浔,又杀了一片燕庭卫,最后还伤了谢玄首,他还担心魏瑄因此落下心理阴影。看来是他多虑了。

    现在见到魏瑄,魏瑄清亮的眸子中似盛着星河流转,丝毫不见阴霾。仿佛昨晚喋血一夜并不存在,不过是乘画舫游江,看了一场烟花绚烂的表演。

    萧暥暗暗佩服,这心里素质堪比久经沙场的老将。

    魏瑄放下手中的菜,恳切道:“我刺伤了北宫世子,给将军惹了麻烦。”

    萧暥道:“先生说过了,帝王剑被苍冥族下了术,你当时中了招,不必挂怀。北宫世子这边,先生会安顿好。”

    魏瑄微微蹙眉,有些忧郁道:“但我也刺伤了先生。”

    萧暥见他面露自责之态,刚才眼中明亮的星光似乎黯淡下去,赶紧揽过他的肩抚慰道:“阿季,当时的情况你也身不由己。而且这场刺杀是为了诱敌深入,本也在谢先生的谋划之中。你也是依计行事。”

    但萧暥和魏瑄都是精通技击之术的,就该很清楚这一剑刺下去,是真刺还是假刺,用几分力,轻重缓急,以及会造成的伤害。

    谢映之和魏瑄当时是演戏,但魏瑄那一剑确实太狠了。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乃至于萧暥简直怀疑,魏瑄是不是和谢映之有什么私怨?

    这一剑隐隐透着股争风吃醋携公报私的味儿?

    见他眼中有思虑之色,魏瑄低下头,认错态度既乖巧又诚恳,“我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后果,等谢先生有暇了,我当面去赔礼,负荆请罪。”

    萧暥担心他又要自责,刚想再说什么,魏瑄忽然又抬起头,一双墨澈的眼睛清亮地看着他,转而问道:“将军来庖厨,是否因为有闲?”

    萧暥点点头,道,“有。”

    现在就数他最闲了。

    魏瑄一双眼睛霎地更亮了:“今天晚上的宴饮,备菜较多,我忙不过来,将军能帮我吗?”

    说完他又有些忐忑,幽长的睫毛微微一霎,看向铺满灶台上的食材。

    让他打下手?萧暥立即表示,没问题!

    片刻后,

    “将军,这个还没熟,不能吃!”

    “将军,别碰铁锅!”

    已经迟了。

    萧暥嘴里叼着一尾炸得金黄的小溪鱼,收起做怪的爪子,就见浓稠的汤汁变成了浆糊状,翻滚了出来。

    他就是来搞破坏的。

    这……粮食不能浪费罢……

    “没事,我爱吃搅糊了的。”魏瑄开朗地笑道。

    萧暥看着他,仿佛曾经父慈子孝,不是,叔侄亲善的场景又回来了。

    在经历了这次潜龙局后,魏瑄想明白了。他不会再因为前世的事,疏远萧暥,逃避萧暥。西征结束那会儿,隔着一个军帐的距离,避而不见,咫尺天涯,那滋味太难受了。

    他既然已经决定,今生绝不当帝王,也再不回大梁,这样将来就不会伤害到他。

    那么,今后见到萧暥的机会就越来越少,那人在庙堂之上,而他在江湖之远。

    每一次与那人偶遇,都显得弥足珍贵。

    他要珍惜每次小聚,和那人在一起的一时一刻,他都要开开心心地过。

    厨房简陋,他甘之如饴。这让他想起和萧暥住在塞外农家的日子。

    他锄田种地拾掇菜园,萧暥揣着零嘴四处瞎逛,戎马倥偬之余粗茶淡饭,在烽火狼烟的乱世里,守住片刻的细水长流。

    这就是他最想要的日子。没有帝王将相,只有布衣之乐。

    不过,萧暥还是不要碰灶台了,不然今晚的年夜饭是做不出来了。

    得给他找点容易的事情做。

    厨房里切菜,他怕萧暥刀工不行伤到手,那么就剩下捡菜了。

    但潜龙局里八千身价的彩胜,在这边剥菜皮,确实有点……

    他想了想,“将军,要不你剥蛋罢。”

    萧暥手巧,剥鹌鹑蛋正好。

    蛋都是煮熟了的,光洁圆润,剥破了上桌不好看,就吃掉。

    萧暥一边剥一边吃,就像是仓鼠掉进了米缸里。

    吃着吃着,不是,剥着剥着,萧暥就觉得这情景有点熟悉。

    小时候,他最喜欢过年,热闹。

    有一次,太奶奶让他们几个孩子剥喜蛋,剥坏了就吃掉。

    萧暥就时不时剥坏一两个,然后美滋滋地吃掉。

    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吃了五六个鸡蛋,吃撑了。

    傍晚,魏西陵回来,就发现他一愣一愣地发着呆。立即请来了大夫,服了药,吐了好一阵子,当晚的年夜饭没有得吃了。

    萧暥等了一年的丰盛大餐,就眼巴巴错过了。他没滋没味地吃了一小碗清粥后,孤零零地趴在窗上看烟火,听院子里传来的欢闹声。他不喜欢一个人过年。

    晚上,还没到戌时,魏西陵就回来了。

    “西陵,你不跟他们放焰火?”萧暥惊道,除了年夜饭,他最喜欢放焰火了。

    “我不喜热闹。”魏西陵淡淡道,打开一个八角漆绘的食匣。

    各色的菜式都添了一小碟,把小案上放得满满当当,他喜欢吃的糖蒸酥酪,还是双份的。

    那一夜,烟花迷了眼。

    萧暥忽然想到,又要过年了啊……

    ***

    哗地一声,床边案头的药碗果盘全摔落在地,糕点甘果蜜饯滚得到处都是。

    北宫浔捂着胸口的伤,有气无力地吼道,“谁干的?究竟是谁干的?谁害老子?”

    北宫浔堂堂世子,将来的幽州牧。原本是来潜龙局上豪赌一把角逐王剑,结果王剑和美人都没到手,居然还被捅了?不仅被捅了,身边的燕庭卫都被杀光了!

    几名侍从战战兢兢趴在地上,收拾被砸烂的碗盘碎片。

    “让高严来见我!”北宫浔额头上青筋暴露,怒气牵动了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他被捅了,凶手还逍遥法外?高严这个襄州郡守怎么办事的?

    北宫浔现在的感受就是伤口疼,还发着烧,头还疼,憋屈,愤怒。

    “高严老儿若不给个说法,再躲躲藏藏,我发兵来打他!”

    砰的一声,瓷碗砸在门上,碎片飞溅。

    门开了,一袭秋霜色的衣衫映入幽暗的室内。

    北宫浔闻到一缕清雅玄淡的孤香,抬起头,当场就看得傻眼了。

    若云水清致,似月华照眼。

    这是……高严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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