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暥和魏西陵率军将碧浪湖边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魏瑄。
于是他们在湖边扎下营垒,找了一宿,在此期间,萧暥心里各种念头层出不穷。
他懊悔极了,当时如果答应了魏瑄,他就不会出走。就不会被北宫浔的燕庭卫殴打,也不会失踪了。
到了第三日清早,他们终于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了大量喷溅的血迹,却没有看到人。只有一潭冰冷的水。萧暥的心也凉透了。
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下令打捞。
潭水很深,最后只打捞上来一根染血的革带。萧暥脑中一片空白。魏瑄死了?武帝就这样死了?
还是说,在魏瑄决定绝不为帝王的那一刻,命运的□□就开始转动了。
萧暥站在潭水边,接过那革带,连日的疲惫加上心中巨大的震动,他胸中血气翻腾,一口鲜血猝不及防涌到唇边。身形晃了晃,差点跌入潭中,被魏西陵一把抱住。
魏瑄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古雅的竹舍里,青丝帐帘垂下一半,其后是一方朱案,案上有药炉,正熬着药,淡淡的苦味在房中飘散。
窗外正下着细雨,透过冰棱漏窗,可以看到庭院里碧绿的芭蕉在潇潇雨中轻自摇曳,隐隐有铮铮琴声传来。
魏瑄浑身都极痛,挣扎着起身,不留神便碰翻了床头的药炉,苦涩的药汁如墨般泼洒了满地。
院中琴声一停。
门开了,纯黑的袍服如水波掠过门槛,带进一缕饱含雨气的凉风。
魏瑄手忙脚乱地扶正药炉,“对不起,我……”
“无妨。”黑袍人轻轻挥了挥衣袖,袍袖所过之处便带起一缕微寒凛冽的风,泼洒满地的药汁快速地凝结成冰霜,倏地回到了药炉里。
黑丝袍下探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盖上药炉,搁回小火上缓缓煨着。
覆水能收。
魏瑄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秘术。”黑袍人施然走到榻前,“你以前也会。”
“以前?你以前认识我吗?”
黑袍人道:“我们认识。我还是你的舅公。”
“舅公?我怎么没听皇兄说起过。”
“你皇兄不知道的事很多。”他微微挽起嘴角,略带讽刺,“他什么都不知道。”
药炉传来轻沸的声音。
黑袍人抬手挽袖斟药,端到魏瑄面前,“良药苦口。”
魏瑄接过来,不假思索地仰头饮下。
“不怕我下毒?”
“是你救了我。”
“杀你的也是我的属下。”
沉默。
魏瑄想了想,问,“你就是她说的主君?”
黑袍人在榻前坐下,淡淡道:“她违背我的命令,擅自行动,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且在这里安心养伤。”
“我要回去。”魏瑄倔强地想要起身,但他还没有离开床榻,胸腹的伤将他重重地扯倒在地。
黑袍人单手将他搀起,“你这样回去只会让他担心罢。”
魏瑄诧然抬头。
“彦昭?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魏瑄戒备道,
“哦,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这个名字。萧彦昭?”黑袍人站起身,慨叹道,“你的心上人非寻常之人。龙吟虎啸,凤翥鸾翔,乃乱世之枭雄。你被拒绝也属正常。”
魏瑄:……
他咬唇道:“这是我的事。”
黑袍人了然地笑了笑,“追求男子和追求女子是不同的。你不知其中区别,岂有不败之理?”
“有何不同?”魏瑄不禁问。
“你且安心住下,舅公可以教你……”
大帐里,萧暥胡乱地喝了两口药,就推开云越,挣扎着就要起身:“我无事,快去找阿季。”
“我来,”谢映之在榻前坐下,舀起一勺苦涩的药汤,微笑道:“小宇吃完药,我就告诉你阿季的下落。”
“先生知道?”萧暥心中一震,心绪起伏,不由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映之一边给他抚背顺气,一边缓声道:“小宇放心,晋王穿着护心甲,伤不到要害。”
萧暥怔了一下,护心甲?
就是那件金鳞貂制作的护心甲?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忽然抬起苍白的脸:“莫非今日之事,先生早有预料。”
“先吃药,”谢映之微微一笑,抬手舀起一勺药汤,袖间淡淡幽香伴随着清苦的药香同递到他嘴边。
萧暥只有乖顺地张开嘴。一勺勺由他喂了吃下。
原来,早在襄州之战那诡异的一箭导致北宫皓死后,北宫达欲兴兵南下,剑拔弩张之际,魏西陵率军北上勤王,同时魏瑄回京,谢映之知道他所谋划的大势已经被打破了。
襄州之役,于战无功,于势完败——他清楚,再完美的布局都会有薄弱点,而他的对手就最善于一击必中,扭转时局。
他需要重新布局谋篇。
于是就有了一个月前,谢映之在寒狱中和魏瑄的一番谈话。
谢映之道:“我想知道殿下是否愿意为心中所爱之人付出一切。今后生死荣辱,皆无怨无悔。”
“生死无憾,荣辱无论。”魏瑄不假思索道,
然后他凝目看向谢映之,问,“先生是想让我做什么?”
今日之事,便是答案——谢映之想要魏瑄‘投敌’。
但是想让黑袍人相信绝非易事。
虽然在江州之时,黑袍人一再表现出对魏瑄的器重和延揽之意。但谢映之和魏瑄都很清楚,以魏瑄倔强刚强的性格,就这样投了敌,或者和敌人合作,黑袍人是不会轻易相信和放下戒备的。除非是苦肉计。
于是便有了贺紫湄在千家坊地窟里发现了抄剿日月教所留下的禁术残本,也就是当年谢映之翻过的那本。谢映之将其中最容易操作又不致命的禁术残页留下,让贺紫湄发现。
此术会让人陷入三千世界的喜怒哀乐中不能自拔,从而迷失自我。但谢映之相信,以魏瑄意志力之坚韧能维持住神志的清明。
之后就是贺紫湄对魏瑄使用禁术,魏瑄中术后‘失忆’——忘记了西征、月神庙、溯回地的恶战,失忆的魏瑄才能顺理成章地被黑袍人所相信,从而在他身边潜伏下来。
斜柳巷里有一家打铁铺。
据说这里的工匠都是世代做这个行当,父子相传,手艺扎实。大梁江湖上三教九流但凡要械斗,都在这里磨砺打造称手的刀。
贺紫湄听说这里有位老师傅,擅锻刀剑,修复兵器。无论什么样的损伤都可以修复。
贺紫湄的手戟豁口了。这是还是当年主君赐予她的兵刃,寒铁打造,锋利无比,她真怀疑魏瑄这小子长了一幅什么样的钢筋铁骨,竟然能让这柄手戟都卷了刃。
“修不好了,”老铁匠瞥了一眼,
“老东西,修不好就杀了你!”贺紫湄柳眉倒竖,手戟凌空劈下,直指老铁匠咽喉。
那苍髯老者夷燃无惧,淡淡道:“刀剑磨得越锋利,用起来虽然称手,但如果伤了自己人,还不如不要。”
贺紫湄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那种从容的,惯于居高临下的语调不是一个打铁铺的老铁匠能有的。
“你……你是谁?”
她话音未落,铁戟的末梢就凝结起了细小的冰霜,冰霜迅速蔓延到手臂,她整个人仿佛被冰川铺天盖地击中,甚至连手戟也握不住了,叮地一声坠落在地,如碎冰般断成了几截。
整个铁匠铺寒气逼人,连炉中的火焰也不知何时变成了森然的绿焰。
贺紫湄大惊失色,“主君恕罪!”
一道幽深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又似乎从深邃的不知名的远方传来:“你若再对魏瑄出手,有如此戟。”
“属下谨记!”她惊恐地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娇美的脸紧贴着地面。
“除此以外,我还要你在皇帝面前推荐魏瑄……”
后面的内容有点bug,我先修,暂时放个番外,等修完了再补全尾巴
大梁含泉山庄
纱幔轻荡,香雾袅绕,温泉水雾间时不时还有窈窕的侍女,她们身姿曼妙端着果盘,袅袅婷婷地往来穿梭。
战火纷飞中,萧暥都已经不知多久没见过姑娘了,容绪见他慵懒地躺在靠榻上,全身放松,罕见地毫无戒备,似是很享受地欣赏此间的熏风美景。
容绪见机从袖中取出一个金镯,“此番还给彦昭打造了一件小玩趣。”
萧暥乍一看,手镯?不要!太娘了!
再一看,上面怎么还有两个金铃?原来是猫圈?
他好奇地接过来,不仅项圈上雕琢着雍容的富贵牡丹,连铃铛都是纯金的嗷!
“这是给苏苏的项圈?”他懵然问。
容绪一脸神秘的微笑,就着水雾轻身靠近,优雅地取过他手中的‘项圈’,然后俯身弯腰,拨开他浴袍的下摆,抬起他的脚,将那‘项圈’扣在了那白皙清瘦的脚踝上。
靠!这什么玩意儿!
脚刚落地就传来了清脆的铃声。萧暥一愣。
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哗啦的水声,一名侍女惊地果盘差点跌落,就见容绪先生‘不慎’跌进温泉池子里。好不狼狈。
萧暥气呼呼地踏着一路铃声走路带风地出了春暖阁。
回到将军府,他才反应过来一件麻烦事,走得太急,这猫圈还没取下来!
他撬了一会儿,这玩意儿的搭扣不知道是什么机构,简直比脚铐还牢固!
他伸着长腿,弄得精疲力尽,只能喊来全能小助手云越。帮他把这个脚镯?不对!脚铐?也不对!猫圈?草,怎么戴脚上了!算了,不管是什么劳什子,总之要取下来。
云越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白皙的脚,握住清瘦的脚踝……
片刻后,他握着那骨感修长的脚,又急又臊,脸上浮现薄红,但是那脚镯纹丝不动。
另一头,魏瑄做好了点心正要给萧暥送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清脆的铃声,萧暥在指挥道:“唔,云越,你先进去一根手指试试。”
“对,就是那里。”
“用点力,唔……”
云越:“但我怕弄疼主公。”
魏瑄整个人顿时僵住了,嘴唇差点咬出血来,忍不住推门进去。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云越正握着萧暥的脚踝,两人同时抬起头,魏瑄顿时吃惊地一怔,“你们……”大风小说
随即他看到了萧暥脚踝上鎏金的脚镯,上面不仅雕琢着怒放的金蕊牡丹,还有枚精巧的铃铛,金色的脚镯映着雪白的肌肤,看得他脸禁不住憋红了。
不得不说,制作这玩意儿的人很懂雅趣,关键是,他竟然还能让萧暥戴上这东西。除了容绪大概也没有别人了,想到这里,魏瑄心里又纠结成一团,暗恼地磨了磨后槽牙。
“阿季,”萧暥挣扎着想要解释。
“那个……你们要不要帮忙?”
小半个时辰后,魏西陵刚走到门口,就见门没关,隔着屏风隐约有灯光人影。
“云越你歇歇,换阿季来。”
“阿季,用点力。”
“可是将军,都红肿了。”
“主公,你们要不要先上点精油润滑?”
“也可。你们一起来?”
云越犹豫:“还是等谢先生来吧,他技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