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省的密林中，秦剑和楚宁一路踩着树干借力穿行，他们行动如风，很少惊动林中栖息的各种动物，不多时便抵达一条绿带般的河边。

    “怪就在那里。”秦剑于河边站定，身上的古风长袍缓缓服帖静止，他垂在背后被束起的长发一荡，仰头看向河对岸。

    河面宽数米，对岸是一片陡峭的崖壁，此时已然入夜，借着明亮的月光能看到崖壁上方有好几处凹洞，那里高高悬置着好多口棺木。

    楚宁眼睛微眯：“这是……悬棺？”

    “嗯，”秦剑点点头，瞥了眼天空中明晃晃的月亮，不太满意地蹙眉，“月中刚过，最近不宜出手。”

    “你说的怪……住在那里？”楚宁打了个抖，忽然觉得四周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弄得她汗毛都要排队站军姿了。

    秦剑转头看她，没有答话，不过那眼神分明在说：没错。

    楚宁嘴角微抽，见他转身要走，便默默跟在了后面。其实他们来也不是直接要动手的，只是踩个点，好让她知道地方而已。

    “他是个僵尸。”秦剑这样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赶往秦剑现在住的地方，楚宁才从他口中得知关于这个“怪”的事。

    原来蜀山门中的长辈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在这片崖壁的一众悬棺中，有一份几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卷轴，其中留有某处修真遗迹的线索，为了它才派了秦剑前来，想要设法取得那卷轴。

    谁料他到了这里发现，这处崖壁的悬棺中竟诞生了一个僵尸，幸好他之前谨慎，存了探查之心外围接触了一下，也幸好他是白天来的，不然楚宁说不准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你们师门有些不靠谱吧，就派了你一个人来？”

    秦剑摇摇头：“遗迹之事需对外保密，各门各派之间互有内应，师傅和长老们不好大张旗鼓派人。”

    “所以就让你来送菜？”楚宁撇嘴，暗自对蜀山的大佬们腹诽不已。

    “意外。”

    言下之意就是，谁也没想到这里会孕育出一个僵尸，蜀山长老们未曾前来，又从何得知这个呢？

    “喂，不是说保密吗，那你告诉我没关系？”

    秦剑对此倒是看得透彻：“若能获知消息，其他各派陆续也会知道的。”

    所以说，迟早都要透露出去，他不过是提前告诉了她而已。

    楚宁明白，他没有说出来的是，既然请她帮忙，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之前她还以为这家伙是个只管埋头练剑、闲事不理的直愣子，现在看来倒是看走眼了。

    “那什么时候动手？”楚宁既然答应了，总是要干正事的。

    “月底，或是朔日。”

    这自然是指农历，打从楚宁认识秦剑后，就知道这小子自幼长于蜀山，记日子从来都是用农历的。

    月底或朔日还有好几天才到，僵尸以吸收月精修炼，这是常识，选择没有月亮的朔日动手，对他们来说比较有利，那一天僵尸的力量会被削弱，否则，在没弄清楚那僵尸的等级的前提下，谁也不敢保证有把握不被反消灭掉。

    楚宁跟着秦剑到了这山中一处废弃的小木屋处，他最近就住在这里，可能是因为长在修真门派被按照古人那套教养方式养大的，也可能是为了就近盯着卷轴所在地，这家伙竟连找个像样点的住处都没有，楚宁也是醉了！

    “那我过几天再来找你吧，反正地方我都知道了。”

    秦剑没有异议地点头：“人贩子？”

    “是啊，虽然我在他们身上留了一丝神识盯着，不过若是能在这几天解决了，也好早日解救那几个小孩不是？”

    就这样，两人短暂地相聚后又分开了，直至楚宁走了好一会儿，秦剑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怎么刚才没和她打一场呢，之前回门派他略有所悟，不知道有没有进步啊！

    所以说，剑修的世界，真心只剩下打架了！

    且不说他这头如何暗自后悔，只看这会儿的楚宁。

    因是夜晚，又在偏远山区，她便不再掩藏径直纵身飞掠，时而脚点树干借个力，速度很快地窜向留了神识印记的地方。

    山区农居错落有致地点缀在深深浅浅的绿中，楚宁的神识印记就集中在山脚处的一座农居中，她敛息潜行，很快便到了那农居外。

    之前她将神识印记留在了那三个被拐卖的孩子身上，这会儿先找到的便是他们，只见一个小女孩并两个小男孩躺在颇有些破旧的简易床铺上酣睡正好。屋里没有其他人，也不见那几个人贩子，楚宁略微一想，便闪身蹿了进去，一一查看了三个孩子的情况，发现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才稍稍放心。

    第二日一早，陆续来了四五户人，进了这院中的另外一间屋子，藏身附近的楚宁将灵力拢在耳朵上，同时向那边探出神识，很快就知道屋里的情形了。

    “小四子，你做啥子呢嘛，这价钱也太高咯，算便宜点嘞？”一个双手粗糙、面有皱纹的小个男人操着一口川省口音讨价还价。

    “三叔公，不能再低了，那可是个男娃娃，还不到一岁咧！”人贩子之一摇头拒绝道。

    其他几户人家相互望望，似乎面有犹豫，还有两家的女人和人贩子中的那个中年妇女攀谈，试图多问一些关于孩子的信息。

    楚宁坐在院外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上，见人贩子已经把买家找来谈价了，便知道那三个孩子最多几天就会被分别卖出去，若遇上个好些的人家还算幸运，若是不好的……只怕未来的日子少不了虐待打骂，特别是那个小女孩……像这种闭塞的山区地带，重男轻女几乎是常态。

    她叹了口气，解救孩子当然简单，可解救之后她就不好对外解释了，看来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干。

    楚宁从身上的背包里取出被调成静音的手机，打通了110的电话，将这里的地址报上，声称要举报有人贩卖儿童。

    挂了电话，她靠在树干上沉默着，不知道外国拐卖儿童的情况多不多，在华国这种事却太普遍了，今日她能救这三个是他们幸运，但还有很多很多孩子根本无缘得救……

    世间的人千千万，有善有恶，有好有坏，还有类似这种为了名利钱财毫无愧疚伤害他人满足自己的，楚宁其实很迷茫，究竟要如何才能遏制这种她心中的“恶”呢？

    自从修炼以来，她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门，随着自身力量的逐渐强大，又看到了一些现象，很想用自身的力量做出些好的努力，然而她又裹足不前，不敢擅自出手。

    修炼了，有力量了，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在如今这种修炼资源稀缺的大环境下，长生不过是个需要眺望的遥远想往，能够达成……其实很难吧？

    那么，她修炼是为了什么呢？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缝隙洒在楚宁身上，为她留下一身的斑驳光影，她就这么想着想着合眼入定了。

    楚宁的意识沉入识海，精神体団抱着悬浮在识海中那点针尖大的光点边，一声声带着回音的问询像是从识海的四面八方传来，响彻在她的耳边，如同惊雷般炸响。

    “道，是什么？”

    “楚宁，你为何修道？”

    “属于你的道，是什么？”

    三句仿佛震慑灵魂的责问后，是七嘴八舌、犹如吵闹的嚷嚷。

    “是长生，修道当然是为了长生不死，超脱轮回！”

    “是盛名，修道当然是为了荣享盛名，让天下人莫不识君！”

    “为了钱，修道可以有很多很多钱！”

    “为了力量，修道能睥睨众生、凌驾万物之上！”

    叽叽喳喳的乱嚷中像是充斥着数十人的意志，它们各抒己见、乱炖一锅，个个都说得理直气壮。

    楚宁始终未动，她的思绪空茫而无依，犹如无根的浮萍随处飘荡，许是她始终未曾赞同那些声音的缘故，很快，它们就一一模糊消失了。

    识海中重归平静，像一处时间静止的封印空间。

    “我……修道是为了什么呢？”

    “我的道，是什么呢？”

    静谧的识海忽然显现出一幅幅光影图像，有宁绯月、有黎阳、有徐霈、有老张他们……还有她上辈子的丈夫、儿子、工作的花店老板……两世见过的人交错出现，用他们的音容笑貌勾起楚宁有关于他们的记忆，痛苦的、高兴的、难过的、欢笑的……

    “我……我想要保护。”

    “保护什么呢？”

    “我要保护……我爱的人。”

    “只保护爱的人不狭隘吗？”

    “我、我还要保护……保护那些无故受欺之人，那些弱者！”

    轰然一声，充满识海的所有人影通通像被打碎的玻璃般哗啦破裂，刹那间便被绞碎成灰，彻底消散不见了。

    楚宁的精神体缓缓舒展，渐渐有了手脚形态，只是通体虚无，时隐时现，像是轻轻一阵风便能吹散，她抬手打量几眼，难掩喜色地控制精神体离开识海，好重新自身体上醒来。

    急着清醒的她未曾留意，识海中那点光芒比先前明亮了几分、凝实了几分，不再摇曳不定、将熄未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