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娅又问顾坦,下一步如何打算。要去哪里?
“姐!我要回东瀛州,回家!”
说完,顾坦眼中泛红,心中已是无尽的酸楚。
顾坦从青云州从来,便心中惴惴不安。他太想回家,太想回东瀛州了,可是他又不敢回。时光匆匆的过去了一百多年,他知道父母和哥哥肯定不在人世间了。他害怕,害怕那没有父母和哥哥的家。
可是,又怎么能不回去呢!
艾娅看着顾坦悲伤的表情,张开臂膀,轻轻的抱住了他:“顾坦,回家看看吧!你我姐弟就此分别,姐姐将来去哪里,自己也不知道。再见之时,愿你已是化神成功。”
东瀛州越来越近了,顾坦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了。他的心,也是越来越紧了。
山川大地,映入眼帘。苍茫万里,山河锦绣,那一片一片碧绿的田野,流水潺潺的小溪,无不勾起他童年时的回忆。
顾坦早早的停止了飞行,落到地面。沿着当初离开柳榆村的那条小路走着。
走时,小路蜿蜒曲折,通向远方。
回时,小路蜿蜒曲折,通向家乡。
归乡路远,游子心碎!
又看到了离开家时,父母和哥哥与他分别的那个小山丘。父母和哥哥似乎就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他们那焦灼的目光,眺望的神情,竟如真实般的出现在眼前。
顾坦心中大悲,噗通一声跪倒在山丘前,大喊道:“爹娘,哥哥,阿牛回来了!”然后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良久,一肩抗锄头的老者,路过,看到一人哭的如此悲伤,走过来劝慰。
止住悲声的顾坦,向老者打听认不认得顾真和顾盼的后人,老者言说自己也是几经流离,后搬到此村的,不认得顾真和顾盼,也不晓得他们的后人。
顾坦谢过了老者,心中愈发的沉重,难道顾家的后人也不能寻得一个么?
踟躇的进了村子,街市房屋与百年前已是大相径庭。艳阳高照下,房屋都还不算破旧,应该是某个时间内,村子进行了重建。偶有村民走过,看到他这个外来之人,眼神中有些许的好奇。
顾坦来到了自己曾经的家。这里已经没有了房屋,只是一堆乱石与黄土形成的土包,上面杂草丛生。
顾坦找到邻人打听,邻人告知柳榆村二十几年前经历兵燹,之后其它地方的村人陆续搬迁到这里。再之前的事情,也就没有人知道了。至于顾真和顾盼及其后人,更是无人知晓。
顾坦回到土包前,深深的跪下,重重的磕头。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如同决堤了一般。
夜幕降临,家家的屋中亮起了烛火,静谧的柳榆村,顾坦匍匐在地,任泪水横流。
第二天,村民们起床后,看到那个人还爬跪在土包前,不停的抽泣!
第三天,有好心的村民拿来了吃食,送给那个爬跪哭泣的人。被摆手拒绝。
七天了,村民们怕那个人哭坏了身子,纷纷过来劝慰,都被拒绝了。
两周了,村民们也不再劝慰,只是时不时的出来看看,那个人是不是还跪在那里。
第四十二天,天空突然变得阴暗起来,起风了,阵阵的雨丝开始洒落。
好心的村民取出一件蓑衣,来到那个人的身边,要替他披在身上,遮风挡雨。这么多天了,这个人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啊!
可是,那个人依然拒绝。
第四十七天,天空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闪电划过,漆黑的夜晚瞬间雪亮,雷声炸响,村民吓得抖做一团。
终于到了第五十天,和煦的阳光发出谜一样的光,灿烂而娇艳。一望无垠的天空,湛蓝的如同透明,纯净如水。
有村民早早的起来,走出家门,看到那个爬跪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人,已经不见了。
土包上的杂草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土包规规整整,长跪之人的脸型,深深的印在上面。
土包前的泥水,鲜红,似乎是鲜血,流淌后的印记。
顾坦,曾经的阿牛,泪水化作鲜血,滴落大地,染红泥水。
顾坦捧起三抔泥土,藏于储物空间,天涯从此,不知归处!
离开柳榆村之前,顾坦又去拜谒了师傅慧通埋身之地。当初摆放的三块石头,已是无从寻找,树丛与杂草间,顾坦只能对着大概的方位,给师傅磕了三个头。
那间容纳他走上修仙之路的小破屋,了无踪迹,十几块凌乱的石头,似乎见证着那个曾经的少年,在这里,开启了新的人生!
依然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顾坦走出了柳榆村,再次走向遥不可及的远方。
顾坦就这样走着,心情沉重而哀伤。
浪荡游魂般的顾坦,直走了三个多月,心情才完全平复过来。顾坦完全不想飞行,只有这样的长途跋涉,才能让他感觉到踏实。只有苍茫的大地,才能让他重温人间。
一路上,日出而走,一日三餐,不管温凉寒热,苦辣酸甜,都要吃饱喝足。日落而息,天黑之后,埋头便睡,齁齁的鼾声,带他进入梦乡。
季节堪堪入冬,顾坦来到了奉阳城。
傍晚时分,顾坦进入了奉阳城。
天空中稀稀落落的开始下起了雨,冰冷而潮湿,寒风阵阵,搅动雨水凌乱而急骤。街道上的行人脚步匆匆,裹紧了蓑衣,佝偻了身体,缩紧了脖項,奔走四去,各自赶回自己安身的家。
雨水顺着头顶往下流淌,藏青色的袍服早已湿透,裹在身体之上,顾坦高大是身躯,显得有些落寞。
奉阳城不算大,顾坦找到一间客栈,却已是打烊。
顾坦又走了一段时间,天气已是完全的黑了下来,雨水却是没有一点要停歇的意识。
再往前,终于看到一家不大的客栈-----悦来园。
客栈的门关着,但屋内亮着灯火。顾坦啪啪啪的敲打起了门环。
“谁呀!是住店的吗?”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呀,我要住店。”顾坦回答。
随着脚步声,客栈的门打开了,一个撑着雨伞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门内。男人个子中等,长相平凡,上下打量了顾坦几眼,道:“进屋吧。”
进到屋中,男人放下雨伞,又开口问道:“这么晚了,吃饭了么?看你浑身都湿透了,需不需要换身衣服?我这有,可以暂且借你。”
顾坦连忙回答:“没吃饭呢,衣服------我买下来吧!借穿有点不好意思啊。”
“看你那个样子,哪里像个有钱人,就借你穿一天吧!你等我一下,我拿衣服,然后你看好那个房间,你就住那个房间,把衣服换了,最后吃饭。饭钱和住宿钱是要付的。”
中年男子拿回了衣服,交给顾坦,顾坦随便找了个房间,换好了衣服。中年男子看顾坦衣衫单薄,特意给他拿来一件棉服。虽是一身的粗布衣服,倒也还行,只是略微的小了些。
再回到客堂,坐了一会,中年男子把饭菜端了上来-----一碗糙米饭,一碗炖白菜,还有一碟咸菜。
“饭还有,不够再盛。”
“好的,好的。”
一边吃着,二人攀谈了起来。
中年男子名叫段福元,和妻子秦氏经营这家悦来园客栈,勉强维持温饱。妻子秦氏近期患病,都是段福元一个人在打理客栈,接待客人,做饭,打扫房间,洗洗涮涮,有些忙不过来。他们有个儿子,叫段暄,十七八了,整日游手好闲,同街上一些混混们厮混。两口子也是无可奈何。
段福元看顾坦像是一个外出务工的农家子弟,便想让顾坦在自己的店里当个伙计,管吃管住,每月给二两银子。
顾坦想了想,便同意了。
吃完饭,付了住宿钱和饭钱,顾坦回到了房间,打开被褥,钻进被窝,倒头便睡。明天,他要成为悦来园的伙计了,现在,他要像凡人一样休息。
顾坦需要这样一份工作,他除了会放牛,会杀人,其他的,他几乎都不会。父母,哥哥,小侄儿,他们都不在了,他们都是凡人。顾坦想用这样的方式,重做一回凡人,来纪念他的亲人。
顾坦的样貌,因为修仙的缘故,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与姐姐艾娅接触的这段时间,又从姐姐那里学到了不少的东西,隐藏修士的气息,现在的顾坦,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同凡人没有丝毫的区别。
大败而回的嬴非凡,来到嬴潼的房间,拜见他的父亲。
给父亲磕完头,嬴非凡规规矩矩的坐到一边。嬴潼平日里的威势,即使在嬴非凡,他自己的亲儿子心里,也是烙印深刻,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嬴非凡把这次遮断山之行的事情,前前后后,原原本本的向嬴潼做了详细的述说。说到程霄汉和五百多铁卫军的壮烈牺牲时,嬴非凡心中有些不忍。
嬴潼听完,沉吟良久,双眼看着嬴非凡,有些无奈的开口道:“儿子!父亲攻杀予夺,令人界鲜血横流,为的不是几百铁卫军,也不是为的程霄汉们,父亲为的是江山!你可知晓么?”
缓了一缓,嬴潼又继续说道:“程霄汉们也不是为了我嬴潼,他们是需要一个占据这个位置的人,形成定式,然后各取所需罢了。这个定式,可以满足其中所有具有一定位置的人的欲望。父亲和程霄汉们,说出口的是大义,说不出口的是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