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觉得自己有点醉了,说话手在面前晃来晃去,她有点控制不住。
“她不想打扰你吧,怕你不喜欢。”谢姑姑道。
鱼玄机点头,这像她娘说出来的话,“她总是为别人考虑得多,我知道。”
“确实。”谢姑姑道。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此,但是在鱼玄机的心里却留下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多少次她都想去看看鱼娘子,可是最终她都没去。
“姑姑,姑姑。”一个小团子在桌子脚下抱住了鱼玄机的腿,摇晃着喊她。
鱼玄机低头看去,就见一个长得粉嘟嘟的孩子抱着她的腿,仰头看她。
“姑姑,你好漂亮。”小团子说。
小团子扎两个小髻,奶萌的声音加上漂亮的嘟嘟脸,让人的心像是化开了一样,鱼玄机很想把她抱起来亲两口,于是她真的那么做了。
小孩湿答答的小嘴立即在她脸上回亲了一口。软软的小嘴碰在脸上,有柔柔的触感,这样一个小东西,若是自己的孩子,真的舍得把命都给她。
鱼玄机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之中,一个丽色妇女冲了进来,从鱼玄机腿上抱走小团子,歉意道:“对不起,这坏家伙到处捣乱,真是关都关不住。”
妇女自然是翠芝,她还是跟从前一样,妆容精致,身材窈窕,一点儿也看不出是生了孩子的女人。
鱼玄机道:“没关系,她很可爱。”
小团子向鱼玄机伸出手,“姑姑,姑姑,我要姑姑抱。”
翠芝打下她的手,怒气冲冲道:“回家去,谁让你在这里到处溜达的。”
虽然鱼玄机很不认同她这种教育方式,但是却能理解她的焦虑。紫微阁真的不是一个养孩子的地方。
孩子哭闹起来,翠芝把她强行抱出去了。虽然自己身陷泥淖,但总是心怀美好,更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跟自己一样在泥淖中挣扎。
“翠芝若是不方便,可以把孩子送咸宜观来,我可以帮她看一段时间。”
鱼玄机是一片好意,但谢姑姑替翠芝拒绝了,“我们也跟她说过这方面的问题,哪怕是放在外面,请人带孩子也好,若是钱不够,我们姐妹可以凑给她,就是这样她也不愿意。”
“这孩子应该有三岁多了吧。”
“是。”
“那就更不应该放在这里养了。谢姑姑,我说这话没有恶意,纯粹只是从小孩的成长角度就事论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谢姑姑笑得沧桑,“这是一个迎来送往的地方,不利于孩子的成长,而且,我们是社会上最低贱的人,谁都可以践踏两脚,我们也不希望孩子在这种目光下长大成人。”
谢姑姑的声音有让人忽视不了的伤感,鱼玄机连忙拍手道:“唱歌唱歌,谢姑姑,把悠芝叫上,我们一起来唱歌吧。还记得那一晚吗?你们几个把我的脑袋都唱得嗡嗡的。”
“悠芝现在不在紫微阁。”谢姑姑道。
“她去哪里了?”
谢姑姑道:“跟情郎私奔了吧,谁也不知道。”
“看不出她是这么没交代的人啊。”
“感情来的时候谁知道,头脑发热吧。”谢姑姑道。
这天,大家一边叙说着往事,一边痛快地喝酒,谢姑姑还找来了阁楼里当红的姑娘为大家唱了几曲。
翠芝、清芝依旧漂亮如当年,但已经隐隐有退居二线的意思。新一批的艺伎已经培养出来,正吸引从四面八方向京城赶过来的男人。
喝酒喝到最后的时候温庭筠问了鱼玄机一个问题,“大家都说你是李亿的妾,他妻子善妒,于是你被送到了咸宜观,是这么回事吗?”
这个传闻韦保衡也听到过,温庭筠这一问,也是韦保衡关心的,于是一双眼睛向鱼玄机看过去。
鱼玄机笑道:“老师,关于我的传闻太多了,是与不是,其实都不那么重要。”
“话不能这么说,裴氏针对你总是有原因的。”温庭筠显然不认同鱼玄机说的话。
鱼玄机咯咯笑道:“老师,我说个故事你听,你来评评理。”
温庭筠让鱼玄机说。
鱼玄机道:“是这么个事,路上有个年轻女子在走路,她的衣着打扮都合乎当时人的要求,不暴露不鲜艳,但是路上的两个男子却拖着她欲行不轨。老师觉得这件事中,该谴责谁?”
温庭筠道:“当然是这两个男子。”
鱼玄机笑,“那为什么这件事老师就觉得该谴责男子,而我的事情中,老师却觉得我有问题呢?”
温庭筠被问住了,想了想却还是道:“裴氏,跟你故事中的两个男人不一样吧?”
鱼玄机苦笑道:“那老师的意思就是,我与故事中的那个穿着得体、行为中规中矩的女人不一样啰,是因为我穿着暴露,所以引起了那两个男人的注意,是我勾引了他们,一切都是我的错啰。”
鱼玄机语气轻松,甚至充满了调侃的味道,她的一番言语却甚为犀利,直接问住了温庭筠。
谢姑姑连忙道:“你老师不是要责怪你,他只是关心你,可能语言有所不当,你别在意。来,喝酒,喝酒,老温,来,为你的言语向学生道歉,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快来。”
温庭筠端起酒杯向鱼玄机敬酒,道歉,鱼玄机道:“我没有责怪老师的意思,只是想告诉老师,他们两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不过是我在扬州被人陷害,差点丢了性命,恰巧是李亿救了我。他把我带回扬州别院,照顾了我几个月,我才醒过来。后来,也是我央求他送我到咸宜观的。”
这些事情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听鱼玄机说起,纷纷问她是谁要杀她,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抓起来?
鱼玄机道:“官府根本找不到他们犯罪的证据,所以害我的人一直逍遥法外。”
韦保衡送鱼玄机回去的时候说道:“原来是李亿救了你,你对他一定心存感激之情吧。”
鱼玄机却是读出了韦保衡的言下之意,道:“有感激,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韦保衡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