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明
牛录章京钮尔佳在前次石门山大战中,被明军火炮将屁股上的一片血肉削掉,如今伤口虽已基本愈合结痂,但也并未完全恢复。
不过,清军逢此大战之际,也正是用人之时,前次他能固守娘娘宫炮阵不失,殊为不易,这一次自然还是他在此处坐镇。
可是这钮尔佳因前次被神机营火炮轰惨,所以他对明军火炮轰击的场面记忆犹新,特别是最后射来的那些灰弹、毒弹,几乎使得他们整个娘娘宫炮阵瘫痪。
比如他牛录中的第一勇士,分得拨什库乌塔就是先被炮子打断手臂,又被明军毒弹熏呛而死,当时的惨状,如今仍历历在目。
幸亏东西石门两处地方的清军,守御得法,逼退了明军,否则他也不敢保证娘娘宫炮阵无失。
现在,钮尔佳满脸愤怒中掩着一丝惊恐,他望着对面山岭上的明军炮阵,发出声声疾呼,提醒着身边众人。
娘娘庙清军炮阵上,仍然是钮尔佳的半个牛录负责驻守,此外还有一些新调来的汉军三百人,朝鲜军二百人,即使再加上一些阿哈辅役,总数也不足千人。
他看着山领南面,距离娘娘庙炮阵不到二里处,密密麻麻的红色身影不停的忙碌着。
那边的明军炮阵,随着炮衣扯起,阳光下,黑得发亮的铁炮十分抢眼,隐约可看到明军神机营将士正在擦拭清理炮膛,测量射界,装填炮子。
其中一个略微隆起的丘岭上,还摆着一些高高架在四轮炮架上的短矮火炮,这些火炮虽然看着不甚起眼,然其炮口射出来的却正是那些灰弹与毒弹,却是阴毒无比!
见此情景,钮尔佳的喉咙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起来,他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的牛录中勇士一眼,却见他们也是个个忐忑不安。
而且各人的身旁,还都摆着一桶桶的清水,内中浸着大量的布条。
清军应对明军的毒弹、灰弹,也唯有如此之法了,不过,即使如此施为,也只可减缓明军毒弹、灰弹造成的伤害,事后还是会或多或少留下一些后遗症!
想想自己牛录中的许多勇士,前次被毒弹、灰弹击中熏呛,吸入不少的有毒烟气,直到现在仍然留下不少的伤痛毛病,各人心下都不觉发起毛来。
终于,在娘娘庙清军们紧张的注视之下,神机营的那群大爷们,终于悠闲地用方器与圆器,测量好双方距离,也调好了火炮的仰角与射界。
钮尔佳猛然大吼道:“全都蒙上湿布。快!快!”
大吼声中,他身旁的戈什哈,急忙紧张地给他递上一块湿布条,然后还不忘给自己的口鼻也蒙上一块。
钮尔佳的动作同样敏捷,他接过湿布条后,一把就扎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完全不顾湿布上的水滴,不断滴在自己的衣甲之上,只将身体紧紧地依靠在还算坚固的寨墙后,小心翼翼的探出的个头来,朝着山下不断张望。
“轰!”
低沉的火炮鸣响声远远传来,一里多外的丘岭之上,白烟腾地冒起,一颗炮子划破宁静的长空,破风呼啸而来。
有如天雷启动前的序幕一般,紧随其后,大炮的轰鸣声音不断,不只是娘娘庙南方的明军炮阵,便是东西石门等各处,皆有明军神机营的火炮轰鸣声音传来。
一时间,到处皆是火炮轰响的声音,绵绵不绝!
…………
石门山的左右石门方向,也是大团的浓烟与火光冒起,炮子带着刺耳的尖啸声,一阵紧过一阵的疾飞而来。
满洲正白旗的甲喇章京伊尔扎,率半个甲喇的正白旗鞑子驻守西石门山道,这边因山道坚实,而无法挖掘壕沟,只以大小石块拼凑起一座看上去颇为坚固的寨墙。
横亘于山道之上,其寨墙有些地方堆砌起很宽阔的平台,上面摆放着一门门火炮,炮口同样黝黑深邃,犹如张开巨口的恶魔猛兽,正恼怒地瞄着山下的行进中的明军。
伊尔扎如今率领着半个甲喇,负责防守的是西石门山道。
娘娘庙上驻守炮阵的钮尔佳半个牛录,就是他这个甲喇的兵马,还有两个牛录被留驻在山腰部的大营中。
因此,伊尔扎这里只能勉强算半个甲喇的鞑子兵力,此外,还有何成功率领的一千五百名天佑军,以及镶红旗汉军一千余人马,朝鲜军五百余人。
好在他们可以说是凭险固守,这处位于山岭间的谷道,本就曲折起伏不定,只在那两山交夹之间,才有一些略为平缓的山道。
而现在,这些山道之间,都被挖以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竖起了一道道石头砌成的寨墙。
清军在石门山的防守,主要就是汉军、朝鲜军为主,满洲正白旗的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所率鞑子披甲兵最大的作用就是督战。
甲喇章京伊尔扎领自家甲喇内的两个牛录,守在西石门山道正中。
前此石门山大战,伊尔扎的部下损失不大,当时他也是负责严守山道,并未出击,只牛录章京钮尔佳所部三百余人,在娘娘庙炮阵被明军轰惨,损失接近半个牛录的兵力。
就这,也已让伊尔扎心疼不己,将牛录章京钮尔佳好一顿臭骂!
他如今仍是记忆犹新,当时,他就在这里驻守,虽没有见到明军的身影,然娘娘庙那边震耳欲聋的轰鸣,以及久久不散的烟尘,即使现在想来仍觉心惊不已,对明军火炮还是阵阵后怕。
此外,他还听钮尔佳讲述了明军的毒弹、灰弹,对于自己甲喇中勇士被其毒烟熏呛后,所遭受的苦痛,他可是记忆犹新。
也从此知道了毒弹、灰弹,与别的大炮相比更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所以,此时他看到山下明军十余人奋力推动的那一辆辆四轮炮车,尤其是上面那些炮口又矮又短又粗的火炮。
这不正是钮尔佳所描述,那些落地就起漫天黄烟,中人欲呕,即使事后黄烟散去,仍是深受其害,四肢时常酸软无力,不明所以就会呕吐不止。
见到明军又一次推出这样恶毒的大杀器,伊尔扎心中的愤恨,便是倾倒整个辽河水,也难以洗清。
此刻,他看着山道南面,离着自己约有三里多远的地方,朝着自己防守这边,密密麻麻,不知聚了多少明军人马。
而在一些略微隆起的山丘上,正在调整着那些四轮炮架上的矮短粗样式火炮。
这些火炮虽然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然伊尔扎却知道,它们打射出来可都是那些要命的灰弹与毒弹。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猛然怒吼道:“死了吗,前面的南蛮子为何还不打炮?”
伊尔扎有些气急败坏的吼叫起来,他望着远处那一个个黑黝黝的炮口,向着钮尔佳述说的那些惨状,心中也有些慌乱。
他下意识的看了身旁旗中勇士一眼,却见他们个个一脸坚毅,眼神中满满的斗志,伊尔扎急忙稳住心神,再次喝道:“去,瞧瞧前面何成功怎么布置,速速轰击明军。”
接着他又回身问着随在身边的戈什哈,道:“叫你准备的水桶、布条,可都妥了没有?”
“回主子话,都备下啦。按主子说的,三十桶水,每桶里放了二十多个布条,只多不少。”
伊尔扎顺着那个戈什哈指着的方向看去,果见石砌寨墙的角落里,赫然摆放着一排水桶,内中浸着大量的湿布条。
就如驻守娘娘庙的清军一般,他们也只晓得如此防备毒弹、灰弹的袭击。
“轰!”
一声爆响自不远处传来,伊尔扎举目望去,就见娘娘庙炮阵方位上腾起一小团烟尘。
不知是那个不懂事的竟然嘟囔了一嘴:“怎么才打这一炮!”
他话音才落,就见东南方向似乎腾起一大片烟气,迅速向上、向四周弥漫开来,瞬间形成很大一团,而且还越来越显浓密。
烟尘中隐隐有如闷雷般的声响,不断传来,一颗颗黑乎乎的物体,破风飞翔,众多黑乎乎的铁球刺破长空,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呜呜”声。
紧接着,一阵炮子落地的声音隐隐抄来,就见石门山下娘娘庙炮阵处,一片黄色烟雾弥漫开来。
“打炮啦……明狗子打炮啦……”
一声惊叫,点醒了西石门山岭下的清军,就连甲喇章京伊尔扎都来不及训斥那名乱叫的鞑子兵。
他急急扭头望去,就见前方山岭上炮声隆隆,守御的汉军、朝鲜军已然在前方与明军对轰起来,大团的浓烟与火光冒起,炮弹的尖啸声一阵紧似一阵。
…………
几乎是与此同时,东石门的河谷道上,大股大股的密云军将士,以战车驱前掩护,顺着石门山与小凌河间的平地,紧张地摸索前进。
石门山下喊杀声响彻云天,无数戴着红笠军帽,穿着短身罩甲的宁远镇战士,潮水般的一波波涌向各处山岭,向守山的鞑贼发起攻击。
雨点般的滚木擂石,不时从山上投掷下来,利箭穿梭,铳炮轰鸣,山上山下,尸体伤者同样的层层叠叠。
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硫磺硝烟气味!
石门山这边的战事,从一开始就处于胶着状态,虽然这边守御的清军不多,且大多为汉军与朝鲜军,但他们恐鞑子久矣,在正白旗鞑贼的催逼之下,防守得颇为坚韧。
而且,各处阵地上督战的那些满洲鞑子兵也不闲着,他们瞅准时机,就是一支冷箭射来,这些箭矢射得又准又狠,每每就见明军士卒中箭倒地。
再有那些朝鲜士兵,他们不止是火铳配备比率很好,内中更有许多人懂得打制投石机,赫然便有几具高大的投石机,立在他们阵后。
因此,负责攻打石门山的明军宁远吴三桂所部,虽然说在兵力上占优,但山势崎岖,兵力优势也不好施展开,战车也是只能推进到山下,无法再沿着崎岖的山路,继续推进。
不过好在神机营的火炮主力颇大,只是两轮炮击,便将娘娘庙炮阵上的守御清兵击溃,四散奔逃而去。
其实倒也不能怪防守娘娘庙的钮尔佳无能,实在是神机营的火炮太强。
前次石门山大战时,驻守娘娘庙炮阵的清兵还能与神机营对轰,且有余力轰击攻打西石门的宣府镇杨国柱麾下明军兵马。
但谁也没有想到,神机营最后一轮臼炮齐射,众多的毒弹、灰弹齐齐飞射进娘娘庙炮阵,这种炮子对于防御工事的破坏极小,微乎其微。
但其落地后,所升腾起来的那一股股黄色毒烟,却是蔓延迅速,瞬间就将整个娘娘庙清军炮阵笼罩起来。
而那些驻守的鞑子兵、天佑兵、朝鲜兵将士们,却因此而吸入了大量毒烟,许多人解救不及,吸入的毒烟严重过量,竟当场就死在了娘娘庙炮阵上。
其状之惨,已是语言所无法形容!
即使如钮尔佳、何成功这等中级军官们,一是因为他们是最先得到湿布,遮盖口鼻的那批人;二则是战后得到了很好的救治。
所以自身受到的伤害,才略小一些。
就如当时同样在娘娘庙阵地的清军怀顺王耿仲明,他所受伤害就几乎是最小,但现在却仍在义州城内接受治疗,每日服药不断。
而普通士兵则大多因中毒而死,活下来的也大多留有这样,或是那样的毛病。
所以,今次这臼炮才只一轮齐射,就将驻守在娘娘庙阵地上的清军驱散,无论牛录章京钮尔佳如何呼喝叫喊,都无济于事。
最后,他也只得用湿布紧紧捂住口鼻,由身边鞑子搀扶着下了娘娘庙炮阵。
跟随着他后面的鞑子,都看到了钮尔佳屁股上面一片深红,不时还有红色的水滴,点点滴落在地上。
却原来是刚才为了躲避炮子,以及呼喝那些逃窜的汉军、朝鲜军时,动作过大,竟致使他屁股上的旧伤被再次撕裂开来。
或许,钮尔佳这屁股上的旧伤复发,正是他故意弄成的,这也恰恰是他的聪明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