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密林,疏影缭乱,蓦地一声巨响震天,林立古木骤然粉碎,散作齑粉四迸。
遍地狼藉中,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先后电射而出。
忆无心只不过瞥见人影一闪,便即两分,皇甫霜刃由空中翻身,飘然落地,看来并无大碍。
但修为更深的女暴君却能从中窥见更多。
人在半空须臾转过,连番交锋不休,看似平分秋色,但皇甫霜刃竟是稍落下风。
持握百代昆吾的手微微痉挛,宣告并不平静的内心,皇甫霜刃目光紧锁向前,显是严阵以待。
灰尘滚滚,蒙蒙一片,像起了场雾,雾中一条瘦长人影缓步迈出,仿佛跨过岁月沧桑。
“大千光明,沉沦众生。凡人皆有心魔,凡心动,心魔动。”
喑哑语声如同干柴撕裂,沙嘎难听,麻衣僧履形容枯槁、肤色漆黑如铁的念荼罗自林翳阴影中缓缓现出修罗怒相。
战局纷乱欺扰佛心清净,大智慧决施雷霆手段,一惩失途善信。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精简八字冰冷尖锐,刺痛鼓膜之余,皇甫霜刃乍感一股无由恐怖笼罩方寸蒙昧灵台。
“什么是恐惧,恐惧自心而起,无端无由,你……”双手合十的念荼罗咬字徐徐,暗运神通,“会怕吗?”
像是惧而忘语,不答的皇甫霜刃自顾出剑,剑底求生力争胜算。
浩劫之剑随手一扬,符咒动,剑光闪,杀招极出,幻变万端。
“冷锋无情,易将人伤。”
喟叹一语掷落,不闪不避的念荼罗挺身应招。
“止恶·断魔印!”掌按梵字掬月一捧,水中色,荷塘影,悉化金莲盛绽,消融五厄灾苦。
枯木掌心一引霜冷长锋,还珠楼主空门顿开,大智慧元功再提正念迷航,右手倏翻推星望月,沛然佛威广慑红尘。
这一掌本意刚直雄浑,皇甫霜刃闪电出手天殊法印一挡大千光明,反应可说迅快已极,哪知念荼罗手臂关节似是活的,竟可向外弯曲。
双掌未接变中生变,猝不及防下皇甫霜刃结结实实地挨了水中捉月似的一击。
池差半寸身即受创,皇甫霜刃声势再落,大智慧双掌飞扬,拉开架式,南海礼佛、金玉瓦砾、人命呼吸,一连三发,出手迅捷,在皇甫霜刃背心、肩头、左胸、右腿、咽喉五处都用手指轻轻一拍。
近身肢接,昆吾锋锐难展,一时反成滞碍,五记重手,还珠楼主挡二遭三。
眼看皇甫霜刃左右支绌,节节败退,从旁观战的女暴君纤眉一皱,似觉端倪。
伴随战局推移,逐渐流逝的不止体力。
迷蒙的视线中,不可止的战栗源自没来由的恐惧,皇甫霜刃应招走剑破绽更露。
捉准时机,念荼罗左手倏地劈出,佛光骤起,普照金顶——
“圆明寂照!”
晦暗的眼眸无始无明,皇甫霜刃尽舍六识闭锁心扉,一任本能自然,随性求活。
就在大智慧将要触及还珠楼主天灵的刹那之间,几乎是千钧一发之差,人,已先掌力推动翻跃而出!
佛手落空,但如洪涛裂浪的掌风已自追向半空人影。
皇甫霜刃猛提真气,使记梯云纵,拔身转上七尺,然而掌风咬定不放,紧接激升七尺,他复以千斤坠之势下沉,掌风同样陡地随而下击。
浮云去来足未点地,人已往斜侧窜了出去。
但掌风跟着斜劈过来,皇甫霜刃健腰一拧蛇行狸翻总算将之晃开。
轰隆一声,尘土四扬,林毁地坍,满目疮痍,皇甫霜刃这才掠身而起,手按剑柄,百代昆吾赫然归鞘悬垂腰间。
心知视觉难分真假界限的他索性闭上双眼:“大师掌力果真非凡。”
“阿弥陀佛!”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执着心起的大智慧一意孤行,全身骨节格格作响宛若一块燃烧着的干柴,因愤怒之火而致噼啪有声。
展动身法八步赶蝉,抢上前去的念荼罗又是一掌击落。
在这间不容发的电光火石的刹那,皇甫霜刃的胸膛前,突然多了一件东西——藏在鞘中的百代昆吾斜封身前一挡。
念荼罗右手便即捶在木鞘上,一声澎湃好比天雷炸响,皇甫霜刃身形随即倒射而出。
可是大智慧后发先至,人在半空中已追上了他。
衣袂掠起薄铁扇风一般的尖啸,豁地又是两掌齐发不二法门!
斗然一声清叱,皇甫霜刃一剑划下有凤来仪,劲气如虹,剑仍在鞘中,偏偏巍胜泰岳,沉似渊薮。
这一剑气势浑宏,但并非无坚不摧,念荼罗骤撤回一掌,格往昆吾,另一掌不减凌厉攻势。
掌剑同运武息周敛,劲里藏气,动无定则,皇甫霜刃以无招应有招,有意无意随性挥洒,回敬智慧圆觉。
蓬地空响一拍两散,念荼罗不再进逼,稳下身形的他但觉左手五指近乎完全震折,痛入心脾。
‘皇甫霜刃采取守势以应,不见敌意,心魔正念无从施展,只能采取强攻。’
情知神通玄虚已遭看穿,心念把定,大智慧沉声一纳,登时气贯周身,一股庞然佛力窜身而出,化为顶天立地之恢弘卍字——
“般若指!”
在指掌变化中,有金灿佛光宛如脱胎而来,凝结似霰激荡梵海。
极招酝酿须臾击到,皇甫霜刃不闪不避,使记手挥琵琶。
太极玄·浩气归元
左掌阳、右掌阴,睁眼目光凝视左臂,双掌慢慢合拢,竟是凝重如山,却又轻灵胜羽。
紫衣风飘,云手纳势,袭向皇甫霜刃之锐利指劲,宛若泥牛入海。
水波阴影下银芒流转化印一绽,阴阳如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眼看指力反袭逼至,念荼罗反手画圈金刚般若,掌力不绝源源催出,这才将之化解。
连番运作自相矛盾,皇甫霜刃犹原藏锋守意,看似被动,大智慧却知,一对一的战斗,地门先手已失。
‘所幸,吾不是一个人。’安然低眉的念荼罗俨似智珠在握。
浓重又飘渺的雾气倏忽弥漫,掩映极端冰冷的一刀横断,斗然欺近皇甫霜刃斜侧的逾霄汉踏步转身,手中疏溣孤切——
“刀听万古愁!”
“剑睨千秋尘!”
信口杜撰对词工整,皇甫霜刃招行无端,剑气如毫点落八方。
百代昆吾平平伸出,划出一条曲曲折折的弧线,快不眨眼地将云间独步极招一破到底。
“嗯?”
招未动,气受制,逾霄汉遁行奇步诡异难测,身影有一瞬间迷幻如雾,奈何总是不离点睛之笔。
飘然数招,各显精妙。
云间独步只觉眼前人剑锋起落宛若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招有尽而意无穷。
掌下疏溣急急变调,招一转,禅宗彻悟回敬羚羊挂角——
“由衷之刀!”
雾气再度弥漫,聚拢浮飚,浩荡的匹练刀芒,带着寂灭破败之气,一啸生风。
然而精悍深邃的剑芒潜发如翳霾似墨染,匠心独具之断简残章尽掩云流腾风。
藏于鞘中的百代昆吾与辉映雪光洗练之疏溣交击数合,一声悲鸣源自刀锋,逾霄汉饮败。
皇甫霜刃长袖一扬,百代昆吾前指便待制服云间独步。
背后忽来峻风烈烈,独眼龙足踩虎步,单刀直取还珠楼主。
仁道一斩!
质朴的影,黝黑的刀,未见锋芒,偏偏教人无从漠视。
身形陡转,眸生乌芒,视线相触刹那——
“幻术?”独眼龙方觉不对,金刀已入霜刃掌握,一片仁心遽然沉沦无间梦魇当中。
趁此时机,阴寒刀气径取皇甫霜刃心腑——“刀平六道!”
与此同时,念荼罗掌开佛印慑服外道,试图挽留荒野金刀。
这厢两人腹背受敌之际,倏然,刀成剑,剑变刀,奇幻无方分对苦行修者。昆吾念荼罗,金刀逾霄汉,霎时重整战局。
剑指佛心,刀惩天护。剑指佛心,百代昆吾蒙昧大千光明;刀惩天护,荒野金刀怒斩六道无常。
左右互搏加持隔空操体,领悟自成的皇甫霜刃长声一笑,抢注版权:“神君入戏·鬼帅登台!”
遗世高峰上,一条身影俯察形势迷乱,彼在方外观山景,静闻域外乱纷纷。
‘中苗联手,而且是苗王亲自率众出征,连锦烟霞姑娘也加入战线,嗯……俏如来所言属实,但此役成败未知,如此,广泽宝塔扩建的方向以及范围也必须关注。’
置身事外冷眼处事的鳞族太子高高挂起分辨情势。
‘那……啊,不对,那个地方……”
眼眸微移,四顾战线走向,跟着蓦地定住,北冥觞身心一震,赶忙匆匆离开。
‘可恶,预感成真了,广泽宝塔确实有往金雷村方向扩建的迹象。嗯……虽然太虚海境正式入口地处偏远,但现在尚有龙涎口能通往海境。若地门影响无远弗届,只怕……’
苍翠欲滴的竹海中,一道海蓝身影急急而奔,鳞族太子心下焦灼,不想迎面正遇意外之人。
‘嗯?周围竹叶无风自动,这个人……’猝不及防狭路相逢,莫名有感来者不善的北冥觞谨慎迈步求进,不露半分空门。
但见那人约莫而立之年,身穿黯红儒服,独臂扶摇似抟云气,飘然而来,面目俊雅,说不出的孤高自赏。
就在云与海错身刹那,北冥觞率先挽留出声。
“公子且留步,此地接近佛国地界,在下唐突,请问公子来此游山玩水吗?”
“在下只是路过而已。”雁王道。顺手施为埋雷送师弟一份小礼的他现今似乎找到了更有趣的玩物。
“观阁下一身贵气、器宇轩昂,不知阁下称谓?”
“北冥觞。”鳞族太子自报家门。
“太虚海境太子,是在下失了礼数。”一语道破来人身份地位,上官鸿信欠身稍作致意礼数周全,神色分外纯良。
境外人尊重态度入眼,不感有光更觉警惕,北冥觞狐疑道:“你我不过初次见面,为何公子笃定我来自海境?又怎样判定我就是太子?”
“庄子逍遥游中所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素问海境有三大血脉,鲲帝、鲛人、宝躯。海境尊鲲帝一脉为王,以北冥为姓。”
广博中原之学的雁王提及掌故轶闻如数家珍。
“再观阁下手上所持戏珠,衣着矜贵,气质谈吐无一不入王室贵族之相,故妄自猜测,若有冒犯,请阁下切莫见怪。”
“公子真是好眼力,”鳞族太子皮笑肉不笑地捧了一句,“想来,亦非常人也。”
“太子赞谬了,在下只是一名忙里偷闲的常人而已。”上官鸿信口吻依旧谦和。
然而对这个说法,北冥觞持保留态度。
“海境锁国已久,公子能以在下的姓氏、衣着甚至手上的戏珠直断吾太子身份,就算是常人,也该是有心人无误。”
不置可否的雁王接续话题侃侃而谈:“据始朝所载,北冥氏族人各怀有志,家族大乱,互相斩杀,外族趁火打劫,使北冥嫡系一度减少。为保留种族,嫡系被迫隐去本姓。随后,北冥一氏在中原便不再复见。”
‘他在暗指海境三脉之争。’
北冥觞眯了眯眼,随即洒然一笑不露形迹:“哈,不过是中原世人所谣传罢了。”
“不尽然吧。”雁王做下论断。
“吾以为海境所有相关佚事会因为锁国而被中原世人淡忘,想不到仍是被有心人所关注。”北冥觞叹息,跟着毫不掩饰全开气场企图压迫,喝问道,“既知本太子身份,却仍说出这番言论,公子还真是好胆识!你是谁?”
毫不在意自放空城的上官鸿信负手临风,答得轻描淡写。
“雁王!”
一语掷地,气氛诡变。
“你就是……雁王。”全神戒备的北冥觞暗暗握紧腰后混天拐。
稍稍侧首瞩目一眼……羽族的视力一向很好,只一眼,上官鸿信心中有数:“太子袍内所配挂的兵器,很特别。”
‘难道他识得混天拐?嗯……’
将信将疑的鳞族太子忍不住又握紧了几分混天拐。
“可惜,因太子长途跋涉,兵器配挂的角度,下垂了三分。”雁王点评道,“与敌对战之时,虽不致命,却也影响了第一击的出招速度。”
说话间,眼看着北冥觞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上官鸿信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我并没恶意,当然,你也可以继续戒备我。”
闻言,只觉无端提防举动宛若戏伶徒然见笑大方,逆反心起的北冥觞遂松开紧握混天拐的手掌。
“若真有不轨的意图,雁王又何必自曝身份。”鳞族太子颇为不自然地找补了一句。
见状,上官鸿信轻笑一声。
“哈。”
心下更觉窘迫的北冥觞转移话题道:“雁王找上本太子,必有利益所趋,开门见山吧。”
“与其说是利益,不如说,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地门。”上官鸿信说。
“雁王的消息从何而来?”北冥觞问。
“先王甫殁,只身入世,任由大权旁落的背后,究竟是君不疑臣的信任,还是功高盖主的无奈?”分析利害的雁王径自递过诛心之言。
“你?”鳞族太子勃然变色。
“或者,太子只是需要一点功绩?”上官鸿信适时地递了个台阶,“比如,寻回始帝鳞。”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鲲帝一脉怎会任由权属旁落。”趁机改口的北冥觞试图坐实始帝鳞之于海境正统的重要性。
故而新王须得迎回始帝遗蜕,方得名正言顺荣登大宝。
“如此,此行目的既得,太子何不归去?”雁王反问。
“中苗鳞三方有共定之盟,现今人世生乱,海境怎能坐视不管?”北冥觞神色一派堂皇正气。
“哦?那太子缘何盘桓不返呢?”雁王道,“回转海境调遣兵将,亦或差派那位昔日只身定乱的鳞族师相重履中原弥平佛劫岂非更为上策,如此一来,或能更安民心?”
语露双关,一字一句精准踩雷,无不戳中因欲星移缘故,于父王面前有志难伸的北冥觞心头。
‘吾需要借欲星移外调之时才能拢聚人心推行政令么?海境到底是谁做主?’
心头颇感不快的鳞族太子面上犹原自若,貌似赞同道:“是啊,君臣相合默契无间,那位在羽国志异中难缠万分的雁王岂非也折戟于此?”
互扎心肺有来有往,北冥觞看向上官鸿信右手袖管。
不败金身既破,各方外人对雁王的评价自然下调一个台阶,就好比轮椅后每每被各方蛐蛐的神蛊温皇。
上官鸿信也乐得如此。
“我想太子误会了。”雁王解释说,“对于苗疆,我针对的,只有铁骕求衣一人。”荻花题叶自然不算在这个范畴里,“同理,海境我所在意的,也只有同为九算的欲星移。”
“哦?”北冥觞眉梢一扬,“你的意思是,你要对付的是九算?”
“九算野心勃勃,意图控制九界。”上官鸿信秉持初心毫不动摇,“墨家不用现于阳光底下,历史也不用记载墨家所做的贡献,这是墨家理念,必须执行的理念。”
“要对付欲星移,你大可用对付苗疆的那套来对付海境,但与苗王同样,”北冥觞摆开车马,“本太子绝不会让你得逞。”
“对付海境对我有什么好处?”雁王问。
鳞族太子反诘道:“那对付苗疆,雁王又得到什么好处?”
“我要的,其实很简单。”一字一顿的上官鸿信语声低沉,阐明胸臆,“不过是让墨家,重新回到原点。”
“那雁王是否也误会一事?”
“何事?”
“欲星移是鳞族师相,是本太子未来之臣。”北冥觞立场端正。
“既然双方对彼此皆有误会,”退一步海阔天空,雁王话锋一转,“何不彼此冰释,让我帮助你。”
“帮助?”北冥觞不解,“帮助什么?”
“太子不是看过羽国志异?”上官鸿信眼眸微阖,像是沉浸在那段峥嵘岁月当中,“那名贵为一国储君,有志不得伸,翻掌覆手之间,终是受制于人的雁王。”
“书中最后,雁王仍是一统羽国,成就一番霸业。”有感处境相类的北冥觞下意识出言相驳。
“正因如此,在太子的身上,吾才看见过去的自己。”
不可否认的是,婉转释出善意的上官鸿信确然很能博人好感。
以至于北冥觞须得反复警醒自己莫中圈套:“羽国志异,那不过是杜撰出来,操弄人心之书,雁王欲以此说事,也太言之无本了吧。”
“事实,总是很难接受,对吧。”上官鸿信感叹。
“这样就想挑拨本太子与师相,未免太过天真了。”北冥觞冷冷道。
话虽如此,但既为过来人的雁王显然最能感同身受引鱼共情。
“一名储君,若在政事上,处处被臣子压制,纵使这名储君有才有德,也难以得到认同。”
“嗯……”
持珠单手一荡,自然而然垂落的戏珠随风摇晃,同为天涯沦落人的鳞族太子选择听了下去。
像是有感而发,更似经验之谈的上官鸿信娓娓道来。
“一切就因为相位太过耀眼,所以由民至臣皆会认为,你只是被辅佐上位,哎,多么理所当然的概念。”
挑衅入耳,暗自破防的北冥觞忍不住右手蜷起,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角。
不动声色扫了眼鳞族太子衣袖,雁王言之凿凿。
“我能帮助你,只要抗衡了地门,就能得到所有海境人民的景仰,但前提是……”上官鸿信开出价码,“让欲星移离开海境的权力中心。”
“雁王能做的,苗王也能做到。”北冥觞说,“同样的目标,本太子又为什么要选择与你合作。”
“苗王已沦陷在地门之中。”雁王口吻笃定,“太子可自往验证消息真假,或者太子需要我与你同行。”
“不必。”北冥觞婉言谢绝。
“现在,就等欲星移出手力挽狂澜了。”上官鸿信表示已经替鳞族师相搭好了戏台。
“常言道,一事不烦二主,既如此,又何必多费波折请动师相大驾呢?”北冥觞问。
“太子既然要赢,欲星移就要输。”雁王断定,因为这是交易的一环。
“届时,你就会杀了欲星移,反将本太子一军,灭了海境。”心虽起伏,理智仍存,北冥觞分析利害,“是吗?”
“泱泱海境,人才济济,凭吾一人之力,要灭海境,谈何容易?”上官鸿信语带保留。
北冥觞寻根究底:“这样说来,羽国志异中所记载,最后策天凤被雁王所逼,黯然消失于羽国历史之中,是真实了?”
“其实你内心很清楚,生在帝王家,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上官鸿信说,“我问你,你快乐过吗?”
“身世不是能可选择,但本太子能掌握自己的未来。”北冥觞自信。
“终日与女子嬉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就是你所谓的掌握?”雁王毫不留情揭穿。
“嗯?!你……”北冥觞心下一惊。
上官鸿信冷淡地撇过视线:“你的袖上留有女子胭脂的痕迹。”
北冥觞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慌忙把手掩在身后。
“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引起鳞王的注意。”雁王很体谅人意地为鱼苗开脱。
“你以为,你能了解我?”北冥觞边说边把藏在身后的手擦拭干净,这才放松下来,示于人前。
“那种对他人眼光特别的在意,特别渴求他人认同的心理,这一路走来,我可是感同身受。”上官鸿信道。
“嗯……”心情几度起落,只觉面前人难得顺眼的北冥觞目光一动,“雁王眼中的鳞族太子,又是如何?”
“比起当世少年辈,尚差一点功绩。”上官鸿信评价。
“哦?本太子倒是想一听,雁王此话何意?”北冥觞好奇道。
“俏如来武承宫本总司,智承墨苍离,出自名门,又有中原群侠在背后支持,墨家钜子之位,可谓当而无愧。”
进入正文,上官鸿信显是早有腹案。
“苗王苍越孤鸣,身历宫变内乱,处事冷静,善用贤能,又有三部皇世经天宝典加身,能敌者寡,坐拥一片江山。”
指点江山群豪戏,只恨此地无酒佐青梅,一论天下英雄长短。
“论英雄少年,这两人足称代表,而太子,不过是缺了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经历。”
少年心思总是不甘人后,北冥觞胸中自有傲气。
“俏如来不为王,与本太子自是无从比较;苗王虽经历练,如今不也身陷地门,等待救援,而吾就是能救援之人,谁优谁劣,自在人心。”
“说的不错。”
赞同一语按下休止,上官鸿信递出一个团花锦囊给到鳞族太子手中。
“今日初遇,便交浅言深,恕吾冒昧再赠你一物。”
“此物是……”
相类的景象,发生在地门战前的尚贤宫中,接过锦囊的念荼罗不解其意。
“一个机会,”雁王语声悠悠,“祝你早日得证大道……”
断云石变化而成的锦囊迸发只在一瞬,关键时刻倒戈一击摧残苦行功体,带走念荼罗性命的同时,亦宣告苍越孤鸣退路的彻底断绝。
忽来连绵不绝的无我梵音层叠扣魂,登挫操梦之术,解放荒野金刀。
术法遭破,强压反噬的皇甫霜刃当机立断:“退!”
深得投机三昧的姚明月反应得很快,随手一掌击晕藏镜人的她便即抽鞭回腰,飞身一纵,挟起不曾防备的乖女儿就走。
只留下怔然摇摆的娇嫩尾音于风中淡出——“追……追随大智慧,救世广慈悲。”
父母是真爱,儿女是意外的道理显然在这对七世怨侣身上并不适用。
暗自吐槽一声的皇甫霜刃横剑四顾,气运极巅倾注昆吾,霎时剑鸣声声似鹤唳,直透层云卷动八卦镇封。
“八卦变·乾狮吼神岳!”
鹤唳起,破苍冥,狮啸长吟百兽震惶,无形音波对撼强冲挣开生门三息,逾霄汉、独眼龙两人身形一顿。
不忘解开外旗门遁的皇甫霜刃携起幻幽冰剑,使记凌空挪移法随即脱战而走……
话说回头,竹林里,交代完毕的上官鸿信转身就走。
“里面是抗衡地门钟声的关键,吾知晓太子对吾,仍有所防备,所以我只望未来,太子不会用到此物保命,言尽于此,告辞了。”
看着雁王背影,北冥觞道出心头最后一个疑问。
“为何要助本太子?”
驻足停步,回首侧目的雁王语声沙哑如镜自鉴:“身为王,用思考代替发问,会更有威严。”
言罢,上官鸿信径自离去。
走出不远就为远天九霄鹤唳所吸引,遥遥回望一眼的他心下回忆历历,那是从自揭伤疤起便不断浮现的往昔。
【“身为王,用思考代替发问,会更有威严。”
面对来自少年王者的请教,万军无兵一派冷心冷情,只在关键处稍加点拨。
“攻守之道,如果对手无迹可寻,那就以观待变,或者现在你找不到一个突破口,现今的局势,你找不到一个高于七成的胜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局势的演变,对手的举动,随时都可能替你创造机会,在那之前,你要做的是避免露出破绽。”】
“苗疆的破绽么?”
不同于对海境水深的洞烛机先,铁军卫攘外披靡兵锋兼之还珠楼安内合纵连横,两相互为表里的架构,更使墨者无从渗透。
情报方面的落差确确实实令人感到棘手。
就在雁王心下念念之际,远在苗疆一隅,“檐前负笈”一会墨家九算。
“好一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凰后果真无愧九算之名。”
“呵!如此说来,那受人驱使的我是否该称他一声钜子呢?”
“凰后如不介意,或者可同在下一般,称呼他一声‘楼主’。”檐前负笈道。
原来背后推波助澜造乱苗疆的竟是皇甫霜刃。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话,凰后唇瓣微挑,似笑非笑中,更露出一丝若有还无的挑逗意味。
“那你愿意怎样称呼我呢?夫人么?”
楼主身份无可撼动,九算一点红若要加盟,地位自然也不能有失身份,思来想去,最适合的品级也只有“夫人”二字了。
这是一个本意很官方,但却在更多时候往往被冠于暧昧的称谓。
尤其是吐自眼前绝代妖娆之口,更使人不由心头一荡。
然而檐前负笈话音依旧冷静:“凰后请自重。”
毕竟一个女人穷的时候,或许会指望着身子,但当她位高权重之后,若还是自己贬低自己,未免太过掉价。
“怦然心动,怎样自重?”
轻声软语反问呢喃,凰后一卷衣裙,慵懒舒展了一番身子,半截春光在峰峦如聚中时隐时现。
“副楼主喜欢怎样的女人?”
眼观鼻鼻观心的檐前负笈只当眼前红粉骷髅:“凰后没借安在楼内的暗桩收集情报吗?”
“哦?”凰后挑眉。
“我不爱女人,”无意就此多作纠缠的檐前负笈一言计划把天聊死,“告辞了。”
话音落,人化光,随即失踪不见,徒留神色玩味的人踟蹰原地。
“不爱女人,呵呵呵!”忍不住掩唇轻笑的凰后感慨,“如今的世道,越是俊俏的男人,越是时兴断袖这套吗?”
歪楼一语过,垂眸俯战局,凰后语声喃喃:“荻花题叶,你是认为,无论苍狼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苗疆乱成怎样一幅样子,你都可以在他回来以先将一切恢复原状吗?或者该说,你真得这么信任老二么?”
道域·紫微星宗
玄藏宫内,丹阳侯潜心运功襄助师兄调息导正心脉,更捐出不少真气替其缓解沉疴。
三十六周天行毕,眼瞅着颢天玄宿面色渐复,丹阳侯这才撤掌收功,语出叮咛:“师兄,练浩星归流本就伤你心脉太过,内力愈催,承受痛苦愈大,日后此招绝不可轻使,知道吗?”
“你已用内力助吾调息,吾无大碍,”顾左右而言他的颢天玄宿转眸四盼不见人影,“如晴师妹呢?”
丹阳侯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据闻星宗附属近有欺压百姓之举,远心前往调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