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早膳,是在西梢间的厅堂里,由于冬日里不开窗棂,梢间里略显昏暗。
旁边的红木香几上点燃了一盏白釉高脚灯,照亮了香楠如意圆桌,摆放着四个菜,冬芥、羊羹、虾子鱼、青糕。
李冕坐在花梨鼓凳上,筷子不停伸向放着虾子鱼的天青釉藻盘,这是一种产自苏州府的河鲜,生下来就有鱼子,吃起来尤其鲜美。
雉奴站在一旁服侍,眼睛盯着虾子鱼,小嘴不停的吞咽口水。
她已经用过早膳了,作为府里仅有的几名一等丫鬟,颇为丰盛,吃了一大碗羊羹。
羊肉是上等肉,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吃得起,府里的一等丫鬟早上可以吃一碗羊羹,已经是难得的恩典了。
李冕见她样子好笑,询问了一句:“藻盘里的虾子鱼吃不完,来帮我吃几口,倒掉挺可惜。”
长平公主与京城里喜好奢靡的藩王公主不一样,崇尚节俭,早膳尽量精简,只有四道菜,却也不能坏了與服规矩,吃不完的膳食只能倒掉。
唯一不同的是,藩王公主们直接倒进泔水桶,长平公主把府里每天剩下的膳食,分给养济院里的贫苦百姓。
雉奴摇着双环髻,依旧是死活不肯:“奴婢不能和姑爷同桌吃饭,姑爷赶紧吃完,厩房的仆役已经把府里最好的几匹马牵到了校场。”
府里是一座五进大宅,临近什刹海的后院,廊院西侧是引池为水负土成阜的西园绮园,东侧是一片校场。
李冕过去最大的嗜好有两样,一是骑马,二是射箭,目的是为了平缓作为掮客紧绷的情绪,另外是为了接近某些大官商。
射箭还好一些,一般人都能玩得起,骑马可就不一样了,没有丰厚家世养不起金贵的马匹。
李冕坐不住了,立即从花梨鼓凳站了起来,起身向外走去:“听说府里最好的几匹马全是汗血宝马,当真?”
汗血宝马是他一直眼馋不已的宝驹,自从有幸见了一眼,始终念念不忘,都快成为执念了。
没想到有一天可以拥有一匹汗血宝马。
雉奴从来没见过悠闲坦然的李冕,对于某样东西有着浓厚兴致,拎着鹅黄色襦裙追了过去:“姑爷慢些走,等一等奴婢。”
顺着回廊一路追向了校场,府里廊曲院深,小跑了很久,追到校场已经香汗淋漓。
雉奴呼着白气,望着骑在一匹黑骏大马上的李冕,呆萌住了。
一介文弱书生的李冕,娴熟的骑着黑骏大马,在校场上肆意驰骋。
衣袂翻卷,脸容俊秀,浑身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吸引力。
雉奴笑弯了眼,感觉姑爷比蜜饯还好吃。
绣房阁楼,柳条窗格常年紧闭,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条细缝,透过这条细缝可以清晰看到下方校场里的情况。
直到李冕骑着黑骏大马冲出了校场后门,柳条窗格缓缓关闭。
像是没有开启过。
寒风扑面,李冕顺着金水河一路驰骋,好在这一段金水河在清晨的人烟稀少,不用担心撞到人。
河畔路宽,院落宅子距离金水河稍远,却也引得一路鸡鸣犬吠,还有一些早起练琴的清倌人站在游船画舫上惊呼。
哪家的公子在大冬天不在温暖被窝里的睡觉,像她们这些苦命女子一般,起了一个大早。
至于汗血宝马的神骏,清倌人们看不出来,她们又不是边关武将怎会看出好马和更好马的区别,只觉得是个大户人家公子。
换作古琴琵琶,倒是能够分得清银价多寡。
随着黑骏大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寒风吹得李冕睁不开眼,有些控制不住缰绳了,心里明白烈马来了性子了。
李冕只能屏住呼吸,尽量贴在马背上,挡住刺骨的寒风,只要熬过这场较力,五明骥就会顺从了。
“驴驴驴.......”
清晨的金水河畔出现了念诵诗歌的声音,只不过不是骆宾王的‘鹅鹅鹅’,反而是奇怪的‘驴驴驴’。
从没有过这般怪异的诗歌,还是一种软糯好听的女人声音。
一名布裙木钗的女子骑着一头小毛驴,正好挡在了前往,手里拿着蒸饼,小口吃着,赶往银锭桥一带。
小毛驴走的很慢,时不时还尥蹶子停下来,‘啊吁’两声不肯走了,布裙木钗女子急的团团转,只能用软糯声音让它继续走。
小毛驴不肯走,后面的五明骥带着一股风追了上来,眼看就要撞上小毛驴了。
“快让开!”
李冕大声呼喊了一声,由于五明骥带起的风声过急,传到布裙木钗女子耳边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布裙木钗女子拿着蒸饼,回头看了过去,瞬间瞪大了好看的秋水眸子。
“啊——”
“额——”
随着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布裙木钗女子从小毛驴上摔了下去,手里的蒸饼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布裙木钗女子呆愣着坐在地上,屁股蛋火辣辣的疼,她却顾不上屁股蛋的疼痛了,捂着又白又细的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李冕惊呼了一声,见识到了五明骥的神骏,直接从布裙木钗女子头顶飞跃了过去,心里赞叹不愧是能够飞跃数丈的宝驹,赶紧用力勒停了五明骥,翻身下马走了回去。
五明骥背上没了人,又给李冕上演了一出老马识途,独自朝着府里的方向跑了回去。
李冕没有管它,丢不了,先不说京城里没有几匹马能够追得上五明骥,更没人敢偷汗血宝马,这等神骏宝马在太仆寺记录在册,谁敢偷走五明骥,当晚就会被衙役抓进大牢。
等到李冕回到布裙木钗女子身边,见她脸色发青,捂着脖子喘不上气来,心里一紧,知道她被卡住喉咙了。
李冕顾不得男女有别了,从后面抱住布裙木钗女子,双手勒住胸脯下方,用力往上使力。
“刺啦——”
升起淡淡薄雾的金水河畔,突然响起一道衣服撕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