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明
一晃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这十多年里,多尔衮一则忙于为清国南征北战;二则又要与清国内部诸王、贝勒们勾心斗角;三则他在不到二十岁时,就有了福晋和三位侧福晋。
如此整日里忙外忙的,自然就很少再想念起母亲,只在她的忌日前后的十天内,才尽量避免饮酒。
今日经罗托这么一提起,十五年前的那段往事不由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依稀记得那一年是天命十一年,多尔衮当时只有十四岁,老憨王努尔哈赤往攻宁远不克,又遭袁崇焕炮击,人马损失极重,还未退回盛京就半路患病,死在了浑河的船上。
而在当时陪伴老憨王努尔哈赤身边二十余年,最为受宠的大妃乌喇那拉·阿巴亥,正是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的亲生母亲。
彼时阿巴亥认为自己的三个儿子共拥有正白、镶白两旗兵马,而其自己又是老憨王的大妃,地位尊崇,便想趁着最后陪伴在努尔哈赤身边的缘故,编造老憨王临终遗命,即“多尔衮嗣位,代善辅政”。
可惜,三十七岁的后金国母,终究还是棋差一着,没干过三十五岁的黄台吉。
黄台吉根本不理会阿巴亥手里的老憨王遗命,他私下联合了代善、莽古尔泰、阿敏等四大贝勒,率兵直闯阿巴亥的后宫,也拿出一份老憨王遗言:“俟吾终,必令之殉。”
在他们四大贝勒的强迫下,阿巴亥被逼无奈,祈求四大贝勒善待自己幼年的儿子多尔衮和多铎后,便答应从先帝之命而殉葬。
其实,狡诈如狐的黄台吉心里再清楚不过,只要治死阿巴亥,那么最有机会与自己争夺汗位的那股势力,便没了主心骨,如此既可以牵制代善,又可以控制她的三个儿子。
自那以后,多尔衮便一直隐忍着,他小心谨慎的伺候黄台吉,当着外人的面前,决不敢流露半点对母亲的思念,怕传到黄台吉的耳朵里。
但是,在最初的两三年间,他在暗地里也曾经哭过几次,也常常在夜晚熟睡时梦见母亲,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加上他逐渐受宠于黄台吉跟前,事务也越来越多,对母亲的思念也渐渐淡化了。
这时饭菜也端上来了,多尔衮便简单吃着饭菜,可是不知怎么,他竟又想到黄台吉近来身体多有不适,时常留下鼻血,说不定就在几年内便会……
他在心中闲想起来:黄台吉会要哪一位漂亮的妃子殉葬呢?
他又会要谁来继承他的皇帝之位呢?
如今,最受黄台吉宠爱的是居住关雎宫之宸妃,宸妃名博尔济吉特·海兰珠,她年二十六岁时才嫁给黄台吉,却仍能独得黄台吉恩宠与喜爱,其美艳之名,由此可见一斑。
宸妃海兰珠在崇祯十年时,生过一個儿子,黄台吉当时曾想要立此子为继承人,可惜活不到一岁就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来得及取。
这个儿子死后,海兰珠的身体也随着她的心情而每况愈下,黄台吉也正是心忧宸妃的身体,才一直滞留在盛京,没有亲临松锦前线指挥战斗。
黄台吉虽然有些儿女情长,但也并非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傻男,他的心里虽时刻牵挂惦念着宸妃海兰珠,但也是时刻关注着松锦战事。
多尔衮没有往下多想,只觉得这些事太过渺茫了!
不过,他还是不希望黄台吉的大儿子,和硕肃亲王豪格将来承袭汗位,尚若豪格真的继承了大清汗位,他的处境恐怕就十分危险了。
忽然,他的眼前又现出庄妃博尔济特·布木布泰的影子,不觉从眼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布木布泰虽然没有海兰珠那般娇艳欲滴,却也生得很美,且看来十分端庄,一双眼睛中含有无限情意。
黄台吉册封有崇德五宫后妃,也称作五大福晋,其中海兰珠和布木布泰还是一对亲姐妹,而位居第一的清宁宫皇后,也称国君福晋的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哲哲更是他们二人的亲姑姑,这关系可是有点乱啊!
…………
自七月下旬以来,清国皇帝黄台吉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松锦战场之上。
他几乎每天都要亲自阅览从松锦前线送来的军报,他十分关心大明援军的情况,尤其是前几日得报,松山城附近出现明国援军后,他就更加关切。
但是,黄台吉却并不急于向锦州战场增援兵力,他仍是在等待着,静静地等待着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的大军进兵松锦。
而此刻在盛京城中,表面的平静下也暗藏着紧张气氛,每日都有使者带着他的密旨在夜间或黎明从盛京城中策骑奔出,分赴辽东各地和蒙古各部,调集兵马粮草。
黄台吉接任汗位后,为了摆脱当初四大贝勒和各旗旗主对朝政的控制,任用了大批富有朝气的年轻人才,利用他们逐渐架空了那些老一辈统兵作战的满族亲贵。
现在,无论朝中还是各旗军将几乎都换成了年轻贵族,从亲王、郡王到贝勒、贝子,从固山、梅勒、甲喇到牛录,拨什库等等。
这些年轻的贵族军将们对黄台吉既敬畏又忠诚,在重大事情上没有人敢向他隐瞒实情,就算偶有小的隐瞒,事后也常被人打小报告,黄台吉就分别依轻重进行处罚,他一贯赏罚分明,使人心悦诚服。
其实,黄台吉对于多尔衮这个弟弟还是很欣赏的,无论是治国理政的才干,还是统兵作战的能力,在大清年轻一代中都很突出。
在几个月前因领兵离锦远驻,他将多尔衮降为郡王,只是对其围困锦州不力而小施薄惩罢了,本就打算以后锦州战事中稍见功劳,便会恢复多尔衮的亲王爵位。
黄台吉对于锦州这一仗特别重视,为此他谋划数年,只围锦州城就围了年余,更是几乎投入全国一半的丁壮在那里。
他希望锦州的这场战事,能够按照他的想法取胜,一举击溃大明来援兵马,为下一步进兵长城以南,夺取大明江山,扫清障碍。
如果再能够活捉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和辽东总兵祖大寿,并迫使他们投降清国,那可就更使他称心如愿。
近来,由于大明的官军大举援救锦州,据传大明各地边军已经云集宁远,不日便要开赴锦州前线,在盛京城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而民间更是有不少的谣言,纷纷传说南朝援军兵力如何强大,粮船日夜不断,从宁远到塔山,再到杏山,粮草垛堆积如山。
他们还说南朝的统兵大帅洪承畴,可是一个狠人,他在明国西北统边军剿贼无算,连巨寇李闯王都被他杀得片甲不留,更为难得的不是他胸有韬略,心如坚石,而是得南朝皇帝的信任和众位大将的爱戴,不可等闲视之。
同时在朝臣中,也有一些满汉官员担心洪承畴此番倘若将锦州解围,那么明军必定军心士气大盛,从此之后,恐怕辽河以西的地方就会处处不得安宁。
黄台吉虽身居宫中,但毕竟有许多耳目在外面,因此对于盛京臣民们的种种担心和谣言都很清楚。
有一次上朝时,他就对群臣们说道:“我所虑者,并非是洪承畴率领南朝十几万援军全力救锦,倒是更怕他不肯将人马全部开来。
他若将人马都开来锦州城下,我们就可一战成功,叫南朝再无力派兵来关外与我为战,甚至连关内也从此空虚无力,任我大清铁骑弛聘!”
黄台吉这种充满自信的语言,决不是在单纯为朝堂上的群臣们鼓气,而确确实实是说出了他内心中的真正想法。
他的这种气概是在长期的战争和胜利中形成的,他十几岁就随在老憨王努尔哈赤身边征战,尤其是从三十六岁起又继承皇位,更一直不停地开疆拓土,创建大业,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
老憨王努尔哈赤是以十三副铠甲起事,凭着一生的血战,将辽东大地上的一个个小部落汇聚在了一起,草创出一个兵力强盛的王国。
黄台吉不但继承和发扬了老奴努尔哈赤的杰出特点,而且在政治和军事两方面也更为成熟,他不断招降和重用汉人协助他完成了国家的创建工作,积极吸收高度发达的汉族封建文化为他所用。
他甚至比老奴努尔哈赤更加具有远见,非但制止了滥杀汉民的政策,更是给了汉民在辽东生存下去的希望,发展了辽东女真人的生产力。
在他统治的时代,已经使建州女真人成为了辽东大地的主人,他们奴役着其他女真部落和汉民,在辽河流域定居下来,变成以农业经济为主体,同时还发展各种战争和生活所需的手工业,包括制造大炮等等。
当然,农耕和手工业方面的发展,离不开俘虏、掳掠、投顺而来的大量汉人奴隶,他们的顺从、勤劳和智慧,以及农耕生产知识、经验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完全免费的劳力。
努尔哈赤统治时期的建奴,尚处于奴隶制的末期,正在开始向封建社会制度转变,但真正完成这个转变的正是当今清国皇帝黄台吉。
同时在军事上,正是在他统治时期,建奴才彻底征服和统一蒙古各部,就连外藩蒙古也表示了臣服,他甚至将女真人这一称谓改成了满洲人。
统一辽东和征服蒙古之后,他又派兵入侵朝鲜,迫使朝鲜脱离了同大明的臣属关系,而最终成为清国的臣属国,为清国提供兵力和粮食,支持其对抗和入侵大明。
直到此时,清国才彻底解除了来自蒙古、朝鲜两边的忧患,并且还能够进一步征调他们的兵力和资源,用来专心对付大明帝国。
清国在黄台吉统治时代所取得的成功,正如他自己所夸耀的那样:“自东北海滨,迄西北海滨,其间使犬使鹿之邦,及产黑狐黑貂之地,不事耕种、渔猎为生之俗,厄鲁特部落,以至斡难河源,远迩诸国,在在臣服。”
清国从此便成为大明的第一强敌,强大到任其在国都周遭肆意劫掠,却无力阻挡的存在。
清国皇帝也终于成为满洲人和蒙古人的共主,并且还间接统治着朝鲜王国,在黄台吉的统治之下,清国正在进一步壮大起来,其对于大明帝国的威胁,甚至于还在流寇之上。
现在,黄台吉正值五十岁的壮年,虽然身体已经略显发胖,从外表上看来雍容稳健,他的精力也是十分的健旺,满面红光,双目有神,虽然才五十岁,却已生了十个儿子和十四个女儿。
不过,黄台吉却身有暗病,他时而胸闷,时而头晕头痛,更是经常会流下大量鼻血,据史书记载其患有鼻衄,依张诚猜测其很可能还同时患有高血压和其他心血管系统疾病。
如今,正是处于他一生霸业最辉煌的关键时刻,只要在锦州城下击溃大明十几万援军,今后便可趁势夺取锦州、宁远,甚至是山海关,进而攻取整个大明。
因为他对大明的了解,以及在军事上对大清国勇士的自信,无论在行动上,还是在谈话中,他都表现出十足的信心,一副踌躇满志之态。
当他得到多尔衮和豪格自锦州发来的驰奏急报后,知道明国蓟辽总督洪承畴亲率十大总兵官,已经领十七、八万大军全部到达松山一带。
并且才一接战,洪承畴就全兵压上,击杀击伤清军万余披甲勇士,更因此战阵亡两位固山额真,连恭顺王都在此战负伤。
锦州城南乳峰山、松山岭等处皆被明军所占据,正在日夜攻打锦州城外清军防线,黄台吉认为时机已到,若是再不亲自前去指挥一切,恐怕多尔衮等就要吃亏,甚至锦州防线也会被明军攻破。
他当下便决定八月十一日,亲自率领新召集到盛京的三万人马启程,星夜驰赴锦州前线。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发生,使得这一决定出现了不确定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