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英跃入井口,停留井壁片刻,寻着以往记忆看去以前放沉阴木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心中更是不安。
瞅着下边漆黑如墨,冲井外小景喊道:“你外边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不等片刻,沿着井壁滑入深处。
陈景对崔妞擅自冒进满是无可奈何,骂道一句,“不着调。”
井边来回踱步,干脆一咬牙,跟着跃入井中。
崔英滑落十多丈后,踩空一脚,下边看不清状况,抠出一块泥砖丢下,还好能听到动静,并非空洞。
松开双手,悬空而落,先来个金鸡独立,一脚踏稳,另一只脚才捉边立定。
这会儿不敢随意走动,掏出玲珑袋中的火折,江湖必备的东西,能不能用到不说,显摆江湖资历的东西,身上少不了。
随意晃动几下便燃起,想来这下边还有其他通风地方,不至于气闷。
崔英随意走动几步,手中火折光亮不够,除了身边三尺之地,再看不清更远。
一阵声响从上边井口处传来,如出一辙,投石问路,而后落下身影。
陈景抬头看到手持火折的崔英,叹气道:“乱来。”
崔英厚着脸皮笑嘎嘎道:“你我兄弟见外了不是,我媳妇儿等同于你半个媳妇,救谁不是救?”
陈景赏她一个“滚”字,也拿出火折点燃,两把火折仍旧不得人意,看不清地下全貌。
两人分开一些,各自走上几步,试探着摸索一条路出来。
地面相对平整,两侧间距不过数丈,有人工开凿痕迹,长短暂不可知,似乎是一处地下通道。
两人合计一下,陈景跳出井口看一眼方位,头疼起来。
若与他预想不差,下边通道是东西走向,哪边是头尾不重要,关键是通道西边走向,很可能连接那座古战场。
陈景下来之后与崔妞如实说出自己猜想,这让后者神情凝重,那座古战场可不是善地,里面阴魂鬼物自然不是善类,上次穿插而过,险些栽到里面。
事后两人曾经复盘,得亏两人运气不错,那座古战场若是地界再大上里许,即便能闯出来,也得掉层皮。
崔英自责道:“估计是我瞎挑地方给她们两姐妹‘安家’,致使一个不见踪影,一个记忆错乱。”
崔英神情萧索,蹲在地上懊恼不已,“好心办坏事,说的就是我吧。”
“走吧,去看看究竟为何。”陈景踢她一脚说道。
崔英仰头问道:“我还以为你会嫌麻烦,打算坐视不管。”
陈景无奈道:“真要坐视不管,我怎么会跟你下来。再说了,你会忘记曾经有过的事,忘记她俩,直接跟我走么?”
崔英摇头道:“做不到。”
“那就别蹲着了,起来!”
陈景拉她一把,看去前边道:“是死是活,总得弄清楚,你才会心安。”
崔英甩开不好念头,看不清前方状况也无妨,地面平整助她一路狂奔,陈景紧随其后,时不时看去周边有无异样之处。
狂奔半个时辰,崔英只遇见两处拐道小弯,大体不变,仍是去往西边,这让她的心越发沉重,这通道真就连接古战场么?真就不给人一点回旋余地的念头了?
过去一个时辰左右,两人开始遇见簇簇鬼火在通道内游荡。
再走上一段路,鬼火越聚越多照亮通道,两人已经用不着火折照亮也能看清地面。
众多鬼火之中,也有零星几个人形阴魂,可惜这些阴魂没有灵智可言,不然也好问询一番。
崔英看去眼界尽头处“灯火通明”,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身上还有火熔玉没?”
陈景点头道:“还有指头大小一块。”
崔英拿出自己身上那块火熔玉,不比小景好太多,有两指节大小。
火熔玉一拿出,周遭鬼火阴魂本能退却开来,崔英乐呵一句“挺好使”。
近处鬼火避散,一波接一波,传至极远处,阴魂鬼哭阵阵。
而后陈景就看到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通道远处鬼火聚集,如海水涨潮涌入河道,沿路吞没无数鬼火阴魂,正马不停蹄一般朝这边过来。
被鬼物所嫉之物,自然也被鬼物所恨。
恨之所极,必除之而后快。
“收起来,赶紧收起来!”陈景赶忙喊道。
崔英目瞪口呆,赶紧将火熔玉揣进玲珑袋,还是最里面,这还放心不下,使劲攥紧玲珑袋口子。
“趴下!”陈景吼她一句,率先扑倒在地。
崔英立马学他样子卧倒。
一股鬼火鬼啸从俩人头顶而过,幸好没有鬼王那种凝实鬼物,不然就凭踩踏,也能将两人踩进土里。
没了火熔玉撩拨招恨,“涨潮”变“退潮”,来势汹汹,退时风平浪静,一众鬼火阴魂慢悠悠往回游走。
陈景起身后,惊魂未定道:“虽说它们都是没有灵智的死物,我俩到底是客,在人家地界小心为好。”
崔英躲开一簇鬼火,继续前行道:“严姐妹无事,老子也不介意和它们客气。要是事情不顺,老子不介意杀穿这里。”
陈景摇头道:“杀穿?你又能杀多少呢?”
崔英呆滞片刻,脸色坚毅道:“十年不成就百年!”
佟衍抖搂一下稀烂的袍子,稍稍有些钦佩这个算卦的,未卜先知用来打架,配合挺得当,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翘着大拇指吹嘘一番,“算卦里边最能打的,打架里面最会算卦的”,佟衍想想都替他得意,这一手通吃天下,别人还反驳不得。
这会儿剑笼飞剑耗去十之七八,仍是没能斩下那个算卦的头颅,还被对面星阵反杀几次,没伤到肉身,颜面算是丢了,佟衍身为剑修,何时这般窝囊过。
以往与人对敌,输赢都是砍瓜切菜,不是说有多快,而是砍人爽利,术法绚丽又如何,贫道这一剑过去,破法眨眼之间的事情,说要杀你,你必死无疑。
若是贫道一时兴起,说让你赢,一剑过后能劈在贫道自己身上,能让你赢的茫然不知所措,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和别人吹牛都不信的那种。
碰到算卦的就是麻烦,先手优势荡然无存,还能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太让人膈应。
夜幕星空暗淡,狄询身上法袍多出几个窟窿眼,一时半会儿没有修补可能,其中一处伤势见血,暂时被他术法止住,不然又要听到对面剑修的阴阳怪气。
世间术法千变万化,法意多寡轻重,千秋万载,总会衍变重重,五行法意最是居多,风雷阴阳,日月星辰次之。无论术法或是法意,五行易学难精,风雷阴阳难成,日月星辰,非正宗不可修炼。
其他术法,江湖野修与宗门弟子,除非天赋异禀者,一般浅尝辄止,刻意去修炼,难免给人下“不务正业”的定论。
狄询看去下边剑修,自嘲一番,自己也有见识不够的时候,这个剑修总够赐语“惊艳”。
随即摇头,离经叛道至此,不似宗门所为,估计只是这个剑修自发。
“道友何门何派?”狄询开口问道。
佟衍笑呵呵道:“你不是算卦的么,自己动动手指头,算一卦不就得了。”
狄询抓去夜幕星图,往身上一拍,朝东边飞遁而走。
佟衍见此冷笑,和咱剑修比拼跑路,高出咱一个境界再比划不迟。
蓦地回过味来,心里大骂算卦的不地道,一记剑遁去往西边。
狂风悄然消失,穆鸿风从天而降。
伸出五指慢慢收拢,天际轰鸣不止。
先前在此争斗,跑路远去的两位,一个星光遁闪,一个剑遁如虹,此刻一一归位。
佟衍苦笑一声,这就是地主家的威势,对付外人如条狗,让你滚,你连话都留不下,让你回来,五条腿都用上也爬不出去。
“方外道士,佟衍,见过游仙。”道士规规矩矩稽首道。
穆鸿风看去隔壁满地剑气裂痕,嘲讽道:“想必道长手劲极大,力气无处施展,又初来乍到,方外之人见不得人间苦难,才在荒芜地界犁出数万亩田地,行济民扶困之举,硬是要得。”
佟衍听完只咧嘴,苦也,骂人不吐脏字,这位游仙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狄询拱手道:“一睹游仙尊容,晚辈得偿所愿。”
穆鸿风也不和他客气,“用不着在我面前屈尊,是不是‘晚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来我这地界有些年头了,看你安贫乐道四处游走的份上,我也懒得计较‘内外’之嫌。”
穆鸿风抬袖挥手,相距数里的佟衍与狄询,眨眼之间缩地成寸,被强行拉扯向游仙那里。
佟衍正思虑要不要祭出本命剑,狄询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好在最后穆鸿风给他俩留了一丝脸面,剩下十多步距离收手,有点儿凑近唠嗑的意思。
“不管是路过此地,还是图谋后事,我这个做地主的,今时今日招待不周,往后也不大可能。表里相应对某些修士来说是大忌,我也没那个心思去分辨是非,揭开一个个绳结疙瘩。所以啊……”
穆鸿风不看两人,话语付诸夜空中,“想走也成,告诉我你们来此目的,真也好,假也罢,我自会分辨。”
穆鸿风朝夜空挥袖,再不见星空点点,只余半月当空,“若我出手拷问,可不会随便了事,保不齐伤了两位大道前程,慎之慎之。”
这一幕让狄询无可奈何,最大倚仗没了,更没比拼的心思了。
佟衍瞅去对面算卦的,只是一个眼神晓得对方意思。
除非使出全部本事,不然没得打,即便联手都没用。
天时地利人和,佟衍与算卦的勉强占个“人和”,勉强。
三去其二,打个锤儿打。
佟衍正思量着刚才剑遁去的是西边,这次若去东边钰金洲,到了别人地界,不知能否逃过此遭。
穆鸿风打消他的念头,“你那剑遁路数不错,可惜仍是不够,何时有了瞬息跨洲的飞遁本事,再和我掰手腕吧。”
眼见如此,两人只得老实交代一些,皆是用到传声。
穆鸿风听后有些讶异,两人目的有相同之处,又出人预料。
正在此时,穆鸿风心弦颤动,撤去术法天地,不动声色对两人挥手,让他二人自行离去。
佟衍临走与算卦的对视一眼,天下之大,来日再战江湖。
一人西去,一人往东。
穆鸿风不等两人走出自家地界,身影消失不见,路遇山水如幻影,疾驰南下。
“都是不省心的。”
一洲之主忍不住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