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如箭,喷得古浪一头一脸都是,不由得打了几个寒噤:“我要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么?”放眼望去,只见众人如疯子一般,舞动兵刃,口中大声咒骂着,其余的食客早逃得干干净净,店内桌倒椅歪,一片狼藉。
古浪手扶一张桌子,低头沉思:“想破解现下的情势,唯有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当下咬破舌头,大声叫道:“各位大侠,请住手罢!”
但众人神智错乱,脑子似被烈火焚烧,哪听得进去?老郭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慢慢逼近,道:“你经常到我家做客,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手中的长剑,唰的一声,直刺了过来。古浪大急,道:“郭大侠,你听我说。”
老郭嘿嘿冷笑几声,道:“我的儿子越看越像你,你是不是上过我老婆的床?”长剑挥动,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气势雄伟。古浪道:“郭大侠,得罪了!”
身子旋转,绕到老郭的背后,软剑反手削出,在他的左臂斜斜划过一道数寸的口子,老郭大叫一声,眼前的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觉,蓦地消失不见,怒道:“你敢伤我!”
又见众人面目狰狞,惊道:“这……这……是什么回事?”古浪道:“刺他们一剑,别伤了他们的性命!”跃了起来,一剑刺在另一人的大腿上。老郭埋怨道:“搞什么名堂?”跟着长剑挥动,伤了一人。
岳冲面色一变,道:“不好!”站起身子,就要冲了下去。青青按住他的肩头,微笑道:“你急什么?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须臾之间,人人均身上中剑,又惊又怒,狠狠瞪着楼上的青青。古浪低声道:“诸位大侠,此时切勿意气用事,枉自送了性命,咱们中了妖女的奸计,身陷绝地,该当同心协力,把体内的毒,逼了出去。”
说着缓缓坐了下去,双腿盘坐,长剑横在膝上,双手垂于丹田之前,正是玄门练功的态式。众人见他处事不乱,俨然有领袖风范,道:“正是,正是。”十余人结成一个圆阵,脊背靠着脊背,纵然青青他们来袭,也可以相互照应。
不多时,众人头顶冒出袅袅的白烟。青青笑道:“这个小淫贼,有点意思。”岳冲铁青着脸,道:“还不动手么?”青青双眼左顾右盼,似是在找寻什么,忽然看到墙上挂着一副,用来装饰的琵琶,喜道:“你把它取下来。”
岳冲面有不悦之色,沉声道:“这个时候,你还开甚么玩笑?”青青笑道:“要杀他们,全靠这琵琶了。”岳冲半信半疑,把琵琶取了下来。
青青道:“双脚盘膝,坐下。”岳冲忍不住问道:“我坐下做甚?”青青声音中充满了讥诮之意:“一个大男人,怎么和八十岁的老婆婆,一样的唠唠叨叨?”
岳冲一坐下,青青就把琵琶交给了他,道:“请你替我奏上一曲,为我壮胆助威。”岳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你……要我弹琵琶?”
只见众人头上的白烟越来越浓,仿佛置身大蒸笼之中,全身衣裳皆被湿透,粗重的气息,也渐渐变得平和。
青青却一步步自楼梯走了下来,腰肢有意无意地扭动着,既显得高贵优雅,又散发着狂野的奔放,众人刚抑制下去的呼吸,又呼呼大响起来。
古浪沉声说道:“顺气归源,不得分心。”众人心中一凛,暗叫惭愧。青青格格笑道:“各位大侠,为何个个垂头丧气,愁眉苦脸呀?”
众人闭口不言,有几个心神不定的,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青青道:“人生在世,哪怕过得再苦,也要尽情享受,不开心的时候,不妨唱一首歌,跳一支舞……”
足尖轻轻一点,如只轻盈的燕子,跃到了一张桌子上,看着岳冲,微笑道:“奏乐。”岳冲道:“遵旨。”调整气息,手指轻拔,铮铮锵锵弹了起来。
那是一串无法形容的声音,如午夜落在荷叶的莹莹雨珠,初生婴儿的第一声洪亮的啼哭,树上第一片青青的绿芽……众人只觉得全身汗毛孔都舒展开来,一股躁动的力量从脊背涌起,几乎要随着昂扬轻快的琵琶声,手舞足蹈起来。
青青纵声吟唱:“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她的人也随着歌声舞动起来,鞋子已经脱掉,掂着脚尖,整个身子全凭十根纤细的脚趾支撑,似灵动飘逸的天鹅,在数尺见方的桌面上翩翩起舞。
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格,把青青照得一片金黄,曼妙婀娜的身姿,又在地上拖着一条影子,这样一来,倒似有两个青青在舞动,昏暗的厅堂,竟有种别样的感觉。
就在此时,琵琶声忽然变得悲怆伤感起来,似是情到深处的恋人,因为各种的原因,不得不投入别人的怀抱,似是饱受挫折的人,面对命运的嘲弄,发出无奈的叹息。
青青又唱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河迢迢暗度,金风王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舞步蓦地一变,如夜深人静在长街独自徘徊的少女,仰望着天上的一弦新月,诉说着心事。忽然之间,一人十指拉扯,撕开衣裳,跳了起来,大叫道:“我……我……受不了啦!”
古浪面色一变,喝道:“坐下!”右掌往那人肩头按去。但一用力,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滚,头晕眼花,忙缩回手臂,使劲咬住舌头,这才清醒过来,但那人已经纵了出去。
那人直冲到了青青面前,岳冲吃了一惊,琵琶声倏然停止,不由站了起来。青青横了他一眼,道:“你添什么乱?”
岳冲又坐了下来,拔动着琵琶。那人的脸如火烧一般,几乎要挤出血来,喘息着道:“热……热……好热……”青青在笑,笑声中充满了妩媚诱惑,道:“热就把衣服脱了吧。”
那人眼神凝滞,道:“是。”果然脱光了衣裳。青青道:“你看到了什么?”那人眼中忽然发出异样的光芒,呼吸急促,道:“我看见了华丽的天堂,长着翅膀的天使……”
众人被他感染,皆魂不守舍,心神错乱,身形扭动,如一尊尊张牙舞爪的怪兽,说不出的诡异。古浪连声叫道:“别中了妖女的诡计。”但哪里喝止得住?青青柔声道:“你又看到了什么?”
那人道:“我……我……看到了嫦娥……她……她……身上什么也没穿,好嫩的肉,好长的腿……让我……我……亲亲你……”抱着一张椅子,俯下头去,乱啃乱咬。
青青道:“你想不想上天堂,做嫦娥的护花使者?”那人心旌摇动,道:“我……我……当然想。”青青冷冷道:“你心里有个魔鬼,把他杀了。”
那人道:“好,我杀了他!”提起长剑,在胸口划开一道口子,露出突突乱跳的心脏,道:“是不是他”青青道:“就是他!”那人伸手一扯,把自己的心脏掏了出来,倒下的时候,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岳冲手指震动,琵琶弹得又快又疾,高傲孤寂,如西楚霸王在乌江边,面对千军万马,惊天动地的嘶声,破茧化蝶时刹那间的辉煌,凤舞九天的那一声酣畅恣肆的长啸。
青青接着唱道:“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
手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
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
‘好去者,望前程万里!’。”
叶枫只听得热血如沸,眼睛忽然幻化出一副场景来,桌上流淌着鲜血,无数骷髅头在血海中若隐若现,青青柔软的躯体,也成了人面蛇身,在白森森的头骨上折腰踏步。
曲终人散,青青停下的时候,就是这些人生命的终结。众人全身震荡,眼神已经涣散,慢慢站起,腰肢扭扭曲曲,双手摆动,模仿着青青的动作,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不觉令人毛骨悚然。
古**道:“别动!”众人恍若不闻,绕着桌子,跟着青青舞动,青青媚笑道:“妙哉,妙哉!”脚下加快速度,只见衣带飘动,根本就看不清人。
众人上下跳跃,前后奔驰。岳冲大笑道:“也差不多了!”曲调一变,如金戈铁马,钟鼓齐鸣,发出单调的铮铮之声,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叶枫只觉心中一阵难受,险些呕吐出来,忙镇慑心神,调匀气息。众人齐声大叫,翻身倒地,脑袋如枚敲碎的鸡蛋,慢慢裂成无数块碎片。
夕阳已经落下,厅中一片寂静,曲已终,人不在,叶枫衣裳已被冷汗湿透,他见过别人死去,却从未像这次如此的恐惧惊悚。
古浪如只虾米般趴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嘴里涌出,他虽然没有死,但他和死人已经没有区别。青青痴痴地看着岳冲,叹了口气,道:“我云无心总算没有看错人。”
岳冲道:“所以你也值得我叶枫背叛武林盟。”青青道:“连大好的前程都不要?”岳冲眼睛里发出了光,微笑道:“我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叶枫大吃一惊:“他们为什么要冒充我来杀人?”随即脑子灵光一闪,心中怦怦乱跳:“好狠毒的狗男女,他们是想教我华山派声名狼藉,在江湖上无立足之地。”
想到此处,不由得紧握双拳,咬牙切齿,暗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古浪大口喘息着,狠狠道:“你……你……真的是华山派叛徒叶枫?”
岳冲笑道:“古兄,别说得那么难听,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华山派那么苦,我只不过换个环境而已。”青青微笑道:“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古兄,你想不想加入?”
古浪道:“有没有美女?你会不会和我上床?”青青道:“当然有美女,我和你上床倒是无所谓,你就不怕他吃醋,一怒之下,杀了你?”
岳冲微笑道:“谁和我抢女人,我就和他拼命。”古浪垂下头去,道:“在下还想多活几年。”青青道:“不过我有几个小姐妹,长得也不差,你有没有兴趣?”
古浪道:“谢谢……谢谢……”双手按地,软绵绵的身子忽然如绷紧的弹簧,嗖的一声,弹了起来,软剑抖得笔直,刺向青青。这一击用尽全力,意在必得。
青青连续后退,却是一脚踩空,一个跟头从桌上栽了下去,即将落地之时,右手一捞,抓起一张椅子,向古浪扔了过去。
古浪狞笑道:“我对大姑娘已经完全不感兴趣。”手腕一翻,寒光闪动,椅子变成了无数块碎片,青青趁此机会,掉头便走。古浪道:“所以我对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
猛地踏上一步,长剑一递,疾刺她的后心,这一剑迅捷无比,青青也感到了凌厉的杀意,身子扭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闪避,眼看就要被一剑穿心。
就在此时,听得岳冲冷冷道:“谁欺负我的女人,我同样和他拼命。”把手中的琵琶扔了出去。古浪躲避不及,被击中胸口,落在地下,“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青青回过头来,道:“所以女人找男人,一定要有安全感,关键的时候,能挺身而出,替她出面。”岳冲板起面孔,道:“不关我的事,是琵琶救了你。”青青道:“看来它才是好男人,我只好嫁给它了。”
岳冲道:“我会准备一个大红包给你的。”古浪面如死灰,喃喃道:“我输了。”横转长剑,向自己脖子抹去。岳冲道:“你本就该死。”别过脸去,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