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胆怯,发一声喊掉头就走。叶枫大叫一声:“首战得胜,好兆头!”把几个空酒坛当作暗器甩了下来,击倒数人。
赵鱼赶了上去,一一杀掉,回首笑道:“启禀元帅,末将表现如何?”叶枫一竖大拇指,大声赞道:“满意极了,你的功劳暂且记在账上,回头重重有赏。”
赵鱼挠了挠头,道:“赏甚么才好呢?金银太俗气,哦,我懂了,每天晚上睡觉,只觉得被窝里头特别的冷清,看来需要一个女人给我暖暖脚,吹吹枕边风。”
叶枫道:“原来你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赵鱼道:“你太抬举我了,我不过红尘中的一介凡夫俗子,娶妻成家,生儿育女,一样也不能少。”叶枫哈哈大笑道:“就赏你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站在后面督阵的玄铁石见得众人退下,勃然大怒,叫道:“谁敢再退一步,杀无赦。”众人后面推前面,如一波波潮水般涌来,哪里止得住?阔剑摆动,连杀数人,才止住混乱之势。
玄铁石双眉竖起,振臂喝道:“他们只有两个人,你们数百号人,便是一人一拳,也能把他们打死,你们要弄明白,你们并非为了自己而战,而是为了武林盟的光荣事业而战,杀!”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抢出动手,心道:“狗屁荣耀?分明想用我们的鲜血,来成就你的名声,呸。”
叶枫微笑道:“某人又开始冼脑了。”赵鱼道:“可惜打动不了别人的心。”玄铁石见得众人不服号令,不由怒气冲冲,挥剑欲向众人砍去。
众人见他残暴凶悍,寻思:“早也是死,晚也是死,大不了,反了就是。”神情激昂,手按兵刃,就要反抗作乱。
上官笑见得形势不妙,当即计上心头,纵声叫道:“取贼人首级者,赏银五千两!”众人听得有赏,登时精神大振,眼中放着贪婪的光芒,挥起兵刃,向赵鱼砍去。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眼中只认得钱,上官笑正是牢牢抓住了他们贪婪的心理,一句话就让他们斗志昂扬?
玄铁石道:“岂有此理,替武林盟做事,还要收钱?有没有廉耻?休想我出一个子儿。”上官笑道:“我自掏腰包。”心中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奶奶的,没钱谁替你卖命啊?”
赵鱼道:“元帅看清,千万别遗漏了我的功劳。”亦不畏惧,迎着众人,冲了上去。
手中钢刀横砍直劈,威势直不可当,所到之处,只见鲜血飞溅,惨叫连连,不到一盏茶功夫,已被他杀了数十人,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
赵鱼并非杀人狂,但此时此刻,只有杀人,才能活下去。上官笑一脸漠然,无动于衷,屈着手指,不住向上追加着赏钱,竟从五千两一路飙升到了五万两。
至于能不能兑现,只有他自己知道,至少他比玄铁石高明,随口许了个愿,就让众人心甘情愿替他卖命。
众人均是贪利之人,明知这赏钱是水中花,镜中水,却也情不自禁,上官笑每加一次码,心头就痒一次,前赴后继,奋不顾身,嗷嗷乱叫,双眼血红,恨不得剁碎了赵鱼。
赵鱼如猛虎,如鬼魅,忽东忽西,不少人甚至还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便被他一刀结果了性命。钢刀也砍坏了数把,幸好他刀备得多,坏一把就换一把。
叶枫心中突突乱跳,紧握住剑柄,全身肌肉绷得如张满弓,他也杀过人,只是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恶斗,倘若下面的赵鱼,换作是他,直面这血肉横飞,人间地狱般的场景,精神会不会崩溃?
上官笑仍在不紧不慢地叫喊着,仿佛不可抗拒的魔咒,在长街上空悠悠飘荡着。众人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也不知是喜还是悲,接二连三向赵鱼发起攻击,就像一群群送入厨房,即将挨宰的鸡鸭。
赵鱼大喝一声:“这些钱,只怕你们没命花!”钢刀横卷,喀嚓一声,将一人脑袋砍了下来。众人恍若不见,手中的兵刃自四面八方向他戳来,虚幻不实的利益已经绑架了他们的意志。
纵然赵鱼武艺高强,眼看他们视死如归,也不禁大为震惊,心道:“难道我死在这些人手上?”眼光游离,起了逃走之意。
就在此时,背心,右腿忽然一阵剧痛,不防被两人抢了进来,刺了他两剑。两人得手,忍不住得欣喜若狂,哈哈大笑道:“银子到手了。”
其余的人恶狠狠瞪着他们,仿佛和他们是不同戴天的仇人,眼中尽是妒忌和怨愤。上官笑冷冷道:“剁了他的脑袋,才有赏钱。”
两人应道:“好!”长剑一抖,冲了上去。其余的人却似事先商量好的,兵刃一收,齐齐退了几步,两人骤然缺乏掩护,孤零零的暴露在赵鱼刀下,不由脸色大变。
赵鱼喝道:“找阎王爷领赏钱去吧。”钢刀平削,鲜血如注,将他们两人拦腰斩断,众人大叫一声,声音之中居然有几分幸灾乐祸,是不是称赞赵鱼杀得好?
叶枫在楼上见得赵鱼受伤,急忙一跃而下,出手如电,刺死另外几名意欲偷袭赵鱼的教众,与他并肩而立,朗声道:“赵大哥,要死一块死。”
赵鱼见得叶枫到来,精神大振,发一声喊,喝道:“死个鸟啊,不是说好了,你孙子娶我孙女么?”快刀如斩乱麻一般,红着眼睛,逢人便杀。
两人刀剑联手,共进共退,势不可挡。众人再也抵挡不住,任凭玄铁石如何喝骂威胁,终于似潮水般退了下去,退到石桥的另一边。
其时已是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血腥味,以及未死之人**声,听在耳里,说不出的可怖。
两人从死人堆中拾了些兵器,慢慢退入酒肆。他们知道凭玄铁石的个性,决不会善罢干休,一入店内,就用桌椅将楼下的门窗全部堵死。
并非他们不想走,而是根本走不了。处理好伤口,又寻了些饭菜,填饱肚子,少不得又痛饮几杯,胡吹一通。
酒足饭饱之后,夜色终于笼罩着大地,双方都没有点灯,整条长街一片漆黑,或许谁也不愿让对手看清自己的布署。
两人手握刀剑,静静坐在窗口,只见桥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死一般的沉寂。两人不明所以,心中大奇,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桥那边慢慢走出十余人,将躺在地上未死之人,一一刺死,又慢慢走了回去。叶枫一拍桌子,怒道:“连自己同伴都不放过,无耻!”赵鱼淡淡一笑,道:“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忽然间猛听得号角呜呜吹起,跟着惊雷阵阵,整条长街仿佛都为之颤抖,桌上的碗碟受到震动,叮叮当当跳了起来。赵鱼站起身子,道:“兄弟,酒也喝了,我们尽情一战。”叶枫道:“好!”
只见桥那边冲出数十骑马来,马上的乘客都身穿黑色盔甲,头戴铁面罩,遮住脸孔,只露出两只眼睛,每人手握一把八尺长刀,犹如离弦之箭,踩着遍体的尸首,往酒肆疾驰而来。
叶枫冷笑道:“好大的阵仗。”赵鱼道:“不伦不类。”顷刻之间,数十骑旋风般冲到了酒肆之前,也不停留,径自冲了进去,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之耳,堆积的桌椅在铁骑长刀之前,犹如纸糊般不堪一击,撞得粉碎。
叶枫叫道:“搞什么名堂?”赵鱼立笑道:“强行拆迁,官府的手段。”叶枫道:“这房子又不是我们的。”赵鱼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众骑士挥动长刀,乱砍乱斫。两人对视一眼,已经明白了玄铁石的意图,拆了房子这个屏障,他们将无处可躲,只有像猎物一般,被杀死在长街。
一阵乱刀过后,整幢房屋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倾覆。赵鱼道:“你先走一步,我来断后。”叶枫怒道:“要走一起走,凭什么把危险留给你?”
众骑士忽然催马奔出酒肆,手中执着根条长长的绳索,绷得紧紧的,似是牵了什么东西,想必另一头是系在即将倒塌的房屋之上。
忽听得一人叫道:“走!”众人双脚一挟马腹,数十马往不同的方向奔了出去,相互发力,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房屋仿佛一枚被锤子砸碎的核桃,登时四分五裂,尘土飞扬,几乎遮蔽了整个夜空。
赵鱼道:“我们走!”握着叶枫的手,纵起身子,刀剑挥舞,跃到安全之地。众骑士拆了房子,亦不停留,当即拔转马头,奔回桥那边。
叶枫道:“堂堂的武林盟,怎地干起了这等没出息的勾当了?”赵鱼道:“武林盟向来名声臭得很。”叶枫叫道:“变革,变革!”
语音刚落,只听得砰砰几声响,几道耀眼的火箭冲了上天,接着呜呜的号角声不绝于耳,仿佛战向敌人发起最后一击的冲锋号,伏在桥后数百名神都帮教众蜂拥而上,潮水般的掩杀而来。
每人身上都穿着厚重盔甲,冲在最前的数十人还执着盾牌,犹如军队冲锋陷阵一般,脚步如雨,踩在青石铺成的街面上,气势惊人。
叶枫苦笑道:“谁想出来的馊主意,不明摆着坑人么?”赵鱼道:“高手在民间。”众人铁甲护身,想杀他们,就得多刺几剑,多砍几刀,玄铁石是不是想借众人的性命,来消耗两人的力气?
玄铁石和上官笑、霍守业、周定邦四人对视一眼,好不得意:“如今拆了酒肆,无遮无拦,看你们怎么抵御?便是杀人,也没那么容易了。”难怪他们长时间不发起攻击,原来是去准备衣甲战马。
上官笑有个酒肉朋友是镇守洛阳城的总兵大人,平时常在一起吃喝嫖赌,交情也算不错,听得上官笑说明来意,又有白花花的银子落入腰包,哪管得上什么国法军记,大手一挥,任由上官笑到库房领取衣甲战马。
玄铁石昂首看天,天上无星无月,一朵云彩也无,长街更暗,只听得炒豆一般的脚步,噼里啪啦踩在地上,宛如追魂曲,催命吟,扣人心弦,冷冷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和武林盟作对者死!”
他目光突然从他们三人脸上扫了过去,提高嗓子说道:“我是个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之人,公正严明,你们倘若和姓叶的一般,自甘堕落,莫怪我不念旧情,出手凶恨。”
上官笑道:“没有武林盟,哪有我上官笑的今天?我的一切都是武林盟给予的,谁对武林盟不利,我第一个跳出来和他拼命,就连他的家人朋友,也得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四人相视大笑。其实他们心里清楚得很,他们怎么会在乎武林盟的声誉?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有没有受到损害。假设武林盟是棵参天大树,他们就是依附在上面的蛀虫,靠吸取树上的营养得以存活。
他们和叶枫之间,根本就没有深仇大恨,只不过叶枫无意间看到了他们最肮脏的一面,所以他们决不能让叶枫活下去,哪怕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
这一场厮杀,完全与正义无关,却借正义之名,行尽丑恶之事,叶枫当然想不到,这一战已经和姚大通,大老虎扯不上任何关系,而是他们精心设计好的,一个恶毒阴险的陷阱,只要一掉下去,就再也休想逃出来了。
数百名教众不过是替他们送死的马前卒而已,只要能达到他们的目的,纵然这数百人死得一个不剩,他们亦不会皱一下眉头。
谁让你们的命不好,只能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正如官员头上的帽子,本来就是百姓的鲜血染红的,他们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踩着别人的白骨,一步步走过来的!
众人燃起了火把,将桥上桥下照耀得亮如白昼,数百人向他们走去,就像一群饥饿的蝗虫,盯着地里仅存的几株庄稼。
赵鱼一动不动,冷冷看着慢慢逼近的众人,他平时好读书,尤其酷爱读史书,知道很多时候正义并不能战胜邪恶,历史上的黑暗时刻要比光明漫长得多。
壮志未酬,郁郁而终的英雄比比皆是,也许他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剧人物?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他已经不在乎了,人生的结局,无非是胜者为王,败者寇,有什么好畏惧的?他尽力去做了,既然改变不了命运,有什么好埋怨的?
他紧握着叶枫的手,说道:“一辈子不够,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兄弟,还要一起并肩作战。”接着叹了口气,继续道:“人间不平之事,实在太多,可惜我们没机会去申张正义,杀尽天下奸邪之人。”
叶枫朗声道:“求阎王让我们早日投胎,再到世上除恶行善。”赵鱼忽然解开衣裳,露出左肩胛上一块巴掌大小,紫红色的胎记,微微一笑,道:“假如你下辈子碰到肩上有胎记的人,一定是投胎转世的我,你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汤千万别喝得太多,莫到时认不出我。”
叶枫沉声道:“我晓得。”缓缓伸出右手,道:“我手腕有五个牙痕……”胸口蓦地如遭铁锤重击,心头大痛,她的音容笑貌涌上眼前,泪水涔涔而下:“影儿,你下辈子还认得出我么?你会留意手上有牙痕的人么?你会不会与我擦肩而过?”
赵鱼见他神色黯然,不由动容道:“你想她了?”叶枫挺直腰杆,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一字字道:“想她又如何?这就是命。”
他们历经坎坷,却始终无法在一起,对,这就是命,或许他将用别的方式爱着她,看得见的时候,眼睛和她在一起,看不见的时候,心和她在一起,叶枫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她。
赵鱼走上几步,一拍胸口,大声哈道:“你们不是想拿我的人头,去换赏钱么?我就站在这里!”众人见他神威凛凛,一时无人胆敢上前。赵鱼喝道:“想挣大钱,就得流血流汗!”钢刀扬处,啊啊两声惨叫,已有两人中刀倒地。
叶枫叫道:“你什么意思?跟本元帅抢功劳,不怕军法处置?”挺剑随势冲入人群,剑刺拳踢,瞬时间被他击倒数人。
赵鱼沉声道:“兄弟,记住我肩上的胎记,孟婆汤别喝得太多!”如饿虎扑食,虚晃一刀,往一人当头砍下,那人忙将手中盾牌往上一挡。
赵鱼大笑道:“好的装备,要看用在谁的手上。”中途变招,刀尖下压,嗤的一声,刺入那人的腹部,夺了他的盾牌。一手持盾,一手握刀,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无人敢挡。
叶枫大叫道:“你也要记住我手上的疤,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仗剑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众人虽然穿着厚重的铁甲,但叶枫他们尽往盔甲防护不到的地方刺去,比如颈部,小腹,而且出手又快又狠,刀剑一旦刺出,便有人应声倒下,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
如此一来,厚重的铁甲倒成了众人的累赘,行动极其不便,苦不堪言,尤其想跑也跑不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两人并肩作战,一攻一守,攻的人,奋不顾身,打法凶悍之极,守的人,严密护卫,滴水不漏。众人根本就占不了便宜,反贴上了数十条人命,大呼小叫,尽皆骇然,慢慢往后退去。
玄铁石见得心思用尽,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不由憋了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作,忍不住迁怒于上官笑,挥动着阔剑,厉声喝道:“这就是你的锦囊妙计?我很想一剑劈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大便?”
上官笑战战兢兢,应又不是,不应又不是,满头大汗。玄铁石飞起一脚,将上官笑踢得踉踉跄跄,站立不稳,骂道:“你想不想活命?”上官笑知道玄铁石心狠手辣,惊惶之下,连一颗心似已停止跳动,口不能言,只得连连点头。。
玄铁石冷冷道:“你有两个选择,一被我所杀,二杀了他们。”上官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响,险些栽倒在地,杀了他们?岂非在痴人说梦?只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玄铁石见他迟疑不决,冷笑道:“我像和你开玩笑么?”突然间踏进一步,出手如电,紧扣住上官笑的手腕,上官笑全身酸软,动弹不得,叫道:“玄大爷,你……你……这……是做甚?”
玄铁石扭转他的手臂,将剑尖抵在他心口,只须用力一送,便一剑穿胸,左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斜眼瞧着他,喝道:“你去是不去?你不是满脑子的主意么?”上官笑嘴角淌血,抬眼看去,见得他的属下一脸漠然,他的受辱好像和他们毫不相干。
他执掌帮主一职十余年,整天向部下灌输的做人要及时行乐,趁早发财的腐朽思想,久而久之,神都帮上下失去了信仰,迷失了方向,唯利是图,奴性十足。
他们是不是见得玄铁石比上官笑厉害,所以准备向玄铁石效忠?世上有两种东西,无法直视,一是阳光,二是人心,尤其是人心,会让人失望,更会让人绝望。
上官笑叹了口气,提刀而上,心中又不知将玄铁石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几十,几百遍。他能有什么好办法?不禁大悔:“早知道借几十名弓箭手来,万箭齐发,将他们射得似刺猬一般。”
自知上去必死无疑,却又不得不去,走得极慢极慢,只盼能有什么奇迹出现,最好忽然来个晴天霹雳,啪啪几声,把叶枫他们震得外焦里嫩,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