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暗叫不好,寻思:“影儿以为我杀了师父,师娘,这如何是好?”原来余冰影被叶枫气得跑回房间,大哭了一场之后,便在床上和衣睡着了。醒来已是中夜。本想再睡,然而一合上眼睛,尽是叶枫身影晃来晃去。此时他是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还在等见了她最后一面好安心上路?余冰影泪水禁不住流下,自言自语道:“你这个傲慢无礼的坏男人,我不会同情可怜你的。”嘴里埋怨不休,双脚却不知不觉往门外走去,一直走到了“朝宗院”。
她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叶枫刺杀她父亲的惨烈场面。叶枫听到她的惊叫,转过头来,神情诧异紧张,显然没想到她会现身此地。余冰影接着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母亲。登时明白事情真相,敢情她父母念及旧情,踌躇不决,反而遭到叶枫的杀害。另外一个断了双手,面目全非的死者,多半是叶枫同伙。叶枫跟魔教妖女打得火热,云无心必然安排人手,暗中保护他。余冰影悲从中来,叫道:“你杀了我吧,我好去陪我爸,我妈!”一剑刺向叶枫。
叶枫道:“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倏地抽出插在余观涛身上的长剑,纵起身子,从余冰影头顶跃过。余冰影道:“想走,没那么容易!”长剑嗡嗡作响,不离叶枫后心。叶枫道:“别胡闹!”头也不回,长剑反撩,反解了她的攻势。余冰影怎能听他,长剑摆动,意欲发动新的攻击,忽然“卟通”,“卟通”两声,二人如两根斩断的木头,一左一右,倒在门口。一个眉心中剑,一个人头落地。院子里的空地,立着七八个人,皆着黄山派的装束。
方才那二个死的人,想从后面偷袭余冰影,却被叶枫及时发现,枉送了性命。叶枫低声道:“现在华山派危在旦夕,你我必须并肩作战。”余冰影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心道:“此人阴险狡猾,我不能上他的当。”黄山派有人叫道:“叶兄弟,余观涛那老小子没拿你怎样吧?”正是黄山派掌门人鲁挺。叶枫道:“我好得很。”鲁挺伸头往屋里看去,笑道:“无毒不丈夫,叶兄弟行事干脆利落,绝不手软,鲁某自愧不如。”余冰影一怔,道:“此话怎讲?”
鲁挺道:“叶兄弟既向苏庄主呈现了实力,又卖给了鲁某天大的人情,一石二鸟之计,委实高明。”余冰影皱眉道:“哦?”鲁挺道:“叶兄弟要做苏庄主的副手,可是‘洗剑山庄’高手如云,没有几把刷子,岂能坐的稳二把手银交椅?鲁某一心想挤进五大门派,如今叶兄弟替我扫清障碍,这个人情我能不记在心里么?”说到此处,他瞟了余冰影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说错了,叶兄弟还能抱得美人归,一石三鸟之计,妙哉妙哉!”余冰影怒道:“他白日做梦!”刷刷三剑,往叶枫刺去。
叶枫侧身避开,冷笑道:“你想进五大门派,下辈子吧。”鲁挺脸色骤变,厉声喝道:“你什么意思?最好给我说清楚。”叶枫道:“有我在,华山派的大旗绝不会倒下。”鲁挺恶狠狠的瞪着他,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道:“就凭你一个人,也敢做我的绊脚石?我一脚下去,便踩得你粉身碎骨。”余冰影忽然道:“莫忘了,我也是华山派的一员。”叶枫心里一酸,寻思:“影儿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立场分明的。”鲁挺大吃一惊,道:“他杀了你的父母,你这个人没心肝肺么?”
余冰影道:“但是我父母绝不愿意让华山派从此消失。”慢慢向叶枫靠近。道:“我本事不太好,至多只能对付一个人,其余的人要交给你了。”叶枫道:“你站在我身后,这些人我应付得了……啊!”猛地高跃起来,左胁鲜血淋漓。余冰影趁他不备,一击即中,所幸叶枫反应也快,察觉不对,及时闪避,受伤不重。鲁挺先是一惊,接着大喜,道:“女娃娃,做的好!”余冰影道:“我宁愿世上没有华山派,也不能让你这种人渣掌权!”长剑连刺。鲁挺道:“大家一起做了他!”
众人发一声喊,从四面八方杀至。余冰影冲在最前头,长剑乱劈乱刺。叶枫不敢伤她,尽是躲闪避让,余冰影愈发有恃无恐,奋勇向前,把叶枫牢牢地牵制住。众人趁机进击,无不使出毕生所学,逼得叶枫手忙脚乱。叶枫叫苦不迭,眼看不采取措施,便将命丧当场。恰好一人冲到近处,叶枫不假思索,一剑刺出。他目的不是杀人,而是逼那人让出一条路。岂知眼前人影晃动,余冰影横在那人身前,迎着他刺来的长剑,喝道:“我一家人都死在你手上,你满意了吧?”
叶枫急忙缩手后退,余冰影步步紧逼,一剑一剑劈落。叶枫守住门户,步步后退。众人配合余冰影,刀剑舞动,若是叶枫出手反击,余冰影便充当人肉盾牌,掩护他们,叶枫讨不到半点好处。叶枫假如不受掣肘,凭他一身武功,倒能全身而退,如今束手束脚,兼之众人皆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他稍有不慎,便会被对手斩杀。每一步都是惊心动魄,险相环生。余冰影喝道:“无耻恶贼,纳命来!”一跃而起,长剑如虹,直击而下。
忽然乌云中射出一道耀眼的闪电,与余冰影手中明亮的剑光,相互耀映。众人同时向他冲来,兵刃破风,听来吓人。叶枫连退几步,听得左脚“喀嚓”一声,踩破了几面瓦片,已被众人逼到靠近围墙的角落里。叶枫心想背靠围墙,总比四面受敌来的好,慢慢向围墙挨去。忽然头顶风声疾急,一人从屋顶扑下,长剑对着他的天灵盖插落。紧接着后面的围墙“轰”的一声,破了个大洞,一只握刀的手伸入洞中,刀尖刺向他的后心。前面的余冰影哈哈大笑,挺剑指向叶枫喉咙。
众人接二连三攻至。一道道闪电破云而出,映照在众人狰狞恐怖的脸上,犹如一头头凶性大发的野兽。叶枫身躯微动,放余冰影进来,“嗤”的一声,左肩吃了她一剑。与此同时,叶枫右足反踢,踹中围墙。在围墙后面伏击他的人,猝不及防,被倒塌的围墙压住,当即毙命。叶枫右手剑光一闪,扑向从屋顶跃落之人。那人想不到叶枫还能腾出手来对付他,一时不知所措,只觉得喉咙一凉,跌落在地。但是众人已经杀到近处,叶枫纵有三头六臂,亦招架不住。
叶枫深知回天无力,暗自长叹,便要扔掉长剑,放弃抵抗,束手待毙。就在此时,听得一人叫道:“小家伙莫怕,我来也!”呼呼声响,几个黑乎乎的圆形物体呼啸着掷入院内,往众人撞去。众人一心想歼灭叶枫,哪料到突生变故?有几人被击中,骨头断折,口吐鲜血,挣扎不起,另外几人失声叫道:“怎么是他们?”这些圆形物体居然是跟他们上华山的同伙人头!叶枫信心暴增,长剑绕着身子转圈子,众人不敢靠近,纷纷后退。叶枫急从包围圈冲出。
余冰影喝道:“哪里走?”长剑递到叶枫面前。叶枫无可奈何,只得退后一步。踏入院内的白日行皱眉喝道:“小家伙,你打不还手,莫非中邪了吗?”脚步加快,冲到近处,攻向余冰影的右侧。叶枫见他剑招辛辣,叫道:“手下留情!”白日行道:“她是甚么人?”叶枫道:“她是我师娘的女儿。”手上叮叮当当,和鲁挺几人打了起来。白日行道:“我晓得了,你也对他们手下留情。”叶枫一怔,寻思:“他这话什么意思?我知道了,他想得到华山派上下拥护,必须亲手击败进犯的鲁挺。”
白日行长剑晃动,一团银白色的剑光将余冰影完全笼罩,招招致命,根本不把叶枫的交待当回事。他要做华山派掌门人,就必须彻底清除跟余观涛关系密切之人,尤其像余观涛的女儿,更是重点关注对象,现在有机会下手,自然出手便是杀招,不给她任何走脱的机会。他接任华山派掌门不过片刻工夫,但是他的想法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心里的邪恶毫无征兆的释放出来,迅速从明媚的此岸,游到晦暗的彼岸。叶枫大惊失色,道:“这……这……”让鲁挺几人缠住,脱不了身,心急如焚。
余冰影的武功跟白日行相差甚远,三五招下来,便力不从心,难以招架,白日行长剑挑飞余冰影手中的剑,手臂伸直,剑尖指向余冰影的心口。叶枫无能为力,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白日行,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一辈子也不放过你!”白日行笑道:“你不会的,你一定会理解我的。”长剑一寸寸的向前递出。余冰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忽然间,听得有人冷冷道:“自家人的竞争是有底线的,恩怨仅限于双方当事人,若是非要灭人全家,斩草除根,我第一个不赞成。”
叶枫一听到这人声音,喜出望外:“苏庄主,你好!”以前他憎恨这人玩弄权谋,祸害江湖,但此时觉得这人就似救苦救难的菩萨佛祖,说不出的亲切。白日行当下收手不动,剑尖仍对着余冰影的心口,三巨头携手进入“朝宗院”。鲁挺叫了起来,道:“华山派现在没有了,你们应该兑现承诺,让黄山派进入五大门派!”白日行森然道:“华山派掌门人白日行在此,谁说华山派没有了?”鲁挺怒道:“谁承认你了?”叶枫道:“我承认。”余冰影道:“我不承认!”
德兴方丈凝视着她,道:“你觉得凭你现在的实力,能报得了血海深仇?”余冰影恨恨地道:“大不了我跟他拼了。”德兴方丈叹息道:“这是你父母愿意看到的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真的想报仇,现在就必须离开这里,不要管谁当华山派掌门人。”余冰影瞪着叶枫,眼里闪动着仇恨的火焰。德兴方丈道:“我用我的人头给你做担保,谁敢阻拦你离开,便是跟我大和尚过不去。”余冰影对叶枫说道:“你等着,我会来找你的。”跃过围墙,消失在黑暗之中。
苏云松仰头看着她曼妙婀娜的身姿,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好像看到了鸟儿扑入笼中。德兴方丈转头看着叶枫,微笑道:“小兄弟,我不是在挑拨离间,我是在给你解围,以她的悟性和天份,十辈子也休想超过你。”叶枫躬身道:“多谢方丈。”鲁挺剑指白日行,道:“我是不是杀了他,黄山派就可以进入五大门派?”苏云松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总之愿赌服输。”鲁挺道:“好!”连人带剑,化为一道青色的光芒,向白日行射去。
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之后,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落在屋顶,地上,啪啪作响,扣人心弦。须臾之间,雨水从屋檐流下,宛如一道道瀑布,在地面肆意横流。庭院积水严重,很快没至小腿。众人站在屋檐下避雨,目不转睛地看着在院子里搏杀的二人。他们一心要开创新局面,都是全力以赴,绝不留有余地。白日行在山洞独居数十年,耐心极好,不急不躁,尽量保存体力。鲁挺想尽快赢取胜利,故而不惜力气,猛打猛攻,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身影。众人不禁拍手叫好。
鲁挺精神抖擞,“嗨”的一声,一剑刺出,剑尖骤然生出一朵朵剑花。这一剑凝结了他一生的心血,至少暗藏了三十六个杀着,每一个杀着,都是致命一击。剑花与雨点融为一体,更加漂渺虚幻,难分真假。白日行弯腰俯身,长剑斜举,一剑劈出。这一剑使出他蓄存多时的力量,要么赢,要么输!地上的积水忽然向上冲起,形成一个三五丈高低的巨浪,劈头盖脸往鲁挺击下。白日行手持长剑,站在浪头之上,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众人齐声喝彩。
急涌而来的巨浪将一朵朵剑花吞噬干净,鲁挺心生怯意,掉头就走。白日行凌空翻一个筋斗,飞鸟也似从他头顶掠过。鲁挺急舞长剑。但是他心慌意乱,如何使得出精妙绝伦的剑招?大大小小的破绽倒是层出不穷。白日行长剑直入,抵住他的喉咙,神色得意,笑道:“不好意思,我赢了。”鲁挺脸色灰白,喉结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莲花道长从屋檐底走出,道:“鲁掌门虽败犹荣。”鲁挺勉强一笑。苏云松和德兴方丈向白日行道贺:“白掌门力挽狂澜,了不起。”
白日行平复心情,收敛笑容,道:“承蒙鲁掌门手下留情,华山派得以保全。”鲁挺翻了个白眼,怒道:“我技不如你是事实,你说这话虚不虚伪?”莲花道长笑道:“鲁掌门虽然功亏一溃,但是黄山派在江湖举足轻重的地位,有些事少不得你的参与,咱们进屋说话。”鲁挺哈哈一笑,道:“动刀动剑都没办法拿到的东西,更别指望在桌上得到,鲁某何必自讨没趣?”领着他的手下,走入雨中,扬长而去。三巨头、白日行,叶枫在华山派议事厅坐下。
华山派残余弟子得知白日行接任华山派掌门的消息,皆是情绪平静。他们不过是大人物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哪有他们说话的份?像坐在议事厅里商谈划分利益的那几人,会来征求他们的意见么?苏云松盯着白日行,缓缓说道:“我们可以支持你做华山派掌门,但是你也得接受我们的某些条件,当然以目前的情况,我们开出来的条件必然是异常苛刻。趁火打劫的机会,一辈子也遇不到几次。”莲花道长道:“你也可以做有骨气的人。”
德兴方丈道:“鲁挺就等着你掀桌子,说实话我们为什么不喜欢他,因为他实在太张扬跋扈。”白日行想也没想,道:“我全盘接受你们开出的条件。”他知道三巨头的条件,就像套在脖子上的绳索,抵在心口上的刀子,时时刻刻会让他难受无比,但是不管怎样,华山派能够得以保留。只要华山派能活下来,他就有挣脱束缚的机会。三巨头大笑,道:“爽快。”苏云松拍拍叶枫的肩膀,笑道:“你真正自由了,只要你不是诚心跟我们作对,这江湖没有人会来找你的麻烦。”
叶枫道:“我已经无所谓了。”白日行叹一口气,道:“可是我会找他的麻烦。”莲花道长笑道:“为了凝集人心,鼓舞士气,你必须冤枉他?”德兴方丈道:“你只有打着替余观涛夫妇报仇的旗号,才能让下面的人团结一致,唯你马首是瞻。”白日行笑道:“我也不会真正想要他的人头,实际上有些话跟放屁差不多,当真起来就没意思了。”莲花道长笑道:“等到你地位巩固,你又会找另一套说辞替他开脱。出尔反尔,朝令夕改,这不是掌权者的一贯嘴脸么?”
余冰影在大雨中奔跑,雨水,泪水在脸上流淌,但是她没有哭出声来。她好像已经成熟。从今以后,她没有父母的陪伴,要独立自主的活下去,所以她必须学会坚强,能不哭就尽量不哭。她活下去只有一个目的,斩下他的人头,祭奠她的父母,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能接受。大雨中忽然有灯火,一个人站在路中间,脸上的金色面具格外显眼。他身后是座废弃的山神庙。屋檐下挂着几只红灯笼,门板上贴着大大的囍字,好像有人在这里举办婚礼。可是只要正常的人,谁会在这种地方办喜事呢?
苏岩拿掉面具,闪电映在他满是疤痕的脸上,狰狞至极,道:“我等你好久了。”余冰影吓了一跳,右手握紧长剑道:“你在这里做甚?”苏岩笑道:“帮你复仇。”余冰影道:“我的事不用你插手。”苏岩道:“我不插手,你永远没有机会杀掉叶枫。我身后有强大的洗剑山庄。”说话之间,牵住了她的手。余冰影定了定神,冷笑道:“如果我拒绝你呢?”苏岩道:“你性格刚强决绝,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他推开木门,里面神坛上点着十余根手臂粗细的红蜡烛,庙内亮如白昼。
地上打扫得一尘不染,右边放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绣花的锦被和枕头,被上,枕上皆喷着令人心神荡漾的香水。左边放着一只浴桶,热气腾腾的水面,撒着艳丽的花瓣。苏岩道:“今晚你做了我的女人,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帮你。”余冰影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瞪着他。苏岩笑道:“我绝不勉强你,你也可以选择出去,门边有雨伞,我送给你。”余冰影怔立良久,忽然关上庙门,脱掉衣服,跳入浴桶。苏岩在床洁坐下,看她洗浴,大笑道:“咱们夫妻同心,齐力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