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十六国正文卷第七百五十五章争执弹汗山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天仪式。
虽然拓跋什翼健没有如檀石槐般统一整个草原,但至少名义上是草原共主。
“孤十七岁即位,至今已近三十年,我代国疆域万里,控弦之士数十万,生平唯一憾事,便是云代龙兴之地,为梁贼所据!”
与前几年相比,拓跋什翼健越发肥胖起来。
常年卧在软榻上,一举一动都要两个婢女扶着。
在场豪酋目光纷纷投向拓跋什翼健。
“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孤既统大漠草原,岂能居于梁贼之下?今当即皇帝位,以坚国人之心、入主中原之意!”
拓跋什翼健肥硕而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光。
拓跋家从其父拓跋郁律开始,便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然则拓跋家内乱不断,雄才大略的拓跋郁律也难逃妇人毒手,以至于始终没有出兵的机会,等内乱稍稍停歇,中原大局已定,羯赵、冉魏、燕国、梁国先后兴起,强横一时,代国南下频频受挫。
“我草原向来以大单于为尊,殿下用中原人的尊号不妥。”
正当气氛逐渐热烈起来的时候,拓跋斤一盆冷水泼下来。
而且这盆冷水还得到不少人的赞同,“不错,梁国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与我们不共戴天,岂能用他们的尊号?”
“我等是草原人,世代以单于为号。”
代国虽建了国,但部落太多,内部仍比较松散,拓跋什翼健也没到李跃那般说一不二的地步。
拓跋斤也不是真的在乎“皇帝”或者“单于”称号,而是心中不忿。
当年诸部共推其父拓跋孤为君,拓跋孤坚决让位于当时还是羯赵质子的拓跋什翼健。
拓跋什翼健即位之后,对拓跋孤感激涕零,封其为北部大人,承诺分一半国土和部众。
拓跋孤死后,拓跋什翼健收回了所有一切,拓跋斤连北部大人的位置都没了,成为一个稍大一些部落豪酋,这让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恶气?
“进皇帝位,乃是为了他日攻入中原。”拓跋什翼健和颜悦色道。
“敢问殿下,这么多年可曾收回一寸土地?”拓跋斤一步不让。
双方的矛盾早已激化。
拓跋孤当年让位之举,获得了极大的名声,有不少支持者,所以拓跋斤敢跟拓跋什翼健翻脸。
“大胆!”拓跋什翼健脸上挂不住了。
“侄儿李只是实话实说,绝无冒犯之意!”拓跋斤嘴上请罪,不过神色间并无半点屈服之意。
“殿下莫要怪罪,他也没说错。”
当即就有六个豪酋站在拓跋斤一方。
“殿下在草原为单于,在中原为皇帝,二者并无冲突,名号而已。”关键时候,还是燕凤出来解围。
拓跋什翼健称帝其实就是为了照顾这些中原士人和豪强。
没想到刚一抬脚,就遇到了这么大的阻力。
拓跋什翼健眼珠子一转,“皇帝与单于并无二样,拓跋斤听令,封辅相,掌管国中庶政。”
众人眼睛齐刷刷的望着拓跋斤。
这跟他想要的相去甚远,草原并无多少庶政,各部草原逐水草而居,中原人的庶政,他也管不上。
“嗯?”拓跋什翼健眼神转冷。
“侄儿领命。”
胳膊拗不过大腿,公然抗令,拓跋什翼健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燕凤听令,升行台尚书。”
“臣领命。”
代国逐水草而居,没有都城,遂以行台为朝堂,行台尚书手上的实权远比一个辅相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拓跋什翼健给自己加封皇帝,自然也大封群臣,大小豪酋皆封公侯,一时皆大欢喜。
其后燔柴告天,杀牛宰羊,大飨士卒。
不过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时候,唯有拓跋寔君闷闷不乐。
按说登基为帝了,应该同时晋升他为太子,却提都没提。
“陛下或有废储之意,殿下不可不防!”杨略一身文士打扮,还特意留了三绺长须,宽衣褒带穿在身上,颇有名士风范。
“防?如何防范?”拓跋寔君望着正在畅饮的拓跋什翼健与拓跋翰,眼中掠过一道凶光。
杨略目光闪烁,“自然是争宠,不可与陛下疏远。”
“你是不是眼瞎?如今是他疏远我,不是我疏远他!”拓跋寔君越说越怒。
“殿下与陛下毕竟是父子,血浓于水,只要殿下认个错,陛下会回心转意的。”
虽是在劝谏,却不断挑拨着拓跋寔君的怒火。
“呸!”拓跋寔君一脚踹在杨略肚子上,将他踢飞出去,“我拓跋寔君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向谁低过头!”
杨略从地上爬起,一脸谄媚,“殿下英明神武,是属下想错了。”
“你是中原人,不懂我们草原风俗,此事不是谁低头就能过去的,而是你死我活!”拓跋斤提着两瓮酒笑盈盈的走来。
一见是堂兄,拓跋寔君怒气消散不少。
“若是拓跋翰继承大位,以后这草原可就没有伱的容身之地了!”拓跋斤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他说话没有半点含蓄。
“那你说怎么办?”拓跋寔君眼神越发坚决起来。
“中原有句名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拓跋斤斜眼望向杨略。
“万万不可火并,殿下是子,陛下是君,岂能效冒顿之旧事?”杨略连连摇手。
不说还好,一说两人都是两眼放光。
冒顿在草原上非但不是耻辱,还是无数人敬仰的雄主。
杨略的话简直是在提醒两人,若是成就冒顿之霸业,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草原上没有中原那么多的礼法。
“哈哈哈,你这穷酸儒生,倒也有些用处!”拓跋寔君转怒为喜,“不错,冒顿能做,我拓跋寔君为何做不得?”
“殿下将来必一代雄主也,臣必鼎力相助!”拓跋斤等的就是这句话。
两人一拍即合。
“穷酸,你意下如何?”拓跋寔君盯着杨略。
这么大的事既然被他听到了,肯定不能就这么放过。
杀个没有根底的儒生,跟杀一条狗没有区别。
杨略一脸惊恐之色,连舌头都打结了,“尔、尔等……欲……”
“锵”的一声,却是拓跋斤谈笑间,先拔出刀,“阁下还是不要再装了,你是燕凤的人,还是拓跋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