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点了点头,一脸坏笑,道:“对,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知不知道华山这几年,为什么大雁越来越少么?山涧为什么看不到小鱼游动了?”
青青睁大着眼睛,诧道:“为什么呢?”叶枫得意洋洋道:“因为它们会相形见绌啊。”青青摇了摇头,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呢?”
叶枫微笑道:“唉,什么时候,你去华山走一走……”青青“呸”了口,道:“我才不去那个鬼地方,穷山恶水,有什么好玩的?”叶枫哈哈大笑,道:“你是心虚吧?”
青青怒道:“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叶枫道:“万一你不如她呢?你岂非……岂非……”假意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青青喝道:“你卖什么关子?岂非什么啊?”
叶枫叹了口气,道:“多数的女人,肚量通不是很大的,见到比自己美丽得多的女人,难免妒火中烧,性情暴烈的,岂非要气得拿刀子抹脖子,悬梁自尽?”
青青大怒,提起叶枫的衣领,朗声问道:“你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叶枫悠悠道:“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青青厉声道:“你在讽刺我么?”
叶枫笑嘻嘻道:“青青姑娘,心胸宽广,就算碰到自愧不如之人,亦是一笑而过,哈哈。”心道:“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为什么叫虚荣?为什么总喜欢听假话鬼话?难道甜言蜜语真的会让你们开心?”
青青阴沉着脸,恨不得一拳打在叶枫那张阴阳怪气的脸上,冷笑道:“去你妈的大头鬼,哼哼,世上有比我更美的人么?”快步走到镜子之前,看着映在镜子里的自己。
只见一片柔和淡淡的阳光照进房内,就像她如今的样子,让人心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恬静优雅,或许她就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叶枫心底不禁微微颤动,仿佛平静的水面,忽然被风吹动,荡起了层层的波纹,喉结蠕动,差点忍不住大声说了出来:“我骗你的,你真的很美。”
青青尽收眼底,淡淡说道:“我对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一个男人没本领不要紧,但他闭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的确很让人讨厌。”
叶枫低声道:“我是实话实说。”青青托着下巴,看着镜子,轻轻问道:“镜子,镜子,我问你,天下有没有比我更美的女子?”接着摇了头,神情坚决道:“绝对没有。”叶枫心道:“自恋成狂。”
青青忽然似一阵风一般,冲到了叶枫身前,“啵”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叶枫脸上,喝道:“这就是对你的惩罚,下次你再敢颠倒是非,当心我挖了你的眼珠,撕烂你的嘴巴!”言毕撇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叶枫,径直扬长而去。
叶枫只有摇头苦笑,喃喃:“我说错了么?女人啊女人,你为甚么总喜欢听假话?”
叶枫穿好衣裳来到花厅,众人早已等候多时,赵鱼见了他,亦不言语,两人四目相交,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兄弟情义,尽在不言中。叶枫跟着也点了点头。
青青淡淡地看着叶枫,眼神中充满了嘲讽之意,叶枫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慌乱,不敢正视,忙将眼光转到别处去,
要命的是,入眼均是看一眼就让人心怦怦乱跳的春宫图,更是难堪无比,这个富丽堂皇的花厅,竟突然变得如夏夜般燠热,额上不由自主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青青见他窘迫,忍不住格格笑道:“叶大侠,很热么?洛阳冬天,向来阴冷得很,常言道:心静自然凉,叶大侠你心里在想些甚么?原来叶大侠喜欢看不穿衣服的女人,难道你没从没看过么?”
叶枫听她一言双关,唯恐她说出他昨夜的丑事,惊得灵魂儿飞上了半天,搓着双手,面红耳赤,道:“我……我……我……”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字,再也说不下去。
青青抿着嘴,强忍住笑,悄悄地瞟了他一眼,那双皓洁如明月的眼睛,却已露出种诡谲笑容,拍手叫道:“我明白了,叶大侠一定在想你的心上人了,叶大侠,你的心上人美不美啊?”她心中还是对叶枫的言语念念不忘。
叶枫知她挖苦他,却又无法解释,一张脸早成了紫酱色,说不出的狼狈尴尬。何冲皱眉道:“青青,别胡闹。”
青青撇了撇嘴,悠悠道:“叶大侠也会害羞?脸皮不厚怎么当大侠?莫非叶大侠是两面人,白天皮薄,晚上就皮厚得要命?哈哈。”
叶枫羞愧难当,只好默不作声。何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调皮得紧,就喜欢欺负痴痴呆呆,笨头笨脑的人。”
青青笑道:“你开甚么玩笑?叶大侠他会痴痴呆呆,笨头笨脑?他厉害极了,哼哼。”何冲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赵大哥,你见识多广,胆略过人,我佩服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赵鱼微笑道:“谢谢何兄弟的赏识。”何冲大声道:“咱们也算熟人了,说话别拐弯抹角,你直接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打算?有用得着兄弟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高欢脸现苦笑,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公子你这样做,我们为难得很……”何冲一翻眼珠,冷冷道:“甚么为难了?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
贾平神情肃穆,沉声道:“别和陌生人走得太近,别随随便便帮别人的忙。”高欢接着道:“况且我们已经帮过他们一次……”
何冲哼了一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做人就得灵活善变,难道我们做任何事,都得一一请示我爹爹?一来一去,岂非错失了良机?”
两人异口同声道:“并非我们迂腐古板,而是职责所在,请你谅解我们的难处。”何冲道:“职责所在?你们是划地为牢,执拗不化。”两人连声应道:“是,是。”却慢慢向他靠了过去。何冲厉声喝道:“你们想做甚?难道想软禁我?”
两人面无表情,道:“希望公子见好就收,不做超出我们范围的事。”何冲斜眼瞟着他们,神情既有几分倨傲,又有几分不屑,嘿嘿冷笑道:“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宁愿做个缩头乌龟,躲在壳里,也不愿做个有血性,敢担当的人!”
两人听他言语充斥着挑衅污蔑之意,不由得勃然变色,两张脸皮涨得通红,怒道:“你说甚么?”何冲砰的一掌,重击在桌上,大声道:“你们没长耳朵么?”
贾平盯着他,双目中闪动着怒火,低声道:“公子,请你务必搞明白,我们对你好,完全看在老爷的情义之上。”
高欢傲然道:“若非老爷对我们恩重如山,把我们当自家兄弟看待,我们岂是忍气吞声之辈?想当年,我们兄弟俩亦是响当当的人物,何时向别人卑躬屈膝过?公子倘若非要让我们为难,我们也别无选择。”
何冲尖锐着声音,大声叫道:“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贾平道:“我们不敢,我们之所以不去惹事生事,并非我们是贪生怕死的酒囊饭袋,而是你父亲要我们务必保证你的安全,假如你偏偏一意孤行,我们只有执行你父亲的意志。”
青青见得局面僵持,轻轻扯了扯何冲的衣袖,秀眉微蹙,叹息道:“你啊,就是吃一张嘴的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都傻乎乎分不清楚,两位哥哥说你,还不是为你好?”
这几句温言相劝的软语,贾高两人听了大是受用,道:“还是青青姑娘通情达理,知晓我们兄弟的苦处,公子还道我们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
青青嫣然一笑,道:“两位哥哥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他计较,他的向来口无遮拦,不怕伤了别人的心。”低下了头,弯下腰去,盈盈拜了下去。
两人大吃一惊,忙扶起青青,躬身回礼,道:“唉,青青姑娘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说了就说了,有甚么好计较的?”
何冲心下恚怒,勃然变色,跳了起来,大声道:“甚么?我口无遮挡?连你也瞧不起我?”跨上一步,右掌微微扬起。青青气苦道:“你……你……看看自己像什么?一点也不成熟。”
何冲跺了跺脚,抓起一个杯子,啪的一声,用力摔在地上,跌得粉碎,叫道:“我一点也不成熟,就知道调皮捣蛋!”青青突然脸颊晕红,仿佛喝醉了一般,难描难画,妩媚无限。
叶枫的心怦怦乱跳,只觉得更热了,心道:“需要我帮忙么?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青青眼中噙泪,叹息道:“两位哥哥,其实他心里苦得很,不是真正的快乐,做任何事都被别人预先安排好,一点自由也无,虽然避免了犯错误的可能,却永远无法独挡一面。”
成长的道路,就是不断的犯错,不断的跌倒,然后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取长补短。一个连错都没有犯过的人,怎能成熟?是不是该放手让他去闯一闯,甚至经历几次失败?
何冲不语,脸上却有了细微的变化,是激动还是怨恨?有时候他也分不清他父亲到底是个好父亲,还是令他憎恨的坏父亲?他想和正常人一样,孤身去闯荡天涯,承受人生挫折,但这些机会他都被无情的剥夺。
因为他父亲怕他出错。他快乐么?或许青青说得没错,他不是真正的快乐。贾平,高欢两人默然,在他们心里,或许同情何冲,但他们又不能违背何冲父亲的命令,不许他出任何差错!
青青喃喃道:“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受老爷的庇护,总有一天,他是要独自面对人生的。”躲在巢穴里的鹰甚至不如一只草鸡勇敢,鹰的战场,是广阔的长空,没有受过风雨洗礼,品尝过冷暖炎凉的男人,又怎么是真正的男人?
叶枫终于明白何冲为什么不自由的原因了,世上的爱,分为许多种,溺爱算不算是种爱?这样大包大揽的爱,是蜜糖还是毒酒?是关怀还是害人?
贾高两人踌躇道:“青青姑娘,你也知道,有些事并非我们不帮,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况且这件事非同小可,远远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之外,要不我们从长计议,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何冲见他们犹豫不决,早就火冒三丈,如何忍耐得住?忍不住大声叫道:“甚么从长计议,从短计议?打老虎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我爹爹怎么会反对我?肯定举着双手赞成我。”
叶枫一怔,心道:“他们也想打老虎?完了,完了,僧多粥少,这下怎么分赃?”忍不住向赵鱼看去,只见赵鱼镇定自若,是不是早已胸有成竹?
何冲环视众人,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神情慷慨激昂,大声道:“老虎不除,江湖难安,你们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总之这件事我管定了。”
贾,高两人尽皆愕然,吃惊道:“你……你……”何冲用眼角瞟着赵鱼,又道:“赵大哥,你不正缺帮手么?算我一个。”
赵鱼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微笑,何冲怒道:“你看不起我?我不怕死,只要死得有意义,有价值,便不枉活了一场。”
青青凝视着他,使劲抿着嘴唇,一字字道:“你真想去做?”她一连问了好几遍,是不是何冲做过太多半途而废的事,所以对他一直心存疑虑?
何冲眼睛骤然亮了,大声道:“我不想做没用的人。”他不是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子,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已经准备了很长的时间,唯一缺少的,是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青青眼睛也亮了,柔声道:“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可以虎头蛇尾。”何冲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一次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青青轻轻叹了口气,两行珍珠般的泪水忽然流了下来。
何冲愕然道:“你哭什么?我说错了么?”青青哽咽道:“你能够振作起来,我当然高兴得很,我也会坚定的站在你这一边,但是……但是……”眼睛瞟着贾,高两人,幽幽道:“但你也不能意气用事,至少要征求两位哥哥的意见,毕竟他们见识多广,有些事比你考虑得周详。”
赵鱼不由暗地敬佩青青厉害,不经意间就将球踢向了他们两人,贾,高两人当然明白青青的用意,沉吟了许久,才似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道:“公子,我们可以再破一次例,但是我们有言在先,你决不可擅自行动,若是你坏了约定,我们只好按照老爷指示办事。”
青青笑道:“两位哥哥,你们放心便是,我会牢牢看住他的。”何冲欣喜若狂,长啸几声,跳了起来,连翻几个筋斗,忽然抱起青青,如雨点般向她脸上连连吻去,道:“我一定会做到最好的。”
青青对他喜怒无常的禀性早已习以为常,任他为所欲为,等他慢慢平静下来,微笑道:“赵大哥,我们都听你的安排,下一步你该如何打算?”
赵鱼道:“我?不行不行。”青青柔声道:“赵大哥,你就别客气了,你若不来主持大局,谁有那个才干?也只有你才能服众。”赵鱼见得众人确无运筹帷幄之才,便也当仁不让,双手抱拳,朗声道:“既然大家相信在下,在下唯有鞠躬尽瘁,粉身粉骨。”
众人听得赵鱼答应,均是心下欣慰,觉得又多了几分把握。何冲急道:“快说说你下一步的计划。”青青笑道:“你心急得很。”何冲道:“又不是十月怀胎,当然越快越好。”
青青仿佛让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喉咙,笑容登时凝结在脸上,两行泪水从面颊上直流下来。何冲不知她为何流泪,道:“我说错了么?”青青叹了口气,道:“你没有错,怪我命不好,赵大哥,你请说。”
赵鱼道:“是,是。”屈起右手五指,握成拳头,往桌上轻击一下,沉声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与其东躲西藏,不如主动出击。”青青显然很意外地瞪着秀目,脱口问道:“我们主动去找神都帮?”
神都帮在洛阳势力极大,就凭他们几人,能行吗?叶枫心道:“赵大哥是不是疯了?神都帮人多势众,决非我们这几人所能对付的,上次在长街,若非何冲仗义相救,只怕我们早就被剁成肉酱。”
转念又想:“赵大哥性情稳重,从不做投机取巧,没有把握之事,他敢这么说,必然胜券在握,我杞人忧天做甚?”
赵鱼神情坚毅,以种胸有成竹,斩钉截铁的口气道:“不错,神都帮以为我们逃之夭夭,决计想不到我们会主动送上门去,必然疏于防范,只要我们在合适的时候,发起突袭,杀得他们措手不及,并非难事。”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无论多么锋利的剑,一直静静躺在鞘内不动,对敌人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若想震慑住对手,就得敢于亮剑!一剑封喉,一剑刺穿敌人的胸膛!
何冲哈哈大笑道:“杀得洛阳城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赵鱼接着道:“神都帮声势浩大,却是一盘散沙,上下不齐心,帮中也没有几个杰出厉害的人物,我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我们团结一致,这便是我们最大优势。”
贾,高两人频频点头,道:“正所谓置死地而后生,总比束手待毙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确是个好生意。”何冲一拍桌子,大声道:“就这么定了!”立起身子,就要往外走去。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青青叫道:“你去哪里?”何冲大声道:“我去灭了神都帮,你给我烫几壶好酒,炒几个好菜,回来我们痛饮一场。”
青青见他总改不了冲动,鲁莽的毛病,心下气苦,顿足叫道:“你莫性急好不好?唉,我都不知道该说你甚么才好,先听赵大哥把话说完,好不好?”何冲冷冷的道:“还有甚么好说的?难道还要沐浴更衣,拜神祭祖,占卜问卦?生死由命。”
赵鱼笑道:“何兄弟你的勇气,在下佩服得很,只是当前时机,尚不成熟,所以去不得。”何冲怒目而视,厉声喝道:“难道上官笑会跑到你面前:‘赵大侠,我活得不耐烦了,麻烦你一刀砍下我的脑袋’,你在消遣我?”
青青苦笑道:“赵大哥,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他是个好人。”赵鱼哈哈大笑道:“何兄弟是性情中人,直来直往,眼里不容一粒沙子,交这种朋友,最放心不过了。”
叶枫偷偷向青青瞧去,只见她艳若桃李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她到底为了什么事而烦恼?
不由心念一动:“你是不是真正不快乐?既然你不开心,为什么要去勉强自己?”接着又想:“纵使她不快乐,也不是为了你,你是不是自作多情,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