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冕提起半月桌上的松花釉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八脚圆鼓凳上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没有伸手去接菜篮子,站在旁边羡慕怒放牡丹的雉奴,走过去,挎住了菜篮子。
陈圆圆露出了微笑,只不过笑容里透着一些复杂,不是一直偷瞄她胸前的雉奴能够看得出来。
李冕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没有明说,大抵又是女人难以琢磨的心思了。
男子碰到了才貌上佳的女人,上赶着追捧,却被疏远拒绝,难道得到青睐。
李冕摆出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对于姿容冠绝京城的女子只是寻常看待,又会引起复杂心思了。
“奴家招待不周了……”
陈圆圆看见李冕喝着早就凉透的白水,又要忙忙碌碌的准备去添些干柴烧水,冲泡栀子陈皮茶。
她平时在家里只喝白水,很少喝栀子陈皮茶。
自从赎身以后,日子过的逐渐清苦,喝不起茶叶了。
陈圆圆对于如今的日子很是满意,没有丝毫的怨言,一点也不后悔赎了身,失去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如今的日子清贫,却也能自给自足。
即便是没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只能平平淡淡的过着。
这正是陈圆圆想要的生活,吃着粗茶淡饭,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
李冕没有阻拦,任由陈圆圆忙忙碌碌的煮茶,不曾说些无需忙碌的体贴话。
有恩就要报,报恩心里才会舒服。
总觉得亏欠别人,时间久了,亏欠所带来的愧疚就会变成仇怨了。
斗米恩升米仇,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李冕坐在八脚圆鼓凳上,笑着看她蹲在地上,布裙勾勒出又大又圆的曲线,颇为赏心悦目。
李冕难得欣赏到如此销魂的光景,没有假道学的柳下惠心思,欣赏屋里难得的美景。
不知为何,李冕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感觉。
两口子过日子,便是这样了。
雉奴的双环髻脑袋瓜却在厢房里看来看去,寻找沈宜修的身影,早上碰见陈圆圆的时候,看见了两人在一起。
姑爷亲笔手书的蜡笺还在沈宜修手里,雉奴想要从她手里要回来,不能随便送给别人。
陈圆圆忙活了半天,冲泡了一壶栀子陈皮茶,放在了半月桌上。
突然想起来院子里的小毛驴还没喂草料,朝着李冕作了个万福,走到了院子里给小毛驴的食槽里添了草料。
等到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经黑了。
陈圆圆再次回到精致小楼的厢房,点亮了红罩灯,赧颜的说道:“让公子久等了,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说完这句话,陈圆圆欲言又止,似是想要询问关于《木兰花令》的事情。
经过那一夜兰台社会过后,《木兰花令》在官宦小姐里引起了传唱,连带着李冕的名字也在京城官宦小姐里宣扬开了。
陈圆圆脱离官宦勋贵很久了,却也知道了一些传闻,可见《木兰花令》在京城里的传唱广泛。
陈圆圆犹犹豫豫了半天,还是眨着秋水眸子,问出了一个很是关心的困惑:“从木兰花令可以看得出来,李公子应该是在缅怀某位已故的女子,难不成李公子早就与某位小娘子有了婚约。”
李冕听到这句询问,没有感到意外,得知雉奴私自把《木兰花令》拿到兰台诗会,早就预料到会有人询问此事。
引起官宦小姐共鸣的诗词,大多也都是悲情诗词,说出了官宦小姐的心声。
毕竟,官宦小姐在婚约方面没有选择的余地,再是与某位读书人两情相悦,大多情况下只能两两相望。
至于嫁给谁,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木兰花令》的出现,与大文豪苏轼用来悼念亡妻王弗的‘十年生死两茫茫’如出一辙。
不出意外,说出了官宦小姐的心肠,符合了她们对于凄婉情愫的臆想,短短几天之内传遍了京城。
李冕过去没有所谓的亡妻,更没有早就定下婚约的青梅竹马,在参加乡试成为驸马以前,一直寄居在寺庙里。
本以为第一个询问这件事的人应该是长平公主,没想到,这段时间以来,长平公主一直没有动静。
头一个问出是否有婚约的人,换作了陈圆圆。
过去了一盏茶功夫,始终没见李冕说话。
陈圆圆还以为说到了他的痛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公……公子别误会,是奴家不对,提起了公子的伤心事,奴家也真是的,提起什么不好非得提起这件事。”
李冕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晒然一笑:“小娘子误会了,在参加乡试以前,一直寄居在寺庙里,未曾有早就定下婚约的女子。”
陈圆圆恍然了,难怪李冕穿着一身绸子,身边还能带着一名漂亮的丫鬟。
以这名小丫鬟的容貌,再过个几年,完全可以出落成京城里有名的美人。
丝毫不逊色于金水河畔的一些头牌,进了伶人戏班也会当做花旦来培养。
原来是一位举人老爷,过去再是贫寒,只要高中了举人,便有了官绅免除赋税的恩典。
家乡的一些老百姓,会把田产投献到他名下,不用给官府缴纳各种苛捐杂税,只需要缴纳一份租子就行了。
李冕在家里什么都不需要干,每年就有大笔的银子进账。
以陈圆圆国色天香的姿容,嫁给只是举人的李冕,要是让京城里的官绅知道了,只会说上一句李冕高攀了。
陈圆圆突然脸红了,暗道自己胡乱想些什么,以两人的关系还远远到不了那一步。
再者说了,以李冕的才情,他与江南才女沈宜修成亲,不失为一段佳话。
只可惜两人身份悬殊,沈宜修不仅仅是才女那么简单,还出身于江南望族,她的父辈不见得看上寒门出身的李冕。
李冕放下手里的松花釉茶杯,准备告辞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从陈圆圆秀眉如黛的脸容上,看到了一丝红晕。
更像是被红罩灯映照出来一层红晕。
李冕看不出真假,也没有深究的心思,起身告辞:“天色不早了,不再打扰小娘子了,明日还要早起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