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鱼玄机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他是谁?
“我是王文木啊,你认不出我了?”
鱼玄机张大了嘴,半天才说:“文木兄,怎么会是你?”再定睛细看,依稀能够看出他当年的模样,心情触动,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想当年,王文木也是意气风发的后生,他曾在马球场上奔跑,他也曾与朋友纵兴畅谈,与张直方在长安街上奔驰,要去与长安的骄纵子弟大干一场……
然而,眼前之人哪有昔日的风采?“阿兄,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都认不出来你了。”鱼玄机差点大哭起来,他们这些昔日的朋友,难道就没一个落个好?
王文木解释道:“我娘死了之后,我大病一场,身体大不如前,所以老得快。”
“朱大婶子~过了?”鱼玄机问得有些迟疑,她把王文木往后院引,想跟他好好聊聊。当年从扬州离开时,朱大婶的状态十分不好,媳妇过世之后,她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很快白了头发,精神也有点恍惚。
王文木点头,“对,你走后的第二年秋天,我娘熬不住,就去了。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回来也不来看看我们?”
说起阿娘去世的消息,王文木已经没有多少伤心。但从他当时大病一场来看,接二连三的打击对他还是很沉重的。
幼薇叹道:“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便想在道观里清修一段时间,没有去看你,真是对不住你。”
王文木又问:“回去看过你娘没有?”
鱼玄机说没有。
王文木叹道:“你该回去看看她,你、你阿耶刚过世不久。”
“我阿耶……”鱼玄机在一个廊柱下停了下来,抬眼看着王文木问道,“我阿耶他什么时候去的?去的时候没有受苦吧?”
王文木告诉她,鱼秀才一个月前离世的,受苦?这年代的人谁没受过苦?王文木叹气道:“你父亲那人吧,一辈子都在拉拢人,迁就人,何尝开心如意过?”
幼薇眼圈儿又红了,那是爱了她十来年的父亲啊,骤然听到他离世的消息,怎能不伤心难受?
“我也活不长了。”王文木叹道。
“怎么会?你才刚刚三十多岁……”突然想到古人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几岁,鱼玄机心里又有些黯然。
“我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王文木道,“今年开始,我的身体就越发差了。你看我现在,几乎瘦得脱形,不说你,有时我从铜镜里看自己,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
“你还在做坊正吧?”鱼玄机问。
王文木点头,“好在当时我娘费尽心力弄了这么个职位,让我每月有点微薄收入,否则真的只能吃土了。”
王文木走了,鱼玄机叹息起来,好像每一个人过得都不那么自在,方外之地亦不能幸免。感觉乱世之中,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之后,一清偶尔还是会派幼薇去陪捐赠者喝喝茶。幼薇虽不拒绝,但是合眼缘的她就多说两句,不合眼缘的往往可能半句都不说,就只安排人倒杯茶递到对方手里。
捐赠者男女都有,要求见鱼玄机的,通常都是男人。
长安城里很多男人都知道,咸宜观新来的女道士长得国色天香,有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容,但是很有些脾气。看得上的,她端茶倒水,看不上的,她瞥一眼倒杯茶就走。
这很吸引了一批男人,他们很想看看鱼玄机到底长得有多美,更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她的座上佳宾。
这天,韦保衡约了一众弟子前往郊外避暑山庄避暑。众弟子浩浩荡荡十几个,有人就提议,“听说咸宜观里来了一位美貌道姑,说是堪比西施、飞燕,不如我们去看看如何?”
众人起哄。
“有没有说的那么美?谁去见过出来说一说情况?”
“都说道观里有些道姑接客,不知道这个道姑跟其他人相不相同。”
“什么同不同的,关键是钱到位,只要钱足够,没有不可能的事。”
有这几句话,少年郎们谁不想去看看?或者幸运的还能一亲芳泽呢。于是众人骑马,一声呼啸,大家策马往咸宜观奔去。
鱼玄机也正为此烦恼,她来咸宜观是为了清修,不是来此作陪客女郎的。如果要作陪,她去紫微阁就好了,还可以明码实价,为免麻烦,最多挂上一块“卖艺不卖身”的牌子。
钱钱钱,还是钱的问题。她知道道观里有劳动力,但一时还没有办法找到活计。那就想办法开源节流吧,不能老想着靠捐赠来解决道观里所有人一年四季的吃穿用问题。
她向一清提开源节流的建议,一清道:“开源可以,节流做不到,你看我们道观,一日两餐都是素食,衣服也都是素衣,用度已是极其节俭。”
一清把开源的任务交给鱼玄机,“你上次说过可以手工赚钱,如果你有办法,全观的人都交由你管理。”
一清再次放权。她心里清楚得很,主持道观的这几年属实没有大成就,她是有道之人,但管理一途,已经把咸宜观带入衰落败退,鱼玄机既然有想法,那就痛痛快快地扶持她。
鱼玄机痛快应道:“行,我想想办法,这个可能要出观考察,报师父知道。另外,观里有些不守清规的女道,是否可以清除出去?”
一清回道:“出观考察可以,没有问题。但是你说的清除一些女道,我不同意。玄机,我知道你讨厌那些不守清规戒律的,讨厌她们出家后还与男人纠缠不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逼得她们走到出家这条路的?她们也不是不愿意嫁人,现实无法让她们趁心如意,所以才这样。对于这些女道,我希望你能放开胸怀来看,她们不是坏人,我们没有必要针锋相对。”
一清这话也算是苦口婆心了,无非是要鱼玄机多体谅观里姐妹的处境。
“好吧,师父您说得不错,而且有一颗宽厚仁慈的心。但是,师父,道观毕竟是清修之地,能不能别那么明目张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