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会是什么人呢……”朱祁镇嘴里喃喃自语,却实在想不到南京还有什么重要人物。根据锦衣卫的调查结果,确实有很多官员和倭寇有联系,但是,能让倭寇头子如此重视,如此恭敬的人,会是谁呢?难道是……魏国公徐承宗?魏国公一脉,自永乐朝迁都之后,便一直留守南京,掌管南京兵马,若是此人有了二心,事情就严重了!朱祁镇心中有事,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带着樊忠来到北镇抚司。昨天的信是袁彬送过来的,所有的情报都在北镇抚司,或许这里能找到答案。可是,将所有的情报都翻烂了,也没有发现徐承宗有什么不轨之心。此人掌握着南京兵权,属于锦衣卫重点调查对象,若是有什么图谋,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看来,石亨说的那个神秘人不是魏国公。朱祁镇的眉毛拧出一个川字,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个人究竟是谁?无奈之下,招呼上樊忠和袁彬,来到朝阳门外的皇庄。这一次,并非来看望老太监洪保,而是宋顾惜。自从她伤势好转,便搬出了皇宫。毕竟一介风尘女子,长期住在宫里也不是个事。其实,朱祁镇倒没觉得什么,只是愈发察觉到钱皇后的眼神不对劲,竟然隐隐透着杀气,若再不让她搬出来,后果不堪设想……这一路上,袁彬介绍道:“臣在宋姑娘住处附近安排了四处暗哨,又寻了一名丫鬟,平时可以帮着照顾一下宋姑娘的衣食起居。”朱祁镇问道:“这人的底细查过了吗?”“回皇上,此人本就是住在皇庄,父母相继病逝,家里只剩她一人,无依无靠,生活比较拮据,臣便将她安排在宋姑娘的身边伺候。”朱祁镇点头道:“让你的人盯紧了,若白莲教知道宋姑娘没死,必不会善罢甘休。”“请皇上放心,臣安排的暗哨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倘若真的出了事,东城百户所也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赶到,绝对保证宋姑娘的周全!”“京师中还有白莲教的动静吗?”“回皇上,臣已经排查过了,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些人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看来,这些人是早有预谋,在刺杀朕之前就撤走了。”袁彬脸憋得通红,突然说道:“请皇上责罚!”朱祁镇回过头来,问道:“朕没怪你啊!”袁彬单膝跪地,说道:“臣当时以为宋姑娘就是刺客,因此,抓到宋姑娘之后,便放松了警惕,导致真正的刺客趁乱逃走,至今杳无音信,是臣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朱祁镇挥了挥手,说道:“起来吧,朕真的没有怪你。”“可是,臣……”“朕现在要对付的是整个白莲教,还在乎区区一名刺客?再说了,这件事是对方早就算计好的,当时那种情况,谁能一眼看穿他们的阴谋?”听到皇上这样说,袁彬才站起身,脸色依然带着几分愧疚之色。他清楚地记得,当初那一支弩箭是擦着皇上的面门飞过去的,倘若再偏离少许,后果便不堪设想!眼下既然抓不到凶手,那就如皇上所说,将所有精力放在对付白莲教身上。抓不到和尚,就把你的庙拆了!说话间,已经来到一处小院子。袁彬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名女子,大约十七八左右的年纪,脸色苍白,头发有些枯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她看到是袁彬,赶忙说道:“是恩公来了!”袁彬点头道:“小花,这位是我家老爷,我们来看望一下宋姑娘。”“哦,快请进!”那名叫小花的姑娘赶忙将三人让进去,然后急忙向厢房走去。“几位大老爷里边请,我去沏茶!”袁彬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喊住小花,说道:“我家老爷和宋姑娘说几句话,你就不要进去了。”小花看到这几人穿着打扮,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便连连点头,然后走进一旁的厢房。朱祁镇来到里屋,就看到宋顾惜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躺着别动!”朱祁镇走上前来,轻轻按住她肩膀。“皇上,您来了?”宋顾惜的脸色红润了许多,看样子,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朕过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承蒙皇上关心,奴家已经好多了。”朱祁镇点点头,又问道:“袁彬给你找的这个丫鬟怎么样?若是还需要人手,尽管开口!”“多谢皇上,有小花在身边就够了,奴家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身子骨没那么精贵。”“这里不比皇宫,各方面条件都有限,若是你有什么需求,特别是身体情况若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尽快告知于朕。”宋顾惜眼中含泪,轻声道:“奴家……谢皇上关心!”朱祁镇不解道:“你哭什么?”“奴家……奴家……”宋顾惜抬手擦拭了一下眼泪,说道:“皇上对奴家……太好了……”朱祁镇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是朕的人,就凭你这份忠心,朕也不能辜负了你。”宋顾惜这才破涕为笑,然后说道:“皇上这次过来,不仅仅是探望奴家的吧?”“朕……”朱祁镇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件事问你!”“皇上请讲。”宋顾惜倒很淡然,似乎早就猜到,对方寻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事。朱祁镇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问道:“白莲教和倭寇之间的事,你知道多少?”宋顾惜微微皱眉,说道:“奴家并不清楚,只是从杨雄口中得知,此次教主准备和倭寇联手对付朝廷。”“你来京师之前,什么也不知道吗?”“奴家来京师已经三年了,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白莲教和倭寇之间有什么来往。”朱祁镇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又问道:“你们的教主一直在南京?”宋顾惜点了点头,说道:“教主有可能去各地分舵巡视,但是大部分时间留在南京。”“他有没有……其他的身份?比如说,官职,爵位?”宋顾惜摇头道:“教主长期隐居于民间,几乎很少和官府中人打交道,他的名字……现在想来,甚至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那你们白莲教在南京,有没有什么靠山?”“靠山……”宋顾惜努力思索一番,然后说道:“好像……也没听说过……”朱祁镇不解地说道:“不可能啊,你们白莲教在朝中没有眼线?”“不过……”宋顾惜似乎想到些什么,便说道,“杨雄此人倒是经常出去走动,听说他和一些官员走的很近,但具体是哪些人,奴家也不清楚。”“那杨雄有没有告诉你,这一次白莲和倭寇的联手,是不是还牵扯到南京某位大人物?”宋顾惜轻轻摇着头,说道:“皇上说的这些……奴家真的不清楚……”朱祁镇也很无奈,看样子,宋顾惜已经被白莲教高层排斥在外了,很多内情都不知道。见状,宋顾惜可怜巴巴地说道:“是奴家没用……”“无妨,朕就是随便问问!”朱祁镇笑了笑,说道:“你在此安心休养,争取早日把伤养好,朕过段时间再来看你。”“奴家……送送皇上……”宋顾惜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朱祁镇又把她按回床上。“朕都跟你说了,好好养伤,走了!”“皇上,慢走!”宋顾惜躺在床上,等朱祁镇出了门,脚步声渐行渐远,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门帘一撩,原来是丫鬟小花端着药盘走了进来。可是,这一次,她的脸上却没有了方才的紧张和拘束。宋顾惜撩开衣服,露出腹部的伤口。小花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沾了些烈酒,轻轻擦拭着。“嘶——”宋顾惜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忍着点,马上就好了!”小花认真帮她擦拭完伤口,又涂上金创药,这才问道:“刚才那个就是皇帝?”宋顾惜大口喘着粗气,说道:“正是!”“他对你完全没有戒心,为何不趁机取他性命?”“哪有那么简单?”宋顾惜冷笑道:“你没见他身边那个樊忠寸步不离?”小花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可以拖住他!”“没用的!”宋顾惜轻轻摇头,说道:“就算杀了他,还有太子,还有郕王,那些大臣们马上会立一个新皇帝,天底下姓朱的这么多,你能杀得完?”“那为何义父如此大费周折,搞了这么多事情,几乎把你的命搭进去,就为了挑拨白莲造反?”“你这就不懂了!”宋顾惜满含深意地笑了笑,缓缓说道:“白莲和倭寇联手偷袭南京,若能得手,义父可坐收渔翁之利,掌管大明半壁江山。若不能得手,也要引起一场动乱,到时候朝廷国库空虚,只能增加赋税,百姓自然心生怨恨,到了那时,义父在南方揭竿而起,号召天下勤王之师,便可重新夺回帝位!”小花又问道:“对了,方才那个皇帝问你什么?”“说来也怪!”宋顾惜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说道:“他好像察觉到义父的存在了!”“是吗?”小花也变得紧张起来,疑惑道,“你确定?”“他问我,白莲和倭寇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一位南京的大人物?”小花思索一番,问道:“你怎知他说的这个大人物就是义父?”“方才,他翻来覆去就问这一个问题,似乎是察觉到了此事背后另有其人,我也感觉到有些奇怪,义父一直在幕后,怎么会被发现?”小花说道:“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尽快将这个消息送出去!”“不可!”宋顾惜拦住他,说道:“周围有锦衣卫的暗哨,你此时行动,会暴露身份的!”小花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会易容术?”“那也不行!”宋顾惜语气很坚决,说道:“除锦衣卫之外,皇帝身边还有一些神秘人,他们无孔不入,万万不可莽撞!”小花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比锦衣卫还要神秘?”“何止是神秘?那些人就像鬼影子一样,你根本看不到他们,但是,他们确确实实存在!”“既然看不到他们,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当初的范记货栈一案,我明明把线索都毁去了,锦衣卫查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发现,但是皇帝却突然之间把案子给破了,导致我的第一层身份暴露,你可知为何?”小花一脸茫然道:“为……为何?”宋顾惜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说道:“当时我就在怀疑,皇帝身边肯定还有一些神秘人,他们打探情报的能力比锦衣卫还要可怕!随着后来和皇帝接触多了,这种想法愈发强烈,于是,我才铤而走险,表演了一出刺杀大戏!”小花紧张地问道:“你发现他们了?”“没有!”宋顾惜摇着头,自信地笑了笑,说道:“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些人当时就在现场!”小花越听越是不解,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关于我和杨雄的见面,我敢肯定,绝对没有人知道,因此,我要做一个实验,去印证我的猜测。”宋顾惜似乎有些累了,稍微顿了顿,喘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我当时那一箭故意避开了要害,然后将匕首刺在小腹上。从现场来看,我就是凶手,刺杀未遂,只好自行了断。可是,如果有人知道我和杨雄见面的事,就不一样了!”“果然,皇帝看到我时,表情完全不对,他仿佛知道杨雄的存在,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在现场,并且,他们通过什么办法告诉了皇帝,凶手另有其人!”小花神色颇为震惊,说道:“你如此大费周折,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找到皇帝身边的神秘人?”宋顾惜点点头,说道:“这条线索非常重要,若是忽略了这些神秘人,我们以后的行动将会很被动!”小花又问道:“可是,我们依然不知道他们藏在哪,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何种方式打探和传递情报,又有何用?”宋顾惜紧紧地盯着小花,郑重道:“至少我们知道了他们的存在,知道了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你记住,以后只要身边有人,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三岁孩童,疯子傻子,亦或是眼瞎耳聋之人,都不能显露自己的身份!”小花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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