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薇取下塞耳朵的布道:“阿兄,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吗?你若想骂,还可以继续,不过救黄巢的时间可就耽误了,你忍心看你的兄弟因你而吃牢饭吗?”幼薇拢着双手,一副任你放马来的样子。
王文木向来重情重义,怎忍心让兄弟们因他出事?听幼薇如此说,他瞪着眼,直直地看着幼薇。
幼薇见他不骂了,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你的坊正会丢,还会因此坐牢。”
“去他妈的坊正,老子早干得烦了。”坊正工作琐碎,而且全年无休,王文木早就不耐烦,不过是因为这个职务是母亲花大心思求来的,这才耐着性子做。
幼薇相信他说的绝对是大实话,道:“你是干得烦了,可这是你娘托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弄来的职位。虽然赚不了大钱,养家糊口总没有问题吧。另外,你的妻儿怎么办?你丢了工作不要紧,你去坐牢也不要紧,但是你的妻儿呢?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你看,她的丈夫,或者这孩子的爸爸坐牢呢。他们会被人瞧不起,生活异常艰难,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王文木想起陈清莲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哭泣的样子,当时泪水落在他手上,凉凉的。若是坐牢,妻儿受尽欺凌,他又怎么忍心?
“可是,张直方是三品大将军。”王文木纠结道。
“嘁,你也知道他是三品大将军,正因为这样,我才怀疑他到底是在帮你们还是在害你们。你想啊,他是什么来历,三品大将军,到处游猎没上过班,皇帝都不敢把他怎么样,但你和黄巢就不一样了,你们只是普通百姓,若是伤了那些大官人的儿子,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套你头上,不死都得脱层皮。你愿意你的兄弟跟着你一起去吃牢饭上断头台吗?”
幼薇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我倒宁肯你们偷偷商量,偷偷地把那些王八蛋揍一顿,打伤也好,打废也罢,正如朱大婶说,只要不把自己搭进去就好。”
幼薇想起唐中期的段太尉,出手就把那些害人的邪恶子弟断头注槊上,那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啊。可惜,现在已经是唐朝末年,官官相扶,欺压良善是常态。
王文木向来是宁肯自己死,也不能伤害朋友,如今又有了妻儿的牵挂,心中已是摇落成泥,抬头看着幼薇道:“妹子,你说得对,我们和张直方不一样,他能杀人放火。但我们只要犯事,可能就会要命。所以即使要干,也只能偷偷地干,否则就完了。幼薇,现在,黄巢和朱温会不会正在干傻事呀?”
幼薇道:“所以我们得快点去帮他们。”
“怎么帮?”
幼薇道:“能劝阻就劝阻,不能劝阻,想办法带他们离开,总而言之,不能让他们被金吾卫所抓。”
“张直方带的就是金吾卫,希望他们……”
“阿兄,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人心隔肚皮,你不知道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是所有人都像阿兄这么耿直。”
“那你放开我,我们去追黄巢和朱温,希望还来得及。”
“好。”幼薇见王文木听进去了,便连忙弯腰帮他松了绑,同时命令车者以最快的速度开往亲仁坊。
再说黄巢和朱温并马前行,朱温见黄巢听进了幼薇的话,趁机进言道:“黄兄,那些邪恶的人一定要暴打一顿,最好打折他们的手脚,否则难消心头之恨。”这是先顺着黄巢。
黄巢哼道:“不打断他们的手脚,难消我心头之恨。”
“对,但是打人之前我们是不是先戴个东西遮脸?毕竟我们不是张将军,钦弟已经出事,你父母肯定不希望你也出事。而且,你若被抓,必定牵涉到宫中的钦弟,你希望他再次因你论罪吗?”
黄巢望向朱温,把马缰往后勒,骏马奔驰的速度立刻减了下来。
黄巢道:“兄弟,你说得有道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我也得替你和你我的父母着想,替我钦弟着想,他已经这么惨了,我不能让他再因我受牵连。”
张直方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见黄巢和朱温没有跟上来,他回头看了一眼。
朱温道:“我穿的是青黑色衣服,我撕下袍子蒙住脸。还有,我们要随时注意有无官兵到来,绝不能让他们抓住我们。”
黄巢应了声“好”。
见黄巢听进了自己的话,朱温很高兴。勒马慢行,把袍子撕下一大块来,给黄巢一块,在自己脸上蒙了一块,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道:“这样就算官兵来了,我们只要逃得及时,他们也没有办法。”
在快到亲仁坊的时候,朱温又道:“我们不应该跟张将军一起进去。”
“为什么?”
“我们要装成被欺负得敢怒不敢言的普通百姓,趁张将军发脾气的时候,冲出来趁机打人消气。”
见黄巢不言,朱温又道:“张将军见我们不在,必定要找理由打他们一顿。我们蒙面出现,他若有心帮我们,此后查起来,必定不会供出我们是谁。毕竟,这些恶人做了那么多恶事,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你说是不是?”
黄巢觉得朱温说得很有道理,他很想义气冲天风风火火大干一场,但想到父母,想到阿弟,想到此时还同自己共进退的朱温,黄巢理智地克制了自己,勒马慢行。
张直方回头见黄巢和朱温没有跟上来,也没放在心上,带着自己的卫士纵马冲进亲仁坊。
夜暮已经降临,但月色均匀,四周像蒙了一层薄薄的轻雾。
长安城里虽然有宵禁制度,但坊内通宵达旦玩乐的大有人在。所以长安城的夜晚并不枯燥乏味,坊内歌舞升平在夜晚来得更加喧嚣。
张直方命金吾卫去打听那一帮恶少今天可有在街上晃荡。
也活该这群人今天有事,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们并没有因此有所收敛,还是日日在街上逍遥,捶人釜盎,折人手足,调戏妇女,无恶不作。市人避之如虎狼,他们却益发嚣张跋扈。夜暮降临,他们还舍不得回家,继续在街上寻找供他们消遣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