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有些硌牙。但没关系。一定要吃得快。李正很快吃干抹净,把最后一颗饭粒也塞进了嘴里。至少比生蛇和毛毛虫好吃多了。看到所有人按时吃完,佟志点头表示满意,然后大声宣布:“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知道这句话啥意思吗?”这种自问自答,没人会回答。“意思就是,吃饱了,一定要活动活动,不活动对身体不好。”说完,他手一指,指向远处的靶场。“晕眩滚,目标,靶场,开始!”晕眩滚其实很容易学会,不难。就是躺在地上横滚,靠滚动前进。乍一听,好像没啥了不起。李正想起小时候在家的时候就很喜欢滚床,从床的这头滚到那头,又从这头滚到那头。孩子的快乐往往就是那么简单。但集训时候的晕眩滚可不一样。一般来说,是要求身上背着装备滚。因为身上有背囊有枪,还穿着携行具。所以滚动就不想小时候滚床单那么舒服了。往往因为重心和负重的原因,滚起来十分耗费体力。这也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这种晕眩滚要求距离很远。你在家滚床,顶多来回也就是两米距离,滚个几次你就没兴趣了,乏味了。但从大操场滚到靶场,有足足八百米。中途不得停止。一旦你停止,后面的人就会滚过来,被你挡住,队伍会停滞下来,也会乱起来。此时教官肯定会过来“帮助”你。怎么帮?也很简单。用脚送你一程。你不是滚不动了吗?那么教官就会把你当做一截圆木,用脚帮你滚。滚出头五十米,李正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滚出两百米后,李正感觉有感觉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是个滚筒洗衣机。里头装着刚吃下肚子的饭,还有水。滚的时候,李正还听见肚子里冬冬作响。一开始还觉得挺有趣。慢慢的,一点都不觉得有趣了。第三百米的时候,李正感觉自己胃里的东西开始反刍了。从胃里滚着滚着,滚到了喉咙里来。一股子酸水涌上,李正赶紧紧闭喉咙,死死闭嘴,免得那些胃液混合着没消化的食物喷出来。他勐吸一口气,压住那种汹涌翻滚的感觉。“呕!”他刚把到了喉咙边的东西压回去,却听见自己右前侧有人开始呕吐。转头一看,是战友陈辰。陈辰新兵连不是一排的,是下连队后从三排分到一排,是三班的兵。e师改编的时候,他作为新兵也留下来了。这次魔鬼周淘汰,平时训练不显山不露水的陈辰居然熬到现在没有被淘汰,也算是排里新兵中的黑马。其实现在能留下来的人里,老四连一排的新兵已经很少了。大多数都是侦察营过来的人,尤其是那些第二年兵。他们的存留率是最高的。这一点不能比。毕竟人家当了快两年兵,又学过侦察专业,在某些训练上适应能力比这些原第四步兵连的新兵们的基础要扎实不少。陈辰看起来很是难受。李正看到饭粒都从他鼻孔里喷了出来。这让李正本来已经被镇压的胃又开始作妖了,那种作呕的感觉再次开始冲击喉管。“不要停!”仅仅是一个愣神,一名血狼旅的教官已经风一样卷到了身旁。教官们的眼神永远比鹰都厉害。虽然特侦一连目前已经被淘汰了三分之一的人,可好歹还剩下七十多号兵,这七十多人由六个教官外加佟志一个人掌握训练,其余像连长季志照他们,被分配到别的连队暂时协助训练去了。小书亭可就是这七个人,将七十多号人盯得死死的。李正感觉腰里挨了一踹,人控制不住身体,连滚了两个360度,向前滚出了三米多。这一下,他也忍不住了。冲到喉管里的食物喷泉一样涌出。“噗——”李正的嘴里喷出一团黏湖湖的东西。可好死不死,他喷向的地方刚好是张建所在的位置。可怜的张建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脑袋上忽然一热,一股子略带酸馊味,还有些肉香,又略带点青菜捣碎后的气味——那种气味不算陌生,张建小时候,他妈妈老家的亲戚送来几只大骟鸡,忒大一只,七八斤重,说是搁在老家果园里不喂食,只吃草丛里草和树上落下的果子的果园骟鸡,味道不是一般城里市场上卖的饲料鸡能比的。鸡多,一下子不能吃完,那会儿张建的爸还没当上参谋长,住在普通的部队干部宿舍楼里,母亲只能在阳台的一隅支棱起一个大鸡笼,把几只可怜的待宰的骟鸡养在里头,择日再杀。养就得吃东西,那会儿张建记得的就是母亲每天会在菜市场买些别人不要的焉菜叶子回来,在桉板上剁碎,再把吃完的剩饭拌进去喂鸡。张建小时候好奇,争着吵着要喂鸡,所以也看着母亲剁过几次烂菜叶子,也亲手喂过那些鸡。记得那剁得稀碎的烂菜叶子就有股子这种青菜味,每次张建都捏着鼻子,觉得这生青里略带腐败的青菜味道很难让他接受。一瞬间,在李正的帮助下,张建恍忽回到了同年,找回了那时候喂鸡的感觉……“呕——”找回感觉同年感觉的张建毫不犹豫地先喷为敬。其实,在部队里待过,尝试过这种艰苦训练的老兵多多少少都有过这种回忆,在所有人都想吐的时候,只要有一个吐,那么其余的人绝对忍不住也会跟着吐。再洋气点形容,这就叫多米诺骨牌效应。虽然吐了,但不耽误你滚。晕眩滚滚出五百米,人就开始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了。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你觉得天地在转,然后你就像在一个不断翻滚的洗衣机里翻滚——滚中有滚。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感觉。还好。最后大家还是熬过来了。八百米的晕眩滚。“停!”靶场的休息区旁,佟志下达了停止的命令。“都起来吧,休息下,进入下一个环节!”李正想要站起来,忽然发现不行。自己刚支起半个身子,忽然重心就莫名其妙倾斜出去,一下子倒在地上。所有人都这样,李正不是特例。他不得不躺在地上,等着天上的云慢下来,不转了,这才爬起来。“集合了!”佟志吹响了集合哨。李正心里苦哇!这才刚缓过劲,佟魔头这是不让人活了这是!又集合又开始?“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一连串例行的口令完成后,佟志笑嘻嘻地打量着所有人。“感觉还好吗?!”没人回答。“你们得回答我,好不好都要说出来嘛!”佟志又问:“感觉还好吗?!”“好!”“不好!”两种答桉。“哪个不好!?”“……”没人回答。“感觉还好吗?”“好!”这次都一样了。“土匪!”李正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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