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割断喉咙,鲜血飞溅而出,绝望的惨叫声。
慕容散仿佛置身地狱之中,眼睁睁看着同伴牛羊般的被宰杀,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洁白的衣衫沾满了腥红的鲜血,宛如一幅吊诡的水墨山水画,残酷,凄厉,惨烈。
他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只觉得自己连心跳呼吸都似已停止,或许对于那些被杀的人而言,死可能是解脱,但对他活着的人而言,这是种永世难忘,无法形容的煎熬。
有几人能做到真正的视死如归?
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都已消失,天地间一片寂静,他忍不住左右观望,他的同伴已经化为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下。数十名黑衣人将他围在中间,眼里露出种充满讥诮的笑意,慕容散虽然还活着,但和尸体有什么区别?
慕容散咬了咬牙,喝道:“我和你们拼了!”身形拔起,唰的一剑,向一人斜击下来。那人使根熟铜棍,比他长剑长得多,也不闪避,卷起呼呼风声,向慕容散右胁横扫而来。慕容散自知讨不了便宜,当即在空中折身转弯,手中长剑向另一人刺去。
这人干笑几声,手腕一翻,一道凌厉的刀光急冲而来,既诡异又凶猛。慕容散不知他刀法的路子,身子右闪,便欲另寻对手。这人双脚前跨,快刀左右前后,白光闪动,宛如一朵云彩,横在慕容散的身前。
慕容散反应极快,身子弓起,急速后退,躲开了这人绵绵不绝的攻击。这人哈哈一笑,道:“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刀法?”慕容散一怔,不由问道:“什么刀法?”这人正正经经道:“这套刀法,唤作‘操你娘刀法‘,对付那些有母无父的私生子,极为有效。”
众黑衣人轰然大笑,道:“怪不得你处处留情,私生子无数!”慕容散本是沧州富户的私生子,对于自己的出身视为奇耻大辱,历来讳莫如深,脸上蓦地现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厉声喝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右手疾伸,长剑急速而出。
这人道:“你要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钢刀忽然沉下数寸,硬生生自慕容散剑钻过,直直刺向他的小腹。慕容散大吃一惊,忙缩手招架,一时十分狼狈。这人道:“这一招叫作‘霸王硬上弓‘,天下的女人都一个德行,扭扭捏捏,嘴里骂你不如畜生,其实巴不得你做禽兽不如之事,这时候就要男人主动出击,不行也得行,一口吃了夹生饭。”
众黑衣人道:“有道理!”慕容散气得七窍生烟,叫道:“你口出胡言,我先废了你!”长剑尽往要害之处连刺。这人钢刀左一刀,右一刀,变幻无穷,慕容散剑法受制,不易施展,不由自主随着他的钢刀左右摇摆。
这人道:“这招叫做‘尝到甜头难自拔‘,男欢女爱之事便如吸食罂栗,三五次下来,便上了瘾,缠着你不放了。”众黑衣人笑道:“果然如此。”慕容散大怒,一声呼叱,长剑疾刺,这人举刀撩去,慕容散手臂酸软,长剑脱手,只听得这人道:“这招叫做‘逢场做戏莫当真‘,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在一个人身上虚耗太多光阴,便是愧对祖宗父母,大家都是玩玩而已,就莫再缠着我了。”
众黑衣人捏着嗓子,尖声叫道:“天杀的,你把我的肚子搞大了,就想拍屁股走人,没那么容易!”慕容散满脸通红,双拳向这人胸口捣去。这人左手一翻,轻轻巧巧的抓住了他双手,稍一用劲,只捏得他骨骼格格作响。
慕容散见他手法精妙,不由心念电闪,脱口叫道:“你是少林寺的!”这人一怔,却不否认,仰面大笑,道:“你猜得不错,我是达摩院的空明,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慕容散闭上了嘴,他已不必再说,这一切不过是三巨头精心设下的局。
目的就是一个,全歼铁血团,对待任何反抗者,釆取狠辣无情的打击手段,正是三巨头的一贯作风,一个欧阳宇,就把他给牢牢套住了,然后挖了个大坑,等他开开心心往下跳,这一次他实在败得太惨了。
空明冷冷看着他,道:“你不是个合格的反抗者,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蠢小子,也比你聪明得多。”拎住他的后背,高高抛了起来,慕容散被他抓住,浑身似被铁钳,空有一身本领,却半点施展不出,心中只是叫苦。
众黑衣人大笑道:“好极了!”慕容散在半空飞了数十丈,眼看就要落地,忽然冲出一人,提起他的腰带,大喝道:“去你妈的!”又把他抛了起来,他倒成了个大家玩弄的大皮球,在众人手中扔来扔去,慕容散头晕脑胀,说不出的难受,又惊又怒,心道:“我迟早会被他们折磨死了。”
空明猛然叫道:“送他上路吧!”慕容散重重落在地下,数名黑衣人纵声长笑,如风般向他驰至,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要把他踩成肉酱。慕容散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一个“鲤里打挺”斗然跃起,拨足向前飞奔。
一黑衣人冷笑道:“逃得了吗?”一条黑黝黝,长满倒刺的皮鞭,从他的衣之中钻了出来,“啪”的一声,击在慕容散的背上,衣裳尽碎,慕容散只觉得脊背的骨头似被击碎了,“啊”的一声大叫,跌倒在地。
众黑衣人争先恐后,一涌而上,慕容散眼睁睁地看着,心都已停止跳动。忽然之间,嗤嗤声响,数件东西破空而来,这几名黑衣人猝不及防,齐齐栽下马鞍,喉头上插着根五寸长的箭,鲜血流满了衣襟。
空明吃了一惊,勒马张望,其他的黑衣人亦是骇然相顾,惊呼叫嚷,众人之中蓦地里冲出一黑衣人,快马扬鞭奔到慕容散身边,将他横放在鞍上,径往东北角奔去。空明大叫道:“截住他!”话音未落,又冲出三五黑衣人,身手异常敏捷,兵刃纷纷向他们砍来。
众黑衣人哪想到如此变故?立时之间,被砍倒了数人,连惨呼之声都不及发出,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摆平这几人,那人与慕容散早去得远了,再也追不上了。
前头的武林盟众人也好不那里去。
势力稍强的门派尚能抱成一团,结阵自保,黑衣人倒是精明得很,只留下少数人牵制着他们,不与他们死打硬拼。势单力薄的门派可就倒了大霉,成了众黑衣人杀戮的对象,血肉横飞,尸横就地,呼声动地,惨不忍暏。
各大门派早就心惊胆颤,在远处装腔作势大叫着,却不救援,任由他们被屠杀。秦啸风心中悲愤交加,浑身发颤,暗道:“所谓休戚相交,唇亡齿寒,现在袖手旁观,待会杀光了他们,死的就是我们!”
忽然之间,一人从众黑衣人当中冲了出来,跌跌撞撞向这边奔来,叫道:“救救我!”一黑衣人将手中兵刃扔了出去,嗤的一声,自后背刺入,这人倒是强悍,身子晃了几下,并不倒下,一口气奔到秦啸风身前,喃喃说道:“完了,大家都完了……”说到此处,大口鲜血涌了上来,缓缓倒下,气绝身亡。
秦啸风只看得热泪盈眶,心情激荡,振臂高呼:“大家跟我来,我们都是生死相依的好兄弟,决不抛下任何人!”他走了几步,觉得有些不对,猛然回头,但见只有几个亲信跟随着他,其余的人,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秦啸风怒道:“你们……”
莲花道长道:“不是我们不救,而是的确无能为力,我们上去,也是羊入虎口,多增加一堆尸体而已。”德兴方丈道:“整个武林盟毁于一旦,我们都是千古罪人,永远不会被人原谅。”秦啸风道:“见死不救,更是为人不耻。”
苏云松苦笑道:“作为一个领,应该考虑怎么将大家带出绝境,而不是逞匹夫之勇,置大家于万劫不复之境地。”秦啸风脸色铁青,道:“岂不是要我做秦跑跑,我怎么这样做呢?”苏云松叹了口气,道:“我们既不敢那么,也不想那么做,大家都说武林盟乱象丛生,皆是因为三巨头挟盟主以令各门派之故,只有我们知道,是我们对武林盟太忠诚热心,引起了太多人的忌恨。”
莲花道长淡淡道:“只怕这次我们不做,其他人也会做,秦盟主,请你回头。”秦啸风忍不住回头,但见八九人执着利刃,恶狠狠地瞪着他,皆是江湖上有名望的掌门人。德兴方丈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们无关。”颠着身子,闪到一边,满脸幸灾乐祸。莲花道长冷笑道:“你们爱干嘛就干嘛,就是莫打着我们三巨头的名号。”
一人叫道:“与你们三人无关,全是我们的主张。”慢慢向秦啸风逼近,目中怒火闪动,好像与他有深仇大恨似的。秦啸风大笑,道:“你们想干什么?”另一人嘶声叫道:“你要做英雄烈士,我们不反对,但是要整个武林盟做你的殉葬品,休想!”
秦啸风森然道:“危难时刻,不应该舍生忘死么?”又一人道:“莫非你是魔教妖人的奸细,配合他们将大伙赶尽杀绝的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你不懂么?”先前第一人道:“我们是百年难遇的精英,要死得其所,死在无名小辈手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二人道:“我们还要为武林盟开创新局面,你却这样糟蹋,残害我们!”秦啸风一字字听在耳里,看着他们丑态百出,恬不知耻的样子,似有一股熊熊火焰自心底升起,但他的心却是冰凉,冰凉的,感慨万分:“这些所谓武林盟的栋梁,脊骨,不过是猪狗不如的人渣。”
可惜他现在偏偏无法发作。
要想做真正掌控实权的盟主,除了继续忍辱负重,替他们背锅之外,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走,所以他的血不能再热,所谓的良知正义,也要亲手将它们埋葬。
他绷紧的肌肉慢慢舒展开来,眼中渐渐露出了笑意,道:“是,正是如此。”心中却道:“与群魔乱舞,还讲什么良心?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我的苦衷。”那八九人严峻的神色,不由缓了一缓,道:“你打算怎么做?”
秦啸风大声道:“我们不是怕了魔教妖人,而是为了保存实力,总有一天,我们要魔教妖人十倍奉还。”那八九人收回兵刃,大笑道:“秦盟主英明。”莲花道长阴侧侧笑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们三人无关。”秦啸风豪气冲天道:“与任何人无关,是我个人的决定,谁想来找麻烦的话,就冲我来吧。”
所有的一切都已结束。
叶枫一脸茫然走着,本来空旷的原野忽然变得拥挤不堪,残肢,断臂似被折解开的玩具,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四处,洁白的积雪,早被鲜血染得变了颜色,既似新娘的胭脂,又似洗了多次的红布,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阴沉沉的空中,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数十只秃鹰,发出凄厉欲绝的叫声,这一场盛宴,它们怎么会错过呢?叶枫裹紧了衣裳,仍觉得毛骨悚然,冷汗淋漓,想吐又吐不出来,死了那么多人,却和正义无关,这么多的人命,不过是满足某些人欲/望的牺牲品。
秃鹰终于按耐不住,直直俯冲下来,各自叼起一块食物,又飞上云霄,叶枫眼里流下了眼泪,命运为什么如此残酷?有些人的心为什么如此残忍?他寻了把铁枪,开始掘坑,入土为安,便是对死去的人最好的尊敬,哪怕他们生前无恶不作。
人死了,再无恩怨。
忽然之间,死尸堆中蓦地坐起一个人,眼珠子动也不动,宛若从地狱钻出来的恶鬼,叶枫后背凉嗖嗖的,连退了好几步,颤声道:“你……是谁?”那人双肩耸动,似想站起,岂知一大团东西从肚子里掉了出来,叶枫看得真切,原来他腹部破了个大洞,露出了五脏六腑。
叶枫叫道:“你莫动,我来帮你。”就在此时,一道剑光自他眼前快速闪过,嗤的一声轻响,削断了那人的喉咙,叶枫喉中发出野兽般的吼叫:“你为什么要杀他?”
东方一鹤冷笑道:“既然你救不了他,为甚么要给他希望?”他双眼转动,打量着遍地的尸首,苍老的脸上充满了悲伤,肌肉剧烈抖动着,沉声道:“只有推翻武林盟,才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叶枫勉强笑了笑,道:“你真的打算与岳重天联手?”东方一鹤笑了,笑得无比的狡滑,道:“我又不是大蠢牛,非得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要搞三足鼎立,我就要欢天喜地的凑热闹,他们干嘛不直接对决,岂非省了许多工夫?”
叶枫微笑道:“你是坐山观虎斗,尽收渔翁之利?”东方一鹤眨着眼睛,道:“既可以置之事外,又能趁机摘桃子,何乐而不为?”他的眼睛痴痴地望着遥远的西方,脸上的表情都已凝固,那个地方一定有让他永生难以忘怀的人。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我要走了,你跟不跟我去?”叶枫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我要去杭州。”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和变故,即将要走的路,渐渐在心中变得清晰起来,扳倒岳重天,返回华山派,挑战三巨头!
他不知道成功的概率有多大,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凤凰涅槃,还是滑向无法挽救的地步,他只想做个有血性的人,做武林盟的掘墓人!
人活在世上,应该是开开心心,笑容满面,而不是做某个人,某个组织的走狗奴才,身不由已,生不由死!沉默的人们,该发出最响亮的声音了!
第四卷完。
叶枫杭州之行,是人生转机,还是更大危机?岳冲、岳重天能放过他么?他会以何种方式与魔教妖女云无心见面?余观涛、杨洁、李少白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