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两人就投宿在贺府,饭后分别回房就寝,余冰影向来清净惯了,贺万强特地给她准备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贺府面积极大,足有三五千亩大小,光是房间至少也有几百个,庭院深深,屋宇重重,围墙高筑,又引来河水围绕着贺府,宛如一个独立的城池,光是绕着围墙走上一圈,就得费上大半天的时间。
余冰影关上门窗,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叶枫他的傻,他的痴,挥之不去,袅袅不散。想到情浓深处,不由得柔肠百转,再也按捺不住,嘴唇在自己手背上轻轻一吻,幽幽问道:“我的小怨家,你也在想我么?”
说到此处,忍不住嘴角含笑,眼光中闪出喜悦的光芒,又自言自语道:“你喝了那么多的酒,此时必定睡得像头猪一样,怎么会想到我?你能梦见我,我便开心得很。”
她忽然想起刻在心墙上的一条留言来:“只有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的熬……”以前她以为是某人的无病**,此时此刻却有刻骨铭心的体会,又不禁一时微笑,一时叹息,颠倒不已。
“我的小冤家,我怎么不想你?想你想得我睡不着觉,心里慌得很,再不见到你,我只怕我会为情所困,走火入魔。”突然之间,窗外响起温情脉脉的声音,就像徐徐吹过清风,听在耳里,说不出舒服,又带着几分露骨的挑逗,令人脸红耳热。
余冰影全身一震,惊叫道:“是谁?”右手按住剑柄,蓄势待发,心道:“管你是人是鬼,吃我一剑。”只听得那声音笑道:“美人儿,我是吻过你的人,摸过你的人,抱过你的人,你怎么就忘了?”余冰影跳了起来,狠狠道:“原来是你!”
那人道:“你该明白我的情意吧,悠悠我心,岂无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余冰影喝道:“我不用你思念,滚!”那人笑嘻嘻道:“滚到那里去?要滚也是滚到你床上。”
吱呀一声响,一扇窗户推了开来,只见一个人轻盈盈的跳了进来,这人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嘴角含笑,右手折扇微微抖动,正是白天在西岳庙羞辱她的那个轻薄无礼的美少年。
他的左手提着个蓝布包袱,鼓鼓囊囊,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美少年双目左右观望,道:“锦被上绣着鸳鸯戏水,床单也是刚换上去,美人儿,莫非你算准了,我会与你共度良宵?”余冰影怒道:“你……你……”
美少年轻笑一声,道:“美人儿,我们才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微微眨动着那双桃花眼,竟盖过了温柔的灯火,整个房间仿佛有了种别样的暧味。
余冰影铮的一声,拔出长剑,剑尖在他身前不住颤抖,沉脸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美少年哈哈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想抱得美人归,就得有过人的勇气,美人儿,我够不够勇敢?只要你喜欢,我愿意为你上天摘星揽月,下海擒龙捉蛟。”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余冰影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只等伸手来取,余冰影直气得面色发白,剑尖向前一递,喝道:“你还说?闭上你的嘴巴。”
美少年丝毫不惧,折扇轻轻拨开她的长剑,径自在锦墩上一坐,包袱往桌子一放,道:“美人儿,你性子这么急,这里左右无人,咱们先说说话,调调情,过一会儿你就不尴尬了。”
余冰影喝道:“你再出无耻之言,我便对你不客气!”白光一闪,长剑已然刺到。美少年折扇摆动,荡开剑锋,道:“准备怎么对我不客气呀?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哈哈。”余冰影紧绷着脸,当即连刺几剑,都是指向对方的要害。
美少年道:“剑法不错啊。”左一拨,右一拨,上一拔,下一拨,将余冰影刺来的四剑尽数拔开。笑吟吟道:“老天啊,你到底有没有人性?你怎么可以让美人儿独守空房,忍守寂寞?既然不会做天,不如塌了算。有酒吗?你我小酌几杯如何?”
余冰影怒道:“谁和你喝酒?”美少年道:“美人儿性情温柔绵和,就该饮最烈的酒,这样一来,才会放荡不羁,狂野奔放。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宁愿费点心机,花点时间,将你**成最放得开的女人……”
余冰影见他轻佻无赖,早就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道:“我杀了你!”美男子笑道:“咱们武林中人,只怕是注定要不得好死了的。能死在你手里,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不过如此花样男子,坐在你面前,你下得了手吗?”
他对自己容貌颇为自负,凭他以往经验,很少有女人对他说出个不字的,至多稍稍抗拒几下,便投怀送抱,任他肆意妄为,他相信余冰影也无法拒绝。
余冰影面上笼罩着一层杀气,冷道:“是吗?“捏个剑诀,笔直一剑刺了出去。简单直接,没有半点花俏。美男子坐着不动,手中折扇斜击,将长剑荡了出去。余冰影长剑晃动,向他小腹刺去。
美少年双足一点,连人带着锦墩退了几步,笑道:“良辰美景,才子佳人相对而坐,岂非快哉?弄刀舞剑,真是煞了风景。唉,光阴莫磋砣,良辰莫浪费。你不闻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嘿嘿。”
余冰影心道:“且看他想做些什么?”仗着身在贺府,谅他也不敢胡作非为,当下长剑入鞘,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坐了下来。
美少年抚掌笑道:“这就对了,我喜欢得很,实不相瞒,我一见到你,就不可药救地喜欢上你了,你呀,分明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强盗,就是个俏皮捣蛋的女贼,悄悄就偷走了我的心。”
余冰影冷冷地盯着他,心道:“我不开口,看你怎么说?”美少年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她,嘴里啧啧赞道:“好看,好美,看一辈子也不厌烦,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余冰影手按剑柄,双目尽是怒火。
美少年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是羞涩难当,不由得色心大起,张开双臂向余冰影抱了过去,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美人心,让我抱紧你,暖暖你的心。”
余冰影向右一闪,美少年扑了个空,余冰影一掌拍在美少年的后背,啪的一声,跌倒在地。余冰影哼了一声,道:“念几句歪诗很了不起吗?”
她一拍桌子,道:“我最讨厌动不动卖弄才学的人,其实这种人最没学问,草包饭桶。”美男子不怒反喜,跃了起来,坐回锦墩,笑道:“有个性,我就看上你了,我发誓,这辈子生要和你同床,死要和你同穴,若是我做不到,教我天打雷劈,锉骨扬灭,死无全尸。”
余冰影冷笑道:“你就等着天打雷劈,锉骨扬灭,死无全尸吧。”美少年挥动折扇,摇头笑道:“我可不是什么饭桶草包,在下苏岩,苏州人士,洗剑山庄少庄主。”余冰影浑身一震,耸然动容,问道:“你是冼剑山庄少庄主?”
洗剑山庄号称江湖第一大帮。江湖有十八把名剑,其中有十二把就在洗剑山庄,天下排名十大剑谱,洗剑山庄就占据了四席,折柳剑法,回风十三式……随便说一种武功出来,都是江湖上不朽的传奇。
三百年来洗剑山庄独领风骚,无人能够超越。不但有天下无双的武功做支撑,而且洗剑山庄门下人人正直刚毅,这才是洗剑山庄真正的立身之本。
“虎丘山下论英雄,洗剑山庄莫问剑。”便是对洗剑山庄门人品行和武功最好写照。余冰影旋即镇定下来,嘿嘿冷笑道:“是吗?我可不信。”言下之意,就凭你的人品?说不定还是冒名顶替,招摇行骗之徒。
苏岩直言不讳道:“我人品特差对么?嗯,不要紧的,我就是趁着现在年轻,要及时风流享乐,行尽天下荒唐之事,三十岁后再去洗心革面,改邪归正,我的父亲,祖上亦不是如此?那个男人不是如此?这叫做人不风流枉少年。”
余冰影“呸”了一口,道:“无耻。”苏岩道:“是吗?”他从桌上拿起一根毛笔,以笔为剑,长笑道:“让你见识下天下无双的‘折柳剑法’,‘回风十三式’。”苏岩有意在余冰影面前卖弄本领,一管毛笔捏在他手中,敏捷无比,威不可当。
时而锁、打、刺、戳,虎虎生风,灯火摇曳,灵活绝不在长剑之下。余冰影看着目不暇接,暗自心惊:“这人倒有些本领。”苏岩见她眉头紧锁,有种别样的美,更是得意,一管毛笔使得出神入化,风声霍霍。
余冰影双手按在桌上,心想:“我们华山派和洗剑山庄并没有多少来往,他来西北做甚?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不行,我得打探明白。”
忽听得苏岩大叫道:“美人儿,这是最后一式,‘风平浪静’。”手中的毛笔嗖的一声,脱手而出,化为一道闪电流星,卟的一声,竟将一面厚逾尺余墙壁撞了个大洞,尘土飞扬。苏岩拍拍手,笑嘻嘻道:“美人儿,我还是不是草包饭桶?”
余冰影暗自骇然,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淡淡说道:“想必你们祖上是做泥水匠的,怪不得那么喜欢拆墙挖洞,唉,原来是个富二代,怪不得飞扬拨扈,依我看来,冼剑山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苏岩不以为耻,反而吃吃笑了起来,反问道:“富二代不好么?大树底好乘凉,至少我比别人少努力几十年,甚至一辈子。这些多出的时间,我不是可以去做更有趣的事?若不是我闲得要命,我怎能发现你这个绝世大美女?”他说得理气直壮,好像是件特别荣耀的事。
余冰影啵的一声,一口痰吐了过去,怒道:“厚颜无耻,真不要脸!”苏岩不闪不避,反而迎了上去,任由浓痰落在面上。用手一抹,放在嘴里,似品尝琼浆玉液,啧啧称赞:“人美连口水也是香的,美人儿,能否再来一口,说不定我吃了,还能延年益寿,容颜不老。”余冰影只觉得喉咙发腥,几乎要呕吐出来。
苏岩一脸坏笑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们女人表面上端庄娴静,一本正经,其实巴不得男人越坏越好。老实男人有谁会喜欢?你嘴里骂我风流轻薄,卑鄙无耻,说不定心里在说:‘小坏蛋,你能不能说得再下流点?我就喜欢听。’哈哈。”
别看他年纪不大,在某些方面却是个老手。这世道好像坏男人的确要比好男人吃香些。有些女人,被那些坏男人骗了一次又一次,仍是无怨无悔,飞蛾扑火痴迷不改。莫非这些所谓坏男人真有不可抗拒的魔力?或者有些女人天生就喜欢坏男人?
余冰影听得脸皮发烫,正色道:“洗剑山庄是天下第一门派,数百年来受人尊敬,身为洗剑山庄的少庄主,更应该要好好珍惜前辈创建的金字招牌,切莫将几百年的基业毁在你的手上。”
她说得不亢不卑,她无比憎恨苏岩,但站在华山派的立场上,她暂时还不想和他撕破面皮,毕竟冼剑山庄是天下第一门派,没有人会蠢到和他公然作对,况且她还没有弄清楚苏岩此行的意图。
苏岩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说道:“是吗?洗剑山庄根深基大,谁动得了?我犯点事又算得了什么?我有个好爹爹,什么事他都摆得平。”
他接着用力一拍胸口,大声说道:“天下之人,谁不知我爹是名动天下的洗剑山庄庄主苏云松?别人想巴结我都来不及,谁敢拿我怎么样?”口气狂妄至极,有个强势有本领的父亲撑腰,怪不得他目中无人,为非作歹。
余冰影冷笑道:“恭喜你有个厉害的好爹爹。”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讥讽。对于这种仰仗父辈的纨绔子弟,她向来没有多少好感,若不是为华山派大局着想,恐怕她早就一脚将他踢出门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