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回到营寨之时已是戌时三刻,早已过了饭点。
一天的行军与拼杀早已使得众人精疲力竭,也没有心情做饭吃,都早早地躺到行军榻上睡觉去了。
更有甚者连铠甲也不脱去,满身血污伴随着刺鼻的腥味就去入睡了。
众将士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巳时才被外边鼓声惊醒。
等到着急忙慌穿戴整齐出门集合的时候,发现外边已经站满了各部大大小小的将领,一个个皆是神色严峻。
“诸位将军,这....怎么回事啊?”有几个士卒禁不住疑惑,便上前问道。
“睡到这个点,大将军生气了!”一名将领苦笑道。
“啊?没必要吧,我们不是打了胜仗吗?”几名士卒皆是不解,心里也有些不服气。
“谁知道呢?”
而此刻中军大帐前,孙灏直属所部的将领正一排排地跪在大帐前,等待着帐内孙灏的训话。
这些个平时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将领此刻竟一个个像哑了火般,面面相觑,不敢有半点话语。
等待了将近一刻钟后,孙灏从大帐中走了出来。
“诸位,孙某问你们一句,蛮子扫平了吗?”孙灏睥睨众人,眼中尽是不满。
“没有....”在场众人皆是无言,唯有贺矩硬着头皮说道。
“那尔等还敢纵容部下偷闲?”孙灏反问,语气也陡然提升了起来。
“大将军息怒,我等知错。”贺矩等将领一听,立马跪下认错。
“你们这些个将领平时自由散漫也就算了,怎么出来打仗还如此?若是蛮子今早卯时偷营呢?你们还能跪在这里?”孙灏虽是气愤至极,但言语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请大将军恕罪,我等保证不会再犯此等错误!”众将领又是齐声说道。
“你们看看人家唐乾,人家难道就不累吗?还不是大早上就起来了?”孙灏说着指着站在他身旁的唐乾,后者所部也确实是唯一没有偷懒的。
“我等惭愧。”众将领抬头看了眼唐乾,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很多人眼神中有些许复杂。
“算了此事暂且不论,赶紧回去归整人马,半个时辰后出发!”孙灏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
眼下东胡人虽然遭受大败,但还没有完全消灭,应当趁热打铁,继续追击。
况且昨日大战,东胡人也并未完全被消灭主力骑兵也都还在,不排除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半个时辰后,十万大军出征,除去战死战伤以及留守的,能上的都上了。
这十万大军也差不多也够了,毕竟东胡蛮子也战死众多,当前最多也就六七万人。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启程,扬起的灰尘不比先前少,所有人脸上都是坚毅之色,他们都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战了,这萨乐原大战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小子,这次你可要把眼睛擦亮了,若是那东胡王亲自下场你可要把握机会啊。”行军途中,齐太诚语重心长地对王疑讲道,他知道王疑与孙灏的约定。
“齐将军,你不说我都给忘了。”王疑点头说道。
“小子,打了这么多场仗,你也算百战之将了,有什么感悟没?”齐太诚开口问道。
“没有吧....况且我也不算什么百战之将,跟你比起来算不上什么。”王疑思索了一阵,无奈地摆了摆手。
“内地许多比你品阶高的将领甚至一场大战都没打过,与他们相比你已经算是百战了。”齐太诚说道。
“哦?品阶?那我现在是什么品阶?”王疑知晓内地官员将领都有品阶等级,但他在辽锦却从未听人说起过。
“你的话,我也不清楚,相当于内地的校尉吧。辽锦特殊,将领镇守经略都有权任免,但是朝廷那边不会有任何表示,不会多来过问但也没有任何官位说明。”齐太诚解释道。
“那我到了内地,是不是就有官位品阶了?”王疑不禁问道。
“有的。”齐太诚点头道。
“啊,我也是当官的了!”王疑有些欣喜。
“你这种小校尉,内地要多少有多少,这有什么可高兴的。”齐太诚十分不屑。
可王疑却没有任何回答,只是满脸期待地跨坐在马上,继续随着大部队行军。
经过四个多时辰的行军,大军来到了昨日决战处,那三座巨大的京观依然矗立,依旧是那么的血腥,让人作呕。
空气中也飘散着刺鼻的血腥味以及开始腐败的气味,使得许多士卒开始呕吐,包括那些个昨日亲手筑造京观的士卒。
“呕....”此刻王疑也是干呕连连,这个场景实在过于恶心,让他难以招架。
“小子,我劝你抬起头来看看前边的孙灏,看看曲烈,他们可曾有半点不适?”齐太诚拍了拍王疑的肩膀,想让王疑抬头。
王疑缓缓抬起头,看向孙曲二人,但是王疑等人身处后军根本看不清孙曲二人的表情,倒是其他几部援军将领的神色看了个清楚,皆是面无血色,神色略显狰狞。
很明显,他们也是感到了不适。
“齐将军,你看他们不也觉得恶心么?”王疑努力克制着胃中的翻江倒海,硬生生挤出一个问题。
“所以他们成不了名将,做不到绝对冷血,见不得血腥杀戮,是绝对成不了名将得。”齐太诚一脸正色说教道。
但他的言语无法反驳,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名将,就是从无数这般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他们早已看惯了这如同地狱般的沙场,心性已是坚硬无比,再无恐惧。
地上的沙土还是鲜红的颜色,破烂的铠甲依旧散乱在地上,走不了几步还能踩到弯折的钢刀,断裂的长枪。
虽然大战结束,东胡人遁走,但是此情此景将会长久保存下去,直至恒久之后化为沙土。
此刻标榜的功勋,或许也会在多年之后无人问津,无人知晓。
一阵舒适的微风吹来,王疑愣了愣神,这是他第一次在大魏感受到如此舒服的微风,以往的不是刺骨的寒风就是那种卷起扬尘的狂风。
恍惚间,他想起了前世,在那个温暖舒适的南方小城。
“起风了。”他无声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