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郊外,乱坟岗,纸钱飘舞,和尚口念经文,超度亡灵。围在坟墓附近的人们,个个面带悲伤。其中一人,身高臂长,面沉如水,正是袁泽天。埋葬之人,和他非亲非故,只不过是经常被自己施舍的女疯子,钱妇人。
钱妇人,年轻时,丈夫出征,战死,生活过的艰难,好在女儿听话,乖巧。某日,打更人早起,按照习惯,走在路上,喊着每日重复的话语,发现前方,冰冷的街道上,钱妇人的女儿,可爱,大家眼里开心果,如同精灵的女孩,死不瞑目,躺在石板上。
案发后,蛛丝马迹,指向魅隐司的林寒,此人和十几个女童被虐杀有牵连,只是查不到证据。京都府立案调查,有目击者声称,亲眼见到女童死前当晚,被林寒劫走。事关魅隐司,京都府尹以目击者的证词,不足为信,不拿人。李成远听说后,亲自前往府尹家中,义正言辞,留下话,如果让真凶逍遥法外,当心头上的乌纱帽。
府尹虽然恼怒,但李御史的耿直,敢进言,他清楚,立即下令升堂审案,传目击者时,得到消息,此人失踪,不知死活。林寒大笑,无罪释放。钱妇人怒火攻心,疯了。疯疯癫癫的她,在街上看见和自己女儿相似的孩子,就要抱回家,引来了很多麻烦。
袁泽天可怜她,派人照顾她,有时候,去看看她的近况。钱妇人神志不清,却也知道,袁泽天对她的好,在他来后,只是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女儿的好,从不动手打人。
“小花,懂事,每天凌晨早起,去附近的小摊帮忙,大家都喜欢她,时不时送些吃的,穿的,铜板,等等。她知道家里贫寒,尽自己的一份力。冬日时,穿的少,冻得身体瑟瑟发抖,却每日坚持在街上,帮着我叫卖。多好的孩子。等一会,她回来,你见到一定也和大家一样,喜欢她。天快黑了,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钱妇人说话时,脸上挂着笑容,眼睛是明亮的,心是快乐的。
类似的话语,钱妇人,喋喋不休说着,袁泽天的心,渐渐下沉,眼眶湿润。
如今,钱妇人去了,也许在那个世界,女儿正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欢呼雀跃,奔向母亲的怀抱。
“魅隐司,这帮chusheng,害死了多少人,老天爷,怎么不长眼,劈死他们”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人,咒骂道。
为钱妇人送行的街坊邻居们,人人开骂。
如果骂,能解决问题,就好了。袁泽天心道。
入东城门,袁泽天没有向西,返回逢源楼,向北,踏进了号称群鬼聚集的流云坊。
走在街道上,穿着打扮明显不是善类的家伙们,怀着不怀好意的眼神,望过来。袁泽天并不理会,朝着目标,速度加快。
穿街过巷,来到一间破旧的粮店,店内客人不多,小伙计热情向前,询问袁泽天要什么?
“我要买来自东山国的精米,三十斤三两,用口袋装好,送到怀远街,聚宝楼旁边的小院,动作麻利点。”袁泽天说道。
伙计,掌柜一听,彼此对视一眼。
“客人,精米不在这里,里面请”掌柜说道,伙计接替掌柜的位置,不易察觉认真打量了袁泽天一眼,似乎想要看透此人的身份。
来到后院,一间柴房前,掌柜观察四周,确定没有问题,推门而入,等到袁泽天进屋后,关门时,探头,在看看四周。如此的小心谨慎,魅隐司的暗桩,显然受过特殊训练。
掌柜走到西墙,左手在墙壁上轻轻一划,墙壁某处向内坍陷,露出长条形的洞口,向下延伸出一条通道。掌柜捡起一根火把,用火折子点燃,递给袁泽天,说道“一直向下,走到底,朝前,遇到路口,向左。请。”
袁泽天手持火把走进通道,掌柜像是门神守在洞口,警惕的注视风吹草动,在与之前精明的商人形象,截然不同的是,带着一股铁血杀伐的气息。
通道向下的一级级台阶,略微湿滑,袁泽天小心翼翼,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持火把,不图快,稳稳当当踩着脚下的路。不一会,双脚落地底部,面前是可供二人并行,高约一丈的通道。继续行走,遇到路口,向左转,尽头是一间铁门敞开的石室。
室内四壁光滑,空无一物,对面有一扇紧闭厚重的铁门。
司马明诚站在袁泽天对面,负手而立,说道“踏进我身后的门,便是魅隐司的人。你的命,便不属于你自己。命令下达,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你做好准备了吗?”
时间回到三天前的深深黑夜,逢源楼打烊,伙计们,收拾好饭桌,打扫完卫生,袁泽天巡视一遍,说道“大家休息吧”
等到一楼除了袁泽天外,再无他人时,他走到靠东的窗户前,推窗,屋外的月色,如水般,温柔洒进来。皎洁的月光,美丽而神秘,引人遐想。袁泽天的心绪被月色所搅动,感伤,自言自语道“月色美丽,人孤单。”
拿起食盒,将饭菜摆上,碗筷四副,美酒斟满,袁泽天坐在椅子上,想起了和李叔叔一家人,聊天吃饭,相处,其乐融融。而现在,自己是孤家寡人。今日,若是李思兰还活着,会很高兴,每次生日,袁泽天都会变着法,送出小礼物。
袁泽天从食盒最底层,将尚有热气的长寿面,放到桌子,右边,那是李思兰坐的位置。每次吃长寿面,她小嘴一张,吞吃的津津有味,并时不时赞赏袁泽天的厨艺。
抓起筷子,袁泽天习惯性的将一块红焖肉,夹着,落到右边的碗里,微笑对着空气说道“小寿星,第一个吃。”然后,分别给李叔叔,李叔母夹菜。
袁泽天低头吃菜,眼泪如珍珠般,飞下,落到桌面上。
“伤春悲秋,形单影孤。”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袁泽天,他蹭的一下,动作飞快,朝后退去,两手拎起椅子,高高举起,有人离自己这么近,竟然才发现,若是敌人,命不保。
司马明诚不知何时来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的丰盛佳肴,说道“不请我,吃饭?”
袁泽天摸不到头脑,对方的意图。
放下椅子,袁泽天坐到对面,说道“既然来了,别客气,那碗长寿面,我亲自做的,味道不错。”
司马明诚也不客气,狼吞虎咽,也不知是饭菜味道好,还是忙于公务的他,饿坏了。
两人有默契,不开口说话,对饭菜发起了攻击。
袁泽天细嚼慢咽的同时,观察到,司马明诚吃饭像是打仗冲锋,有着军人独有的吃饭速度。难道,这家伙,在军队呆过,或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他的武功,身法,难道是在战争中磨练出来的,今日来此,何事?
不一会,司马明诚吃完饭,说道“说正事,魅隐司,需要一个密探,你来不来?”
魅隐司,三个字如同斧子,劈开了袁泽天隐藏在心底,不能触碰的伤痛。
袁泽天面无表情,想了一会,问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过去,还敢在我面前提魅隐司?”
“有人希望你加入魅隐司,李成远一家死了,你心里有恨,可是你能做什么,期盼,雷从天降,劈死仇人。给你三天考虑,这张纸上面写着,你想好后,该去哪里,如何和掌柜对暗号。”司马明诚说完,饶有兴趣,打量袁泽天。
“你出言揭我的伤疤,吃饭,有目的吧?”袁泽天问道。
“被人揭穿伤疤,恼怒一闪而过,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与我吃饭,沉住气不先开口,有当密探的潜质。”司马明诚留下话,起身,离去。
三天时间,袁泽天思前想后,犹豫不决。今日,参加完钱妇人的葬礼后,他瞬间想明白了,钱妇人这样的可怜人,在燕国,千千万万,他们无处伸冤,含冤而终。就如同李叔叔一家人一样,化为白骨,被刻上了叛国的污名。九泉之下,李叔叔的魂魄,气的暴跳如雷,怒骂奸臣。
自己不替李叔叔一家人伸冤,昭雪,将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得不到解脱。
此时此刻,司徒明诚像是地狱守护者,身后便是人间与地狱的交界点,一步踏出,一辈子也许都生活在黑暗中,成为暗夜行走的鬼魅。
每个人在人生的交叉路口,都要做出选择,也许是步入光明大道,也许是踏入黑暗深渊。而自己为了让亡魂真正的安息,明知是地狱,也要闯一闯。
袁泽天微微握紧拳头,说道“我愿意,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问题,你有什么资格,能力,向我提问题,除非,你有一天让我刮目相看。把这块长条黑布,蒙住眼睛,用这两块小石头,塞住耳朵,不要耍花招,我的眼睛,可不瞎。”司马明诚一扬手,黑布,小石头,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