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公鸡刚发出第一声鸣叫,一束橙色烟花冲上高空,事先提前进入阵位的各路人马依照西门无忌的布置,从各个方向对云万里以及他的部属发起猛烈攻击。喊杀声震响夜空,黎明前的安静化为乌有。
两不相帮的中立人士则紧闭门户,静观其变,在双方没有分出胜负之前,他们决不随便掺和,轻易下场,以免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前些日子,大同教内部风传西门无忌将择日进行权力交接。众人皆以为西门无忌高风亮节,跳出个人私欲束缚,转而与云万里精诚合作,携手再创辉煌。谁能想到西门无忌居然用杀戮方式强行推动权力交接?
不过这样也好,长年累月无休无止的内讧,内耗,谁不厌倦憎恶呢?谁不希望早点结束这种自家人相互残杀的日子?如果今天死一大批人,就能够结束本教多年的内乱,这种代价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西门无忌亲领一队精锐,以迅雷之势直扑云万里府邸。云府位于大同教议事厅西去一座高不过百丈的矮山的半山腰上,山下数百幢房子里住的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部属。这些房子以矮山为中心,随地势高低,依次而建,层迭有致,高低错落,高大坚固。它们里外三层,好像三道坚固的防线,护卫着山上的云府。
此时西门无忌手下围着这些房屋,着力攻打。每座房屋,每个路口,巷子,双方都在全力争夺,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杀声震天,死伤惨重。西门无忌采取四面出击的策略,把云万里各处部众分割包围,教他们各自为战,顾此失彼,首尾难顾。
西门无忌长剑划过一道弧线,横在他前方的四个云万里手下皆是闷哼一声,拦腰断成两截。西门无忌提气喝道:“鹰队,占领天空,轰击云府!”近百只体型硕大,神态凶悍的雄鹰腾空而起,每只鹰背上皆坐着一人,或男或女。三分之一男女身穿明黄衣裳,手执弓箭,腰悬长刀。
另外三分之二男女身穿红色衣服,手无弓箭,腰无长刀,前胸后背挂着十多个黑色圆形物体。两种不同颜色的服饰,所担任务也大不相同。红衣男女携带的黑色圆形物体是威力极大的轰天雷,专门用来轰炸云府。云府是云万里阵营的精神旗帜,象征意义极其重大,只要将轰天雷投入云府,不但能提升己方士气,而且更能瓦解彼方反抗意志。
执弓带刀的黄色衣服男女,他们主要职责是肃清空中威胁,给红衣男女保驾护航。突然之间,听得“嗖嗖”响声不绝于耳,似是在地底长眠的蛟龙破土而出。众人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数十根长逾丈五,粗若孩童手臂,顶端火光熊熊的标枪,从连甍接栋的楼宇射出,以垂直向上的姿态,疾如雷电般的扑向空中的鹰阵。
风声尖锐,呜呜作响震得众人耳膜生痛,头皮发麻。众男女急忙驾驭雄鹰,躲避劲道十足的标枪。只是仓猝之间,仍有些人应变不及,连人带鹰给标枪射中,化为一团团耀眼的火球,纷纷堕落在地。那些携带轰天雷的男女更是下场凄惨,直接凌空爆炸,烟飞灰灭。标枪一口气齐射了三波,才停止下来。这三波突如其来的攻击,至少消灭了三分之一的男女。
余下三分之二男女惊魂未定,还来不及喘口气,听得鹤声鸣叫,数十只体态优美的大鹤,穿云破雾,挡住他们去路。为头一只鹤背上坐着一个头束金带,一身白衣,艳丽绝伦,英姿飒爽的女子。众人齐呼:“云无心!”一头领模样的人沉声道:“占据有利阵位,开始发动攻击!”
负责扫荡护卫的鹰群立即前出,二人一组,扼守住各个要点。投掷轰天雷的鹰群往后退缩,就等他们歼灭了云无心,便驾鹰长驱直入,把云府炸得稀巴烂。那头领举手喝道:“放!”数十枚利箭脱弦而出,呼啸着射向对面鹤阵。云无心道:“蛇抬头!”只见众鹤忽然从平飞改变为向上爬升,果然像极了一条条受到刺激,从草丛中猛然抬头的蛇,利箭无一射中。
鹰阵众人好像算准了会有这样结果,人人抬高手臂,又射出一波利箭,这一下箭的落点是鹤群向上爬升的极限,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鹤群是万万躲不过这致命一击。云无心道:“倒!”众鹤伸得笔直,拼命向上攀爬的身体,忽然似推倒的骨牌忽然往后倾,射来的利箭纷纷擦着大鹤肚皮飞了过去,又无一命中,鹰阵众人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众鹤后倾到一定程度,蓦地里头下脚上,硬生生翻了个筋斗,又变回平飞状态。鹰阵众人惊道:“怎么回事?”话音刚落,眼前光芒闪动,有些人已经喉咙中箭,鲜血直流,翻身跌下鹰背。西门无忌无视属下被云无心杀戮,道:“老费,目标山上砖塔!”山顶建着一座十丈余高低的砖塔,居高临下,无遮无挡,视野开阔,四下情势,一览无余。
塔上站着一人,手举一面大旗,不停变幻,做出各种动作,显然是给云万里各处部下传递讯息,把这人拿下,等于切断了云万里与部下的联系,耳目失聪,焉能不败?老费道:“是!”点了七八人名字,一行人手提兵器,几个起纵,瞬间穿越厮杀惨烈的街道,径往山上扑去。云万里手下皆被死死拖住,眼看这些人穿透防线,竟腾不出人手来拦截他们。
老费他们行动敏捷,很快到了半山,他们绕过云府,从山的另一边进击。其中旭日初升,山上大大小小的石头泛着淡淡的金黄色,好像早起的母亲,给即将远行的儿子准备的煎鸡蛋。几只小鸟啄着石头上的露珠,享受着阳光的爱抚,山下人类的自相残杀,与它们何干?老费叹了口气,道:“看来云万里已经山穷水尽,实在抽不出一个人了,若是在这里摆一个人,岂非给我们制造不少麻烦?”
就在此时,听得一人冷冷道:“如你所愿,现在你们的麻烦已经来了。”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缓缓从石头中站起,他身穿浅黄色衣服,与阳光下的石头混为一体。老费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渐渐收缩,道:“叶枫?你怎么在这里?”叶枫冲着红日嘟了嘟嘴,老费道:“什么意思?”却忍不住往太阳看去。
叶枫笑了笑,道:“趁现在能看多眼太阳就抓紧多看几眼,因为你们很快就要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老费哈哈一笑,道:“就凭你?”叶枫笑得眯起了眼,道:“我敢来,我就有把握把你们送入地狱。今天正是杀人的好日子,现在更是杀人的好时候。”老费面色骤变,厉声道:“杀!”七八件兵器一齐向叶枫身上要害刺去。
叶枫哈哈一笑,长剑出鞘,剑光如电,高低纵横。这几人见得来势汹汹,不自禁退了几步,手中兵器舞得水泄不通。叶枫又是哈哈一笑,左脚踹出,踢中一人右膝盖。那人大叫一声,痛得蹲下身子。叶枫右手探出,抓住那人后颈赘肉,大步流星,往山上奔去。那人似抓捏在手心里的猫咪,耷拉着脑袋,动弹不得。
众人大呼小叫,穷追不舍。叶枫跃上一处高台,收住脚步,回头打量众人,目光中带着露骨的轻视。众人亦停了下来,老费喝道:“快放下我兄弟!”叶枫长剑一挥,割断那人喉咙,鲜血流得地上都是。叶枫提起那人,沿着左右走了几个来回,流出的鲜血在地上形成一条长长的的血线。叶枫扔掉那人尸首,冷冷道:“越线者,死!”
老费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我们怕他做甚?”大踏步向前,举刀劈向叶枫胸脯。叶枫不避不让,剑尖斜转,直挑老费小腹。老费绝非无能之辈,不但轻而易举化解了叶枫攻势,而且快速展开反击。他同伴也配合行动,他们皆是一等一高手,一上来就快攻快打,一片刀光剑影罩住了叶枫。
一人见得叶枫压制得手足无措,不禁心念一动:“我何不如此如此,拿了头功?”当下跃出圈子,越过血线,往山上奔去。笑道:“我越线了,你来咬我啊!”忽然之间,一道剑光从绵密的刀光剑影中飞出,追上了他,没入他腰间。他只觉得腰部一阵凉嗖嗖的,好像剃须刀刮胡子一样舒服,随即似乎有双大手用力按住他肩膀,压得他站立不稳,坐在地上。
可是他坐下的时候,感觉怪怪的,仿佛少了什么东西似的。他看到了两条腿扛着一个屁股,向前奔跑,上半身却不知去哪里了。套在腿上深蓝色绣着牡丹花图案的裤子,穿在脚上用上等皮革制成,鞋面上镶嵌着各种精美饰品的牛皮靴子,看上去异常眼熟,跟他所穿的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忍不住低头,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已经不见。原来叶枫电光石火的一剑,在刹那间将他拦腰截断,仍有惯性的双腿自是继续向前奔跑。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事,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快得不可思议的剑?听得叶枫冷冷道:“越线者,死!”他说的死的时候,二个人齐声闷哼,手捂胸口,仰面倒下,五道血箭从五个手指缝里直冲出来。
此时,西门无忌领着一队人,已经站在云府门口。
门口插着一把长四尺三寸,身宽三寸七分,正反两面都刻着天地神魔的刀。刀锋是红色的,也不知是人工染的,还是杀人太多,热血渗入刀刃?今天又将有多少人倒在这刀下?
一只手紧握往刀柄。这只手白净,修长,有力。赵鱼的手。欲进云府,先问赵鱼答不答应。门里的庭院中,身穿宽松衣服的云万里盘膝坐在铺在地上的软垫上,脖子洗得格外干净,是不是西门无忌突破了赵鱼的防线,他就做好了引颈受戮的准备?
他面前摆着一具古琴,叮叮咚咚,奏着欢快轻松的曲子。屋顶上坐着一对男女,既矮又胖的男子手提毛笔,在一叠纸上不停写字。他忽然一拍小胖腿,摇头叹息道:“不过瘾,非常不过瘾。”女的斜睨他,笑道:“你亲眼见证,并且书写《剑客多情》最后一战,还想怎么样?该知足了。”
吕焰锋道:“如果我具备有某种本领,能够把我现在所看到的场景,不差毫发的直接投射到天空,折射到世人眼里,大家岂不是如同身临其境,大饱眼福了?”慧娴想了想,道:“那天上不得挂满了镜子?只有镜子才能把你看到的,同时映入别人眼里。”吕焰锋道:“也许不一定是镜子,也许还有比镜子更好的东西。”
慧娴摸了摸他后脑勺,吃吃笑道:“你脑洞大得能装下日月星辰。”吕焰锋道:“有想的念头,就有做的干劲。若是你不想事,我不想事,大家把脑子当石头使用,这世界岂非一直原地踏步,一潭死水,无趣至极?”慧娴想了想,问道:“你准备把你这项技能叫什么名字呢?”
吕焰锋沉吟片刻,道:“天涯共此时。无论一个人身处何地,他都能与天底下的人一同见证这个世界激动人心的时刻。这个名字妙不妙?”慧娴道:“名字挺好的,只是不够干练利落。”吕焰锋又沉吟片刻,道:“叫直播怎么样?顾名思义,直,直接;播,散布宣扬;直播,直接散布宣扬。”
他左右顾盼,洋洋得意道:“各位尊敬的看客,今天由吕焰锋为大家直播,吕焰锋是个脑洞大得能装得下日月星辰,吹牛从不打草稿,跟老婆亲嘴要站在凳子上,一笑起来就看不见眼睛的好玩家伙,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的天堂,梦想的世界,开心的地方,让陌生的朋友不再陌生,让熟悉的朋友更加熟悉。”
房屋右侧山坡上,坐着大同教财神爷南宫惊雷,以及多年没有露面,手握可以左右大同教命运的血剑的东方一鹤,他们宛若局外人一样,漠然置之,毫不理会两派之间的权力争斗。西门无忌只觉得热血上涌,他知道他们在等决出胜负,谁是赢家便支持谁,所以他一定要赢下这场胜利。
三人手持三把长剑,一齐向赵鱼刺去,一把刺向他前胸,另外二把分别刺向他两胁。这三人皆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高手,出手辛厉狠毒,追求一击必中,没有一个多余花哨的动作。赵鱼拨刀,一刀劈出,三只握剑的手一齐飞上天空,五根手指兀自牢牢抓在剑柄。赵鱼又是一刀劈出,三颗头颅飞了起来。
这三人刚倒下,随即又有四人冲出,分别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把赵鱼困在中间。这四人使的皆是奇形怪状兵器。东面那人使的是镰钩枪,南面是五股托天叉,北面是一人多高特制的大剪刀,西面是把五尺长的铁钳,都是可以有效压制赵鱼手中魔刀的好家伙,显是事先做足了工夫。
赵鱼冷笑道:“净整些有的没的东西。”手提魔刀,向北面使铁钳的冲去。东南北三个方向见他行动,收拢圈子,向赵鱼逼近,三件兵器齐往他身上招呼。镰钩枪直攻他下路,始终不离他一对脚踝;五股托天叉在他腰部寻觅战机,随时要在他腰上戳五个大洞;大剪刀专门对付赵鱼两条胳膊,若是赵鱼稍有松懈,便“喀嚓”一声,把他手臂缷了下来。
使铁钳见同伴围攻赵鱼,不禁精神大振,铁钳使得神出鬼没,竟想把赵鱼手中魔刀生生夹下。西门无忌面带微笑,正想绕过赵鱼,进入云府,忽然听得“啊”的一声大叫,只见一人从圈子中飞出,如条死鱼般的直挺挺躺在地上,正是使铁钳的那人。他双手反转,铁钳死死夹住自己脖子,舌头吐出嘴外,眼珠暴凸,不能活了。谁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原本对赵鱼的致命一击,居然反要了自己性命?
西门无忌亦觉得惊讶至极。又听得“啊”的一声大叫,见得一人踉踉跄跄从圈子奔出,满身是血,似是邪神附体,镰钩枪一枪一枪往西门无忌戳去。西门无忌眉头一皱,闪到一边。那人扑倒在地,喃喃道:“他不是人,他是天上的神仙,地府的魔鬼,若不然怎能使出这么不可思议的刀法?”声音渐渐低沉,终于沉寂无声。
二人被杀,另外二人本领再强,也难以填补防线上的窟窿。克敌制胜的特制兵器,此时倒成了累赘,进退失据,窘态百出。赵鱼瞅准机会,刀光一闪,一人应声而倒。另一人心下慌张,不顾西门无忌边上督战,掉头就走。赵鱼斜刺里冲出,一刀结果了他性命。众人连声怒喝,又有三人抢出,暴风骤雨般疾攻赵鱼,这三人皆使刀。
他们吸取了先前几人惨痛教训,进退同步,攻防有序,决不贪功冒进,配合得天衣无缝。三人合一,倒似一个人长了三头六臂,威力大增。赵鱼道:“越作越死。”刀光泄出,直击三人。他们举刀推出,在身前筑起一面坚不可摧的屏障。赵鱼冷笑数声,喝道:“攻顶。”刀光蓦地窜起上升,攻击三人毫无防守的天灵盖。
这三人何曾想到赵鱼居然会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招架闪避已然不及,眼看就要命丧当场,忽然听得有人厉声喝道:“姓赵的,当我们不存在么?”二人从左右两翼奋不顾身扑出,两件兵器直插赵鱼后背。赵鱼击杀三人的同时,势必也被这二人所伤。赵鱼冷笑数声,扭动腰肢,躲开背后凌厉杀着。五人齐心协力,联手绞杀赵鱼。
西门无忌抬头望天,雄鹰和大鹤忽高忽低,你追我赶,互有损伤,难分胜负,雄鹰发起一次又一次冲锋,却一次又一次无功而返。他所期待轰炸云府的精彩场面,始终不曾出现。他目光往山上投去,砖塔上的旗帜仍旧迎风飘扬,指挥调度云万里各处人马,只要大旗不倒,那些人就不会放弃抵抗。这是西门无忌最不愿意看到的。他必须快刀斩乱麻,以最快速度解决云万里势力。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以岳重天为首的活死人军团开始出击。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决不能有任何退缩,他若是犹豫不决,便是在给云万里喘口气的机会。云万里回过神来,绝不会放过他,他押上了所有的筹码。这次他必须赢!他听到了四面八方响起怪异的声音,活死人军团已经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