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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按高名衡安顿好进城传信的方汉后,便回到西门楼这边坐镇驻守。
直到临近三更天的时候,他才在城门楼里和衣而卧,连日来为城守之事操心劳累,他也是实在疲倦,正在昏昏欲睡时,忽被城头和城外的一阵阵呐喊声惊醒。
他双目一睁,猛然惊醒,翻身而起,心中却是骂道:“他妈的,果然来了!”
随即便带着一群亲兵护卫,迅速奔上城头看贼军要如何攻城。
“大人,流贼攻城啦……”
负责防守西门的是开封城内豪绅士子李光壂,城内组织八十四坊的社兵民勇,八十四社分别协守开封五门,每一门个设立一个总社统一指挥。
李光壂领二十个社的民勇负责协守西门这面的城防,是西门总社的社长,被称为李总社。
高名衡见他有些急切,便问道:“贼兵如何攻城,怎地只闻喊杀,未见贼人?”
李光壂急忙说道:“回禀大人,贼子都在城墙根下掘城,他们用门板遮护,难以驱退啊!”
这时推官黄澍也赶了过来,闻言急道:“要不募集勇士縋城而下,杀退这股掘城的贼人?”
高名衡并未言语,他急行到城墙边,从墙垛口探头下望,果见贼人一堆堆聚在城墙根处,正奋力凿城。
他回身说道:“城上都是临时组织的社兵民勇,本不善厮杀,此时缒下城去,恐难以驱退贼人。”
转过头又对李光壂说道:“快,命人速去取些柴草,越多越好,棉被棉絮诸般易燃之物都要,油也要挑几担上来。”
李光壂本也是聪明之人,闻言立知其意,他急忙转身就去安排社兵搬运诸物。
黄澍也是心领神会,高声说道:“大人高招!”
高名衡面上神色平静,未见丝毫喜意,他沉声对黄澍道:“城上不是还有些‘万人敌’,命人也都搬来垛口处,呆会就叫贼人知道开封不是洛阳。”
而此时天色已渐渐放亮,城外贼军更抬出一些在洛阳缴获的火炮,正指挥饥民在壕沟外堆砌炮台,另有数千的饥民则被驱赶着冲向了壕沟。
许多贼兵中的弓箭手也混在饥民中间,他们如此既能监督催逼饥民,更是冲至壕沟前向着城头上射来一阵阵的箭矢。
就在一阵阵喊杀声中,高名衡再次探头出垛口外观察贼人掘城的情形,黄澍猛地推了他一下,一支箭矢“嗖”的一声,从他耳边飞射而过,箭羽将他的耳朵刮得血肉一片。
“大人,小心……”
高名衡并未理会耳朵上的箭伤,他亲自抓起一块砖头,奋力就砸了下去,却被贼兵高举的门板挡到了一边。
正在这时,又一支利箭从他头上飞射而过,射中了他背后一个守城的社兵,黄澍慌忙对他说道:“观察大人,目前贼兵攻城甚急,大人身系全城安危,不可就在垛口如此危险之地。”
高名衡退后两步,对他说道:“你传令下去,叫守城军民不要惊慌,我开封城墙厚逾数丈,贼子非十数日绝难挖开。
再传令募集勇士待时机一到,便縋城杀退贼人,凡下城者皆赏十两,杀一贼再赏三十两,取一贼首级者再赏银五十两。”
…………
在开封的城下原就有许多专供守城军民睡觉用的窝铺,而为着大家取暖和做饭方便,在窝铺旁便更是堆放了许多干柴。
在李光壂的指挥下,社兵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城下堆放的干柴纷纷都运上城去,因为过于急切,他们甚至把一些窝铺都给拆了,将里面的棉被、棉絮都给抱上了城头。
更有人前往上方寺那边取来了许多寺中存放的香火灯油回来。
高名衡大声喝令着把干柴一捆捆的扔下城去,再淋上灯油,然后一支支火把接连丢下,开封城的西门这一面城墙下,凡是有贼兵正在掘墙之处,皆是一片片火光腾起。
不一会儿,西门外南北两侧的城墙下便是处处黑烟腾起,处处大火活像一条可以吞噬一切火龙般燃烧起来,随着柴草越丢越多,火龙也迅速蔓延开来。
看着城下连滚带爬,哭嚎不断的贼兵,高名衡在心内感到无比的畅快,他大声喝令城上的军民弓矢铳炮齐射,轰击城外正在不断涌来的饥民和贼兵。
…………
刘承祖还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的他梦见大批官兵突然杀来,击退了贼人,解救了自己等众多的百姓饥民。
而自己竟在开封城中寻得一大户之家,充为教习,来年春暖花开之际,适逢当今皇上善心大发,特开恩科,自己金榜得中,举家欢庆之时却是一阵地动山摇。
他猛然间被人推醒,整个人还沉浸在适才那个美梦之中,没有完全的苏醒过来。
顶着刺骨的寒风钻出狭小的地窝子,一个激灵瞬间使他清醒大半,混在饥民人群中的刘承祖听到今日要去到城墙下,抠三块城砖下来才能换回两个馍馍团。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他心中顿感恐惧无比,昨日填壕就已要了他的半条命去,今日更要冲到城下抠那些城墙上的砖,这不是要命嚒?
由于地窝子空间狭小,刘承祖与他的夫人住在一处,两个娃子则是与吴伯同住在旁边的地窝子里,这地窝子虽贴地而建,又没有火炉可用,但却是贫苦百姓越冬的不二选择。
吴伯的肩上缠着一层厚布,隐隐暗红渗在外面都已干涸,他那张黑脸膛上已满是斑驳,或许平日里劳作得惯了,虽也接连几日吃睡不好,但却依旧是精神奕奕。
他来到刘承祖的身边后,悄悄递给他一个二尺见方的厚木板,刘承祖疑惑的问道:“吴伯,这个何用?”
吴伯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拿一个银锁子跟军爷换的嘞,可有大用哩!”
他继续轻声说道:“护在腋下里,看好了嘞,呆会就用这个顶在脑袋上,挡着城头的弩箭铳炮,直接跑到城下,抢了城砖就回。”
他似乎有些不放心,又道:“看得紧嘞,这个稀罕得很,可不敢再丢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