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此薄情,未给顾坦丝毫眷顾。
转眼间又是七年,心草六十七岁了。
顾坦无力留住时光,无力留住青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老去,看着自己的心,被慢慢吞噬。
这一年,顾遥回到了柳榆村,回到了顾坦和心草的身边,这让顾坦和心草喜不自胜。顾坦和心草思念儿子,简直是把肝肠想断,尤其是心草,作为一个母亲,那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天地可鉴。
顾遥回来,还带回了妻子和两个孩子,这让顾坦和心草倍感欣慰。
顾遥在出门第三年遇到了自己的爱情,他的妻子叫做秦钰凡,顾遥仕途不顺时,遇到了秦钰凡,秦钰凡温存而坚强,给了顾遥巨大的精神支持与帮助,最终二人结为伉俪。
她们婚后生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取名顾涵宇,二儿子取名顾涵池,两个孩子活泼可爱,煞是讨人喜欢,又遗传顾家血脉,身体强壮,思维敏捷。
顾遥仕途不顺,转而寻求著书立说,小有成就。人近中年,思乡心切,又惦念父母,便携妻带子,返回了柳榆村。
时光荏苒,顾坦和心草尽享天伦之乐。
可是那时光,却是拼命地把心草和顾坦分扯开两端。
一十三年后,心草八十岁了。
此时的心草,已是白发苍苍,皱纹遍布,佝偻着身体,行走艰难。顾坦做了一个轮椅,每天推着心草晒晒太阳,看看风景。可顾坦的心,却愈发沉重。
心草并不糊涂,自知自己余生有限,现在心草唯一的愿望,就是要看到孙子成亲。
外孙韩敬智娶了同村的姑娘彩玲,孙儿顾涵宇定亲,是邻村的姑娘初彤。
金秋季节,遍地金黄,顾涵宇迎娶了他的新娘初彤。
第二年,顾坦和心草有了外重孙和重孙。
又是一年秋风凉,薄云高天夜如霜。
雁儿借风飞何方?岌岌别时却彷徨!
“阿郎!你过来,抱抱我!”
这一日天高气爽,阳光明媚,顾坦正和心草坐在庭院当中,心草却是忽然对顾坦说道。
顾坦心中本能的一阵惊悸,走过去,把心草抱在了怀里。
“阿郎!我好幸运,遇到了你。我好幸福!我好想你就这么抱着我,看日升日落,看草长鹰飞,看海浪奔涌,看人潮穿梭,直到永远!”
心草苍老的脸上,变得神采奕奕,浑浊的双目,也放出光彩,笑意浮现,就像与顾坦相恋时那般天真。
“阿郎!我真的要走了,不能再陪你啦!你怨我吗?”
此时的顾坦,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心中阵阵发痛:“心草!我怎么会怨你?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是我未来永恒的思念!我把灵魂交给你,我心安!”
心草忽又面现忧伤:“阿郎!我好舍不得,有你在,我从未胆怯过,从未失望过,现在我要自己走了,我怕前面的路好黑,我怕前面的世界好孤单!你就这么抱着我吧!让我的世界不再害怕,让我的身边,有你的温暖!”
悲伤的顾坦,泪如雨下,悲咽不能自持,紧抱着心草,身体不停的颤抖。
心草与他,何其恩爱!
心草与他,魂魄相融!
一朝永别,痛彻心扉!
就这样紧紧的抱着心草,把心草抱在怀中,用自己的脸,紧紧贴着心草的脸,从白昼到夜晚,不曾有丝毫的放松,不曾停下半刻的想念,唯有泪水,肆意横流。
心草,八十二岁安详离世,香消玉殒。
却把悲伤永远的留给了顾坦!
但顾坦,还会有更大的悲伤。
顾遥,已经四十九岁,顾蓓,四十六岁。
炼虚境大能的顾坦,即使不再进阶,也可以活上万岁,但他现在,刚刚五百岁左右。
顾坦把心草埋葬在了附近山中一个巨石突兀的地方,选择这里的目的,就是此地几乎不会遭到破坏。
坟前立了一块石碑,顾坦亲自用指力刻下“爱妻余心草之墓!”
顾坦的储物空间中,存放着那块破门板,那是心草拖着他东奔西走,逃荒要饭的门板,也是她们二人坚贞不渝的爱情见证。
韩林的父母去世后,顾坦就把顾蓓一家接了回来,现在他要陪着儿子顾遥,女儿顾蓓,还有孙辈们一起度过。
这一日,顾坦把顾遥和顾蓓喊了过来。
“遥儿!蓓儿!爹爹要出趟门,家里的事儿,你们俩要多承担呀!”
“爹!你要去哪里呀?不然就带着我和哥哥吧!”
顾蓓虽然四十多岁了,可是对顾坦还是有些依赖。
“爹爹此次返回人界,正好有些当年的陈年往事未了,现在你们母亲不在了,我便去看看,能否了了这些往事。”
顾坦的事情,早已对两个孩子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对于自己的父亲是仙人一事,顾遥和顾蓓也是心中凌乱,与普通人的心境大为不同。四五十岁的人,都会对父母的衰老而忧心忡忡,但顾遥和顾蓓则是不然,她们对母亲极尽孝道,可是对父亲,根本不用考虑衰老的问题,而是对于自己不能长久的陪在父亲身边,反倒有所愧疚。
顾遥很正直,善良,专研学问,颇有建树,现在是他在当这个家,顾坦对他很满意,也寄希望于他,把家世传下去。
顾蓓乖巧,聪明,是爹娘的眼珠一般,从小顾坦对她就是格外的喜欢,到了这个年龄了,还是和爹爹像童年时那般。
“爹爹,那你要去多久呀?”
顾蓓问道。
“也许一年,也许半载,或许也可能两年,说不准,但爹爹的飞行速度,你们是晓得的,这个世界,对爹爹来说,不算大。”
寂静的夜晚,万籁无声。
柳榆村黑沉沉一片,没有半点灯火。天空繁星点点,偶有流星划过,而后消失不见。
也不知顾遥和顾蓓睡着没有,她们知道爹爹要出门,会不会有些惦念。
顾坦推开房门,选定一个方向,一步迈出。再看时,夜空中已没了他的踪影。
安庆镇。
顾坦在这里曾经收过三名徒弟,祝接明,单涯,荆桃儿,现在时光匆匆过去了三百年,也不知她们会怎样,如果她们进阶顺利,如今也该化神了吧!
这里离柳榆村最近,顾坦便先到了这里。
安庆镇已是面目全非,根本没有三百年前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了一个凄凉破败的小城镇。
顾坦正自疑惑,安庆镇必是经历过兵燹的洗劫,不然怎么会如此残破。
这要到那里去找自己的三个徒弟呢?安庆镇也确实不是一个修仙的理想之地,三个徒弟应该去了某个宗门吧!但愿她们有所建树,但愿她们能够化神。
街上行人稀少,也没见到有修士。
顾坦有些灰心丧气,心想看看当年自己教书和收徒的地方,看看这两个地方变成什么样了,然后就离开。
顾坦当初教书的场所,就是几间砖石垒砌的平房,有个小院,环境还算肃静。
顾坦信步走到这里,眼前景象大相径庭。
十几间高大的房屋,矗立原地,但都是残垣断壁,碎石乱瓦。一切都说明,这里曾遭受过强大的破坏。
在一间尚算完好的房屋前,顾坦站了下来,因为这间房屋的门楣上,有一块斑驳破碎的横匾,颜色灰白,字迹也看不出什么颜色的,但那匾上的三个字,却是依稀可见------公理宗!
“公理宗!”
顾坦嘴里默默的念叨着,心中却是对这三个字,倍感亲切------天地人间,万事万物,自有公理!
顾坦刚想转身走开,因为他早已感知的到屋里有人,他不愿打扰人家,免生厌嫌。
“嘎吱”一声,破旧的房门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走了出来,看了顾坦一眼,然后低下头,也不言语,急急的走去。
“外面的道友,不要为难他一个孩子,他只是好奇,进来看看我而已。”
声音有些沙哑,语气有些无奈。
可是这声音,却是令顾坦心中大震,一股莫名的惊喜与恐慌同时涌上心头。
修士的记忆何其强大,顾坦虽未用神识仔细探查,但是单凭声音,他已是感觉的出来,这个发出话语之人,他的声音,自己依稀记得,他应该是------单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