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绵拉了拉鱼玄机的衣服,“妹妹,这衣服你穿着虽然好看,但你更适合穿我们身上的这些衣服。上次我们仨挑灯熬夜做的那件衣服,都还没见你穿过,哪天有机会穿给我们看?”
这是在委婉地劝鱼玄机还俗。
鱼玄机却道:“漂亮与否,对出家人来说,都是过眼云烟。”
戚威道:“你也不肯跟我们好好说一说,否则我们还可以帮你参考参考。”
世事变迁,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鱼玄机打定主意不后悔,况且,她真的不想提起过去的事,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参考了。
“薛裒孩子若是出生,我想认个干亲,不知道她同不同意?”
“同意,我替她答应了。”戚威哈哈大笑。原来,徐光绵和戚威早就跟薛裒说过这话,薛裒当时二话不说同意了。“谁让我们是姐妹呢?”她说。
“既然答应了我们,没道理拒绝你。我替她答应了。”戚威豪爽道。
这天,鱼玄机在红楼与徐光绵戚威相谈很久,直到太阳快下山她才回咸宜观。刚进门,就有女道对她说:“玄机,今天有个老先生来找你,等你好久了呢,还说要等你回来。”
“老先生,谁呀?”鱼玄机一边问一边匆匆往里走,她有种预感,这老先生一定是老师温庭筠。
女道走过来,在她耳边说道:“长得好丑的,呵呵,我也不认识。”
鱼玄机就笑了,一定是老师了,她回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可千万别小瞧了人家。”
女道回:“我可不敢。已经倒过好几次茶了,不信你去看看,我很尽心尽责地招呼来这里的每一个香客的。”
“好。我去招待室了。”
鱼玄机走进接待室看到温庭筠,她才知道,岁月不饶人,女道口中所称的老先生头发花白,脸上也多了很多老年斑。
鱼玄机快走几步道:“老师,让你久等了,我不知道你来了,否则我都不出去了。”
温庭筠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鱼玄机,道:“我没有提前告诉你,责任在我。”
鱼玄机也在打量温庭筠,当初见他,四十刚出头,一头乌黑的头发,发质黑而亮。现在只不过三年没见,他的头发已经很多花白头发,精神似乎也没有以前好了,脸上更是有了塌陷。难道男人的更年期也在四十五到五十五?
“老师……”鱼玄机张口喊了一声,委屈像是突然找到了决堤的出口,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哎。”温庭筠颤颤地应了一声。两人相望,都眼含着泪水。
鱼玄机是委屈而心酸的眼泪,温庭筠是怜悯心痛的眼泪。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觉得心灵震憾,眼睛酸胀,眼泪就那么流了出来。
于鱼玄机而言,温庭筠就是她精神上的父亲,他曾经写过一首诗给鱼玄机。诗云:“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他说,他希望鱼玄机能过这般精致的生活,若是不能够,遇到挫折、苦难的时候,希望鱼玄机能想一想,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亦师亦父亦友的男人,在默默地祝福她。于是,在苦难中,她心中也始终有一抹温暖的光,照耀着她,让她不疲惫,不迷茫,让她坚定地往前走,走过黑暗,走向光明,起向未来。
温庭筠看着鱼玄机身上的道袍道:“我不该让你出去。”
鱼玄机看到温庭筠头上的白发,脸上又是笑又是泪,“老师,你老了很多。”
温庭筠叹道:“岁月不饶人,霜华竟满头。来来,坐下,我们好好聊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鱼玄机在温庭筠对面落了座。
“其实一直挺好的,我有了事业,有了婚姻。就是过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接受不了,所以到咸宜观出了家。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老师也不要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想说,只想好好地呆在咸宜观中,度过以后的日子。”
温庭筠道:“你还这么年轻。”
“不,人生该经历的我都经历了,除了没有怀孕生子,我没什么遗憾的,所以愿意面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鱼玄机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温庭筠还能说什么呢?他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无法劝你。在这里修养身性也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面对外面的纷繁复杂。”
师生两人在招待室里坐了好久,鱼玄机又领着温庭筠在咸宜观里转了一圈。
来到后院,温庭筠看到院里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此时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变黄,那满树枝丫横生的杏黄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温庭筠心生感慨道:“你到底还是念着那个地方的。”
鱼玄机道:“只是碰巧罢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碰巧,所有的事情要么是蓄谋已久、处心积虑,要么就是机缘巧合。”
说到机缘巧合,鱼玄机难免会想到她与李近仁的第一次,也许那就是机缘,是一种特殊的缘份,巧妙地融合遇到,这才有了这一世的情缘。就算现在痛苦,鱼玄机也舍不得说宁肯从未相遇过。
“您说的有道理。”鱼玄机叹道。
温庭筠拿出玉笛,道:“好久没有吹过笛子了,我为你吹一曲吧。”
鱼玄机谢道:“谢谢老师,确实很久没有听过老师吹笛了。”
温庭筠含笑道:“当年我也教过你吹笛,结果就是没教会。”
“弟子太愚笨了。”
“你志不在此。”
温庭筠试了试音,然后,一曲高昂激荡的《秦王奏阵乐》响了起来。鱼玄机心情复杂地看了温庭筠一眼。这是一首慷慨激昂又极富号召力的曲子,如果由大型宫廷乐队伴奏的话,大鼓震天响,声传上百里,气势雄浑,能感天动地。
这样的一首曲子是不适合在咸宜观这个地方吹奏的,但是温庭筠却偏偏吹起了这支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