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恍若隔世老头神色如常,单凭面容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仅那一句知道了还能说明不少问题。
向语佳暗道有门儿,看老头越发顺眼,别的不说,故事里叫左蓝的男人是她的偶像。再端详老人的坚毅面庞和一身骨气,怎么品味都不觉得过,不经意流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一直对着的贝当心头一紧,还没见这女的如此笑过,要小心提防。
“左老爷子,去谷地做啥?”姑娘托着腮注视着老头,“莫不是要变天了,走动关系去?还是有门生故吏需要劝告?不如找找我老爹,我老爹认识很多人的。”
“我这老头可没这么大能量,去谷地专程寻亲,这一趟应该就是终点站了。”
“寻亲?也是哦,在岛上这么多年,好多亲人都找不到了。可是您既然想找什么人,还是挺简单的吧?”
左蓝微笑:“小姑娘倒是聪明,看你的年龄喊那个人老爹是不是差了辈分?”
“这就有的聊了。”
向语佳挪动行李,她做到了左蓝的正对面位置上,徐徐道来:“我那老爹可是个大善人,江湖人称向先生,还在教会挂职,布施传道,教人向善,捐钱给慈善机构。老爹曾有一家孤儿院,里面的孩子不论大小都管他叫一声老爹,我排行末尾,是老爹最小的孩子。”
贝当咽下一口唾沫,忍不住开口道:“你是孤儿?”
向姑娘白了贝当一眼,依旧娓娓道来:“只是后来孤儿院不再办了,但是老爹还是资助了不少孤苦伶仃的孩子。老爹本不在谷地居住,这次他老人家去谷地也许是为了某件我不清楚的大事,也有可能单纯的故地重游。所以说啊,老先生找我老爹没错的,他真的认识很多很多人。”
“果然是他的性格。”
左蓝淡淡的回复了一句,他搜肠刮肚,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关于向笃的经历整理调用。
火车行驶到城外开始加速,车上乘务员卖起了午餐,有正食、有酒水、有小零食。贝当只是看了一眼餐车便算了,他自己准备了食物,足够应付这趟旅程。
同一个车厢里有男人们饮酒聊天,有小姑娘们对着窗外叽叽喳喳,有妇人大大方方给孩子喂奶,还有戴着眼镜读书读不下去的人合上书籍。
餐车第三次经过,聊的正嗨的一老一小同时叫住餐车,他们两个买了碎嘴零食,买了烧肉,左蓝多要了一瓶酒。
贝当闻着烧肉的香气,犹豫着这时要不要拿出自己的硬饼干,另外两位盛情邀请,他只说自己不饿。
老的有钱,女的有钱,唯他是正值壮年的寒酸书生,心里头苦啊,关键那两个有吃有喝的真挺香的。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是局外人,干脆闭上眼睛睡觉。
不久,贝当真的睡着了,哪怕睡着了,年轻人一样抓着行李不放手。
向语佳问左蓝:“左老爷子,您当年带兵攻打王都那事,想起来就痛快,将军策马驰骋,就没留下一儿半女的?”
“跟你老爹一样,心有所属。”
“有魄力!”
向语佳竖起大拇指同时称赞两位长辈,从不喜好八卦的姑娘对此事生出了好奇,便问:“都是心有所属,谁啊?是老爷子这趟谷地之行要去找的人吧?相隔数十年的再一次相逢,想想就浪漫。”
左蓝喝了半瓶酒,出于对小姑娘的喜爱,也从怀里取出钱包,一张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照片被双指夹出。把纸片的照片递给小姑娘,一脸自豪:“我在找这个人。”
照片泛黄,上面拍的景物有年代了,两个一看就是士兵的人站在两侧,皆是姨母笑,只是在二人中间有个小小的身影。那还是赎罪军攻占王都后,为了对太辉后方有交代,太辉记者偶然拍下的。
向语佳用一张纸仔仔细细擦干净手上的油,双手接过照片后赞叹:“天啊,她真好看,老爷子,您真有眼光,就是不知道如今长什么样子?好期待。老爷子,等您找到她了一定一定要告诉我一下。”
“那当然可以。”左蓝笑着收回照片,“那一天真的到了,你保准惊讶。”
这一老一小聊了不少,向语佳多是旁听,小姑娘一脸崇拜,搞得左蓝都深陷其中,谁能拒绝一个崇拜自己的倾听者呢?老头左蓝亦不能免俗。
火车经过半条隧道,车厢里失去了最后一点光芒,人人安静下来,耳边只有咕咚咕咚的火车行进声。之所以是半条隧道,一是技术不到位,二是蒸汽机车。
不到两分钟,重见天日,众人惊讶的发现,有位乘客面部着地趴在地上。左蓝抹了抹额头的一点汗珠,收起了自己的钱包,出门在外,露财不是什么好事。老虎被拔了牙,余威尚在,左蓝年老,身手还算矫健。
乘客被人搀扶起来,他客气的点头感谢,灰溜溜到了车厢尾部。
夜慢慢深了,火车跑了几座城市,停靠几处站台,乘客们上上下下换了几波人,左蓝在站台活动活动筋骨,等发车通知广播了,才意犹未尽的回到车上去。
贝当睡够了,人也醒了,随便吃了几口饼干对付了一天的饭,向语佳说他死要面子。
车厢亮起灯光,贝当不恼,至少向姑娘和他说话了,估计是心情好了许多。其实哪里是好了许多这么简单,人都要飘飘然了。
自从贝当醒了,左蓝也不再讲他的当年,向语佳反倒是多说了自己老爹的一些事。
当年向笃隐姓埋名苦苦躲避,干爹布先生深陷牢狱再没出来过,所以向笃真真切切躲了几年。后来风波过去了,他得以重新露头,每天过得谨小慎微。别说为好兄弟报仇,能活下来都算烧高香,也算半个白手起家,值得令人钦佩。
向语佳问左蓝一个在家族中特别隐秘的问题:“老爷子,可亦这个名字您听过吗?”
“不光听过,还见过,那是一个转世投胎都能被第一时间找出来的人。”
“这样啊,难怪难怪。”
闲的实在无聊,贝当取出了一本书装模作样的一页一页翻着,是最近畅销的小说,他发现自己只是读了一些文字而已,前边的内容全然忘记了,心不在焉。
左蓝看出了年轻人的心情起伏,倍加关怀:“怎么?想事情?”
“没,就是快要回家了,心里头静不下来。”
“嗯,我如果找到了那个人,说不定一样静不下心。”
“老先生要找什么人?”
“一个被我亏欠的人,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在恨我,她如果恨我,我反而好受一些。最怕的是见面了,形同陌人。”
左蓝看着贝当有感而发,借着夜色多说了几句:“我与世隔绝了几十年,回来后看到了翻天覆地,电灯电视,高楼寰宇,电话汽车。真是不适应啊,好多曾经熟悉的道路变宽了,那些印象中的地方不存在了,新鲜的词汇一个一个走进我的世界里面。我像才出生,才学会走路,刚刚会说话,重新再认识一下这个世界。如果真的需要一个词汇,恍若隔世再合适不过了。我苦苦寻觅,找啊找啊,找一找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的痕迹,什么都没有。找一找曾经认识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向语佳很有深意的点头再点头。
贝当则是挠头,没细问,却也感同身受,想来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吧。他只是宽慰道:“老先生,我可以帮您找找。”
“哈,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