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打算走了?”
余兴打趣,不过脸上倒没有笑容。
和尚双手合十,无比郑重:“余兄,你用的究竟是什么招式?”
“我为何要告诉你?”
没得到答案,和尚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开口:
“余兄,说实话,你的功法实在诡异,连那邪祟都伤不到你半点。”
他顿了顿,接着道:“这样的招式贫道却从未在这一带见过,甚至从未听说。”
“有话直说,莫非想杀我?”
余兴反问,手中浮现出一柄长剑,脸色相当难看。
他立刻将距离拉开,灵力汇聚在不握剑的另一只手,似乎下一刻就会发动攻击。
樊宏洋连忙摆手,他握着佛珠,神色激动:“绝非如此,绝非如此!贫道只是在想,能否从余兄那学些什么,日后在独自应对邪祟时,也能更从容点。”
“所以,我为何要告诉你?”
天下鲜有人知道虚实、阴阳,亲眼见过的更是凤毛麟角。
你张口就要,什么代价也不愿意付,怎么可能?
和尚被噎了一句,好半天才缓缓开口:“......自然不让余兄白白付出,就用...这佛法交换,如何?”
他几乎是咬着牙,才将“佛法”二字说了出来,组建相当肉疼。
但后者摇摇头,语气中丝毫没有渴望:
“我不要什么佛法,我要一个承诺。”
“承诺?”
和尚不解,佛法难道不比口头的话语更为重要?
双手合十,樊宏洋难掩惊讶:“但说无妨。”
“若我有天陷入危难,无论对错,无论是非,你都要站在我这边,如何?”
余兴开口,声音中透着威压,似乎不容拒绝。
看着镇定自若的男人,和尚轻叹:“那不可能。以天下人之性命,为满足贫道私欲,有违天和,有违天和啊!”
突然,男人话锋一转:“看起来,你并不是有野心的人。也罢,那我将条件放宽:有朝一日,我陷入危机,你不站在我的对立面即可,如何?”
樊宏洋心头一震,他似乎看到未来的一角,但眼下的情况却不容自己细想:“贫道同意。”
......
在听完介绍后,和尚整个人呆在原地,几乎半晌一句话没说。
阴阳、虚实这一理念,对佛法,至少对他目前所修的佛法而言,完全堪比当年余兴看到真龙之时的震撼。
良久,和尚怔怔道:“余兄...这些,都是你自己悟出的吗?”
点点头,唤出破败,男人朝身后挥出一剑。
虚力与实力混杂在一起,仅一击,周遭一切生机瞬间被抹杀。
枯焦的大地,枯萎的巨木,干涸的河床......
即便施展金身,和尚都不认为能接下这一击。
突然,男人走近,面带着诡异微笑:“和尚,你认为什么是生物?”
什么是生物?
作为见识过这份伟力的人,他不敢再肆意回答。
见和尚沉默,余兴也不着急,他轻声一笑,用手凝聚出阴阳、虚实,开始了自己观点的讲述:
“生物,顾名思义,具备生命力的物体。
物体,不必多言,需要解决的是何为生命力。
在注入能源的前提下,机械能近乎无休止的劳作;
在漫长的灵力浸淫下,器灵拥有远超凡人的智慧;
而在迈入更高境界时,第二自我甚至能替代本体。
这些能被称为生命吗?
不,并不能。”
樊宏洋认真的听着,他见余兴刻意的停顿,便知趣的插上话:“于我佛门而言,一草一木,一花一土,任何都可为生物。
佛喜见万物兴,悲于凋零。若凡土兴盛,则香火不绝。”
余兴不置可否,只见他手中朦胧,稀薄的虚实缠绕其中,随后渐渐涌现出阴阳之力:
“万物诞于虚,后凝为实,终化作虚;生命源自阴,行世显阳,亡亦归阴。”
男人将力量甩在地上,双手结印道:“【虚实灌注·仿真人偶】。”
一个无比逼近他自身的人偶凭空诞生,无论气息、修为、肉体、神识还是别的更细微的地方,都与本体相差无几。
这仅仅是【拟态】,便如此逼真。
随着阴阳力的灌注,一抹异样令和尚吃惊——
那是【生机】。
“这...这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樊宏洋喃喃自语,他的脑子乱成浆糊,如同宕机的机子一般。
“你看,突破禁忌并不是什么难事——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
说话间,剑客将人偶摧毁,如同踩死只蚂蚁般轻松,随意。
他对生命的态度阴阳共存的情况长盛街区虚实相生阴阳变转人偶机关术佛法不灭金身拟态造化大道生物生命力生机寰宇长生......
樊宏洋陷入沉默,海量的信息冲刷,让其一度失去了思考能力。。
没有理会前者的变故,男人继续讲道:
“在下界的时候,我遇到过一对兄弟。
他们的身体很特殊,哪怕只剩一块碎肉,都能把整个身体复原。
这两个家伙,是某一个实验的产物,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瑕疵的顶级产品。”
“...几乎?”
樊宏洋开口,他皱眉道,脸上除了凝重,便再无他物。
见四下无人,余兴长叹一口气:
“他们的特性,并不会随着血脉延续下去,甚至寿命也要大打折扣。
我试过给他们续命,但失败了。他们身上似乎有稀奇的诅咒,让我无从下手。
如果你是他们,你觉得人生有什么意义?”
此时,两人已走出森林,回到了长盛街区中。
人来人往,修士们有在闹市上休憩;也有与左右交谈,手中举着商户酿造的美酒;其余的则要么皱眉苦思,要么满面消沉,基本上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曾经,我也拥有过这样的城池。像这座城池中的大多数人一样,为了美好的未来,挥洒自己的热血。
可有一天,战争从莫名的角落席卷,我的朋友,爱人,战友,部下,他们死在那场血与火的灾厄之中,他们死在我的面前。
和尚,你说佛心向善,人人都希望过一个美好而幸福的人生,这点我认同。
可佛家认为,百姓生而负罪,今生的一切苦难,不过是为了往生的乐土所作准备。
但我们为何要遭受那般无缘无故的毁灭?为何要背负起本不属于自己的罪业?
你知道吗,在那样的灾难面前,我不止一次感到无力,甚至起了退缩的想法。
那些战士们,那些年轻、鲜活的生命们,他们本来还有无比灿烂的人生,却因为某些原因草草收场,埋骨他乡。”
余兴要了杯茶水,他递给和尚,自己在大风中感叹。
狂风卷起了男人的衣角,他的长发也随之飘扬,身影无比悲凉。
如同落叶般飞舞,如同夕阳般惆怅。
可一声大笑,却让和尚从想象中清醒:
“在不断的失去中,我终于明悟了些道理:
这世上从未有过和平,甚至不曾拥有【希望】。
修士的世界,几乎是靠着人们对长生之类的欲望,借助灵力之手而存在的特殊产物。
你不觉得很讽刺吗?大家自诩得道者,但很多时候,那些高境界的所作所为,与畜生何异?”
樊宏洋并没有继续沉默,他,不对,该说是体内的“祂”也有自己的看法:
“你似乎很绝望,年轻人。
佛与道并没有太大区别,我们佛家所行之事,在你们眼中,似乎更多像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一般的愚蠢。
我们并非如此,不过是救苦救难是佛门的职责。
要知道,没有任何一位真正的修佛士,愿意看到生灵涂炭的世界。
看你有佛缘,不妨告诉你一些有关【世界】的真相。
年轻人,知道什么是【九天十地】的真正中心吗?”
余兴随意答道:“永恒乐土,人尽皆知。”
那位存在赞同,祂的语气中带着忧伤,让人不忍听闻:“永恒乐土并非乐土......它不过是座坟墓,一座...永远都不会有人祭拜的孤坟。”
顿了顿,祂道:“历来探测者虽络绎不绝,但下场基本上都是身死道消,你觉得你会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吗?”
祂看起来并不在乎,但余兴能听出一丝渴望——即使只有一丝:
“何乐而不为?”
......
两人分别,在走之前,和尚体内的那个存在给他传音道:“可以去云霄宗看看,那或许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余兴拜谢,他送别了满脸沉重的和尚后,一个人坐在旅馆里饮茶。
云霄宗?
看来他需要打探些情报了,不过无所谓,这倒是自己特长。
将房款付好,余兴从酒店离去。
路上有些嘈杂,余兴不禁将神识放出,从四方收集消息。
“听说了吗?隔壁大荒中的那本禁书,被某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夺走了!”
一个身穿紫色长袖,手中把玩着佛珠的公子哥侃侃而谈。
“你说的是...《血肉苦海》那本?”身旁的朋友疑惑,双手抱胸,同时将一层加密结界附上。
公子哥收起佛珠,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看来不久后,那帮为非作歹的老家伙也得像当年那样被清算了,真是大快人心!”
闻言,朋友迅速遮住他的嘴,环顾四周后小声说:“嘘!你不要命了!小声点!那些家伙可得罪不起啊!!”
公子哥冷哼一声,轻轻推开朋友的手:“我若是那般小人,那便也不配当什么劳什子公子,更不该踏上修行之路了!”
说着,他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道:“你记住了,我白恒之所以离开大荒,就是不愿再重蹈覆辙,继续先人的悲哀,被那群家伙支配人生,愚蠢而又浑噩的活一辈子!”
两人之间的对话被下了结界,按理来说是无法被余兴听到的,只可惜虚实与阴阳所带来的穿透效果,竟无声无息的挤了进去,如同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紧盯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