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身上的内伤,过了七八天,已好了大半,但想找到青青他们的踪迹,已是万万不能,而叶枫却一点也不心急,只要到了杭州,何愁寻不到他们?正所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看你们这对狗男女能耍出什么花样?想到得意之处,自然捶胸大笑,痛快无比。
盘算已定,径往南行,不过唯恐被武林盟中人撞见,叶枫不免动了一番心思,忽而是腰缠万贯的大富豪,忽而是满嘴之乎者也的呆书生,忽而是脏话连天的小混混,忽而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君子,千变万变,层出不穷,时常站在镜子之前,心里问着自己:“哪一个是最真实的我?”
至于钱嘛,就无须挂心了,官府的公库,财主的账房,都成了他叶枫的私人腰包,想花的时候,就取些出来,每次作案之时,总在墙上大书一行字:“心怀仁义,专盗不义之财。”一路行来,弄得官府,富豪人心惶惶,却又查不出是谁做的案。
这一天到了豫皖交界的黄泥岗。虽说是岗,实则是山,说高不高,说矮不矮,连绵十余里。泥马镇是黄泥岗山脚下的一个大集镇,约莫三五百户人家,青砖绿瓦,马头墙,古树小桥,远山流云,仿佛画卷一般,精致优雅。
叶枫进入泥马镇,已是黄昏时分,只见一抹如血般的残阳,斜斜照在山峦,树梢,屋宇上,仿佛涂了一层诡异的色彩,如梦如幻,实在难以言喻。镇东头就有个酒家,大半的房屋,被十余株终年常青的古柏遮掩着,一面酒旗从绿荫中伸了出来,上面写着“煮酒论英雄”几个大字。
叶枫仰头看了片刻,喃喃道:“谁是英雄?有些所谓的英雄,还不是当权者出于需要,刻意吹嘘出来?”盘膝坐了下来,倚靠着树身,懒洋洋地享受着落阳的余晖,索性解开衣襟,赤胸袒腹,双手亦不消停,装模做样地抓拿着跳蚤臭虫。
如今他装扮成乞丐,额上贴了张黑乎乎的膏药,半片眼皮被拉了下来,一只眼睛硬生生扯成了斗鸡眼,又用些泥料,将自己鼻子填成了酒糟鼻,一口洁白牙齿也被涂得又黄又黑。更恶心的是,左腿处理成长疮流脓的样子,散发出一股恶臭味,令人避之不及。
嘴里低声哼唱着:“鞋儿破,帽儿破,屁股露出两团肉,没长翅膀的老鹰飞不出窝,你笑我,他笑我,老子不偷不抢,做事光明磊落,狗儿不理我,小娘们不看我,单身一人更快活,吃喝嫖赌无人管,穷也过,富也过,他妈的皇帝老儿,王公将相,到头来还不是,双脚一伸,一命呜呼?”
就在此时,远处走来两人,一男一女,衣饰颇为华丽,只是头戴着范阳斗笠,遮住了大半个面孔,有几个好管闲事的婆娘,或端着饭碗,或抱着孩子,在他们身后评头品足,喋喋不休。
那女人叹了口气,道:“真是烦死人,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人指指点点,好像我的背上,写了字一般。”叶枫一听到这个声音,又惊又喜,一颗心几乎从腹腔之中跳了出来:“青青?”既然她是青青,这男子不正是岳冲么?
叶枫用力呼吸几下,抑制住激昂的心情,暗自寻思:“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沉住了气,冷冷地看着他们。岳冲笑道:“走到哪里,都是夺人眼球的焦点,有妻如此,岳冲复有何求?”
青青噗嗤一笑,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道:“名动天下的岳大侠的儿子,竟然和浪荡公子一样,油腔滑调么?”岳冲道:“非也,非也,在下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不顺眼的人,如寒风吹落叶般,恨不得一脚就把他踢到门外去,遇到投机之人,自然如春风拂大地……”青青眼角瞟着他,道:“在你的眼里,我算什么人?”
岳冲笑道:“我和你说话,是不是又糯又软,甜蜜而温柔?”青青哼了一声,道:“笑里藏刀,糖衣炮弹,最是不怀好意,睡也被你睡了,是不是准备如寒风吹落叶般,一脚把我踢到门外去?”岳冲道:“没睡够,没睡够。”
青青冷冷道:“你想怎样?虽然我不是杭州人,但我有本事让你在杭州城混不下去。”岳冲大笑道:“再睡你八十年。”青青“呸”了一口,心中却甜丝丝的,两人说说笑笑,携手走入店内。
叶枫偷瞟店里,只见里面才十余名食客,青青俩人坐在左边阴暗的角落里,头上的范阳斗笠,并未摘除下来,显然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当下有气无力叫道:“各位大爷,姑奶奶,做做好事罢!一钱不落虚空地,明中来,行了好心,有好报,发发慈悲心,开开金龙手,赏赐一个铜板,让穷人买碗粥吃吃。”
店小二掩着鼻子,快步走了过来,狠狠一脚向叶枫踢去,大声叱喝道:“还不快滚?当心我打折你的狗腿。”叶枫也不闪躲,被踢个正着,忽然之间,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旋即放出几个响屁,却是臭不可闻。
在叶枫身边打转的几只野狗,也被臭得昏头昏脑,汪汪乱叫,摇着尾巴,走到一边去了。店小二更加恼恨,又踢了几脚,破口骂道:“贱骨头,挨千刀,这时候你还敢放屁?”
叶枫微笑道:“有屁就放,乃人生一大快事也,难道我还要把屁忍住不成?屁从口出,那才是斯文扫地。”肚子又是咕咕乱响,放出一串连环屁,犹如意犹未尽的戏子,拖着长长的尾音,气流所到之处,激得尘土飞扬。
店小二早躲得远远的,叫道:“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叶枫拍拍屁股,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接着又道:“听说放屁最高境界是,脱下裤子放屁,想不想试试?”作势就要解腰带,脱裤子。店小二暴跳如雷,叉开五指,就要拎他的后颈。
叶枫身子一转,屁股翘得老高,正对着他,店小二大吃一惊,连忙松手,退开数尺,道:“有本事别放屁!”叶枫大笑道:“老子走南闯北,纵横江湖,所遇凶险无数,次次全身而退,全仗天下无敌的‘弹屁神功’,一屁放出,直教百万兵马变颜色。”
店小二半信半疑,道:“吹牛。”叶枫又翘高几分,一本正经道:“想不想试试?我这一屁叫做‘十万八千里屁’,只要啵的一声,你就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的瓜哇岛去了,等你再回到中土,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了。”店小二抱紧一棵大树,面无人色,道:“不要,不要。”
叶枫嘻皮笑脸道:“不要就可惜了,且不说异域的风情和我堂堂中华大不相同,番邦女人素来热情奔放,一见到男人,眼睛冒着绿光,口里大叫‘吐不鲁叽,咕咕噜噜……’。”
店小二瞪大了眼睛,惊奇道:“什么是吐不鲁叽,咕咕噜噜?”叶枫手舞足蹈,道:“吐不鲁叽,就是男人,男人,快到我怀里来,咕咕噜噜,就是见到男人无法控制,叭嗒叭嗒,流下一大坨口水来。”店小二道:“那里没有男人么?”
叶枫一拍大腿,道:“当然没有男人,所以她们见到男人,才会吐不鲁叽,咕吐噜噜……”店小二吐了吐舌头,道:“男人落在她们手里,岂非被她们撕成碎片?”叶枫微微一笑,道:“就看你的造化了,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因为没有男人,大家都是女人,所以不想麻烦,大家都不穿衣服。”
店小二眼神闪烁不定,道:“不……不……穿衣服?不怕着凉吗?”叶枫哈哈一笑,道:“你当真见识浅薄,那女儿国一年四季,天气炎热……”店小二直听得双眼发直,道:“到了女儿国,肥的,瘦的,一双眼睛怎么看得过来?”
众食客听他们对话,早笑得前仰后合,气喘吁吁,道:“那个讨饭的,你能不能一屁把我送到女儿国去?”青青眼波流动,露出狡黠的笑容,道:“你不动心么?女儿国处处是艳遇。”岳冲道:“怎么不动心呢?可惜我遇到一个心狠手辣的小偷,偷走了我的心,我的记忆,我的脑子只能记住她一个人的姓名了。”
叶枫一本正经道:“所以我屁下留情,你也别太抠门,给我一壶酒,半只鸡,岂非大家都开心?”店小二大怒,反手一记耳光,把叶枫打得头晕目眩,道:“去你妈的,一屁十万八千里,吐不鲁叽,咕咕噜噜,不穿衣服的女儿国,你当我是白痴,傻瓜?我最看不起的是有手有脚,好吃赖做之人。”
把叶枫按在地上,拳打足踢,众食客大声鼓噪道:“快放个十万八千里的屁,把他送到女儿国去!”叶枫哼哼唧唧道:“他瘦骨嶙峋的,一个女人都应付不过来,送他去女儿国,岂不是害了他的性命?”店小二道:“还他妈的嘴硬?”
岳冲怒气冲冲,啪的一掌,几乎把桌子拍塌下去,叫道:“给他来壶酒,两斤牛肉,一只鸡,账记在我头上。”青青眯着眼笑了,道:“我的岳大侠,又要路见不平,拨刀相助了?”岳冲道:“简直欺人太甚,不就讨一碗饭吃么,用得着这样吗?”
青青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天下不公平的事多如牛毛,你管得过来么?我们落魄的时候,有谁伸过援手?”她十二岁的时候,被本地一恶霸当街夺去了贞操,当时她哭声震天,苦苦哀求,但谁同情过她?甚至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冷嘲热讽。
从那时起,她不再同情任何人,在这个冷酷,没有人情味的社会,只有心狠手辣,残忍无情,才能笑到最后,青蛙要命,蛇要饱,当你摔倒了,更多的人选择的是在你身上,再狠狠踩上一脚。
岳冲直直盯着她,一字字说道:“做人不能太世故,正因为社会太冷漠,就需要有人满腔热血,铁肩挑道义,你的不幸遭遇,不能成为仇视社会的借口。”青青挟了一块肉,塞进他的嘴里,苦笑道:“又来给我洗脑了。”
忽然之间,传来一阵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只见十余条彪形大汉迎面而来,其中有几人,叶枫是识得的,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叶枫心道:“他们到这穷乡僻壤来做甚?我须得小心才是。”
众大汉见他逍遥自在,忍不住哑然失笑,道:“老子火里来,水里去,刀头舔血,居然不如这乞丐过得潇洒。”叶枫打了个饱嗝,喃喃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今朝有酒今朝醉,便是玉帝王母……老子……老子……也不鸟他,好酒……再来一杯……”众人听他胡言乱语,哈哈大笑,道:“好大的口气!”
叶枫擦擦醉眼朦胧的眼睛,用力一拍大腿,道:“出来在江湖上混,口气越大,越有人敬重你,谁计较你有没有真本事?就看你敢不敢吹牛,这叫做饿死胆小鬼,撑死胆大的。”
众人道:“倒有几分道理。”其中一人掏出一把铜钱,扔在他脚下,道:“请你喝酒。”大笑声中,快步走入店中,店小二忙泡了几壶茶,端上几碟点心,无非是南瓜子,蛋豆。众人自顾喝茶聊天,也不去理会店中之人,青青俩人把斗笠压得更低了。
只听得一人叹了口气,道:“他奶奶的,好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老子,倒霉的事,想躲也躲不了。”众人道:“大家不是陪着你一起倒霉吗?”
那人道:“看来这次秦盟主是动真格了,连下十道‘必杀令’,派出数百名好手……”叶枫心念一动:“必杀令?武林盟要杀谁?”随即恍惚大悟:“岳重天即将与武林盟分庭抗礼,武林盟自然要设法除掉他,这样一来,江湖岂不是又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一人笑道:“老范,你说错了,不是秦盟主动真格了,是两大长老会,五大门派大发雷霆,谁不知道秦盟主是他们说话的传声筒,手中的一枚橡皮图章?”
老范道:“是,是,只是人海茫茫,谁知道那个叛逆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另一人道:“我知道他在那里。”众人吃了一惊,道:“老郭,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郭洋洋得意,道:“这个时候,他多半与魔教妖女,在做苟且之事呢!”众人“哈”的一声,道:“这个还用你说!他投身魔教,不正是贪恋魔教妖女的美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