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山被人枭首,兽圈大批野兽被杀,引得走兽山上下一片恐慌。
身为山主,也作为师傅的戈婴亲自收殓了徒弟尸首。
周遭没能找到打斗痕迹,这让他神色复杂,司山碰上的不是好手就是老手,就怕两者都是。
又去兽圈看了一下,更是让他这个山主糟心。
但凡鼻子灵气,嗅觉敏锐的兽类,尽遭毒手,幸免的兽类,几乎清一色都是痴傻憨货。
找来一些兽圈之外的通灵走兽,零零碎碎总算找到一些痕迹,通通指向山外,给人得手遁走的迹象。
戈婴猜想,司山可能在外面碰到懂行的仇家了,没能清理干净,被人追了过来。
有备而来的人总是占些便宜。
戈婴可惜这个短命徒弟,也只是可惜,金丹修为虽说不太够看,却也自视甚高,至今没有嫡传,若是司山再撑几年,说不定能有这个机会,既然死了,那就是缘分未到,要怨就怨天公不作美。
人既然已经死了,报不报仇是以后的事情,若是野修之流,能杀便杀,哪怕高出自己这个山主修为,戈婴也不介意喝骂几句,给自家山门弟子讨回一些颜面。
若凶手是别家山头,势均力敌那种的,不给好处也行,拿人头换,不然休想打发老夫。
一连几日封山闭门,再无别的事生出,走兽山终于恢复以往。
陈景每天晚上狩猎,兴致高了,捕杀几条野狗,挑一肥壮的烤了,不用自己生火,直接用走兽山灶房,省时又省力。
他算是看出来了,走兽山上下做尽恶事,却是一群怂胆,躲在兽神宫名下,做尽“狗仗人势”恶事,但凡有些许风吹草动,山门弟子晚上无事可做的,早早的缩在屋里,一个个当鹌鹑不敢出来,这也方便了陈景晃荡。
野狗肉柴,即便陈景小心翼翼在火上伺候,还是不太满意,干脆提回去给几位老哥开开荤。
饿肚子饿怕了的流民可不会在乎柴不柴的事情,分得一大块狗肉,嚼也未嚼,几口下肚不见了踪影。
这些流民也晓得了这位“小爷”的能耐,这么大山头,随他出入,就是不晓得这位小爷这般玩闹,图个啥?
陈景没告诉他们自己看到的,怕这些吃尽苦头的流民受不住惊吓,更怕他们无所谓。
“人死鸟朝天,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早死早投胎……”,诸如此类,陈景听不得,死了就是死了,至于下辈子,那是下辈子的事情了,和今生无关,甚至与己无关。
隔壁牢房的老哥狠狠唆几下手指头上的油水,他对陈景极为崇拜,一身好功夫不说,还有一手好手艺,搁哪儿都能活的逍遥快活,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兄弟,你这每天晚上出去晃荡,深夜又回来坐牢房受罪,究竟为了啥呀?”
陈景盘腿而坐,轻飘飘一句,“杀人。”
“杀人?哦,晓得了,你这是扮猪吃老虎,故意被他们带进山的。”
“起因不同,结果却一样。”
“这几天过去了,兄弟你还没得手?”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流民老哥听他讲的老气横秋,搁在刚认识那会儿,说不定要大手朝他脑壳上呼,这会儿没那个胆子,不敢多问,老实待在原地,回味牙缝里的狗肉丝。
陈景冷不丁问一句,“刚才你们在干啥?”
隔壁老哥疑惑道:“吃肉啊。”
陈景看他一眼,意味深长笑道:“分而食之。”
隔天早上,走兽山晋升大师兄没几天的二师兄也暴毙山林,整座山头都缭绕着山主暴怒嗓音,下边的山门弟子战战兢兢,有来自山主的怒吼的缘故,也有那个不知藏在何处的歹徒所致。
整座山门,人兽齐出,誓要揪出那个藏头藏尾的家伙,这次找到山外十里处,在树丛中找到两片破碎衣角,外加黄土上一串脚印,再无其他寻获。
这显然不能让戈婴这个山主满意,无令不得回,让一众在外的弟子心中怨声载道。
穷搜遍野数日无果,走兽山弟子等来山主怒气稍退,得幸可以归山,可惜才过一晚,事情大发了。
又死了两位门内弟子。
大师兄的死,众人猜测是死于仇家,二师兄的死,让人难免开始多疑,也许不是私仇?
这次死掉的两位师兄,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了,就留下两个神色安详的脑袋,身子竟被丢进兽圈,被人找到时,连骨头都不全了。
一众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落在三师兄和山主身上。
三师兄以前做梦都想去争一下大师兄的位子,如今哪里还敢有此一想,他也不是那么怕死,江湖打滚,又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注定没有长寿一说,可他怕死的不明不白,死的莫名其妙,怕和这两个倒霉弟子一样,一觉不起,身子还被一群野兽喂了,在畜生肚子里走一遭,最后化作粪土一堆。
戈婴哀叹一声,不是可怜两个尸骨不全的弟子,而是猜想到走兽山做的恶事要败露了,若非如此,一般人可干不出蹂虐尸骨的勾当。
喂食野兽活人,比起率兽食人,半斤八两之间,一旦外露出去,名门正派会讨伐,魔教中人也会生出鄙夷。
说一千道一万,天下容不得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存在。
主事兽神宫的翱天殿肯定会极力撇清有关走兽山的一切,若是没有半点儿回旋余地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会大义灭亲,亲手除去分舵走兽山。
戈婴蓦然转身,面露狰狞道:“如今山上一切外门杂役,流民,全都带到驯兽场去。”
一众弟子听从吩咐乌泱散去,山主脸上怒火谁都能看到,他们可不想被迁怒。
戈婴看去山下,恨声道:“一人孤胆深入也好,多人联手也罢,不敢现身,老夫就逼你现身!”
为了扮作可怜,素来有洁癖的陈景在茅草堆里滚了一晚上,这会儿再和流民凑一块儿,不是那么扎眼了。
那位走兽山弟子看到铁锁断开,愣神片刻,而后看了看木牢里面的陈景,想不出个头绪,干脆不理这茬,将陈景唤出,喝骂着往外哄赶。
陈景对此哭笑不得,这走兽山真就糜烂成样子货了,中看不中用。
陈景和一众流民被走兽山弟子押解到一处开阔凹地,一位老者独坐高台,面目不怒自威,扫视一众凡俗,目光落在陈景身上时多停留了片刻,而后接着看去后边的人。
待到流民和杂役聚齐,戈婴指着聚成一堆的凡人对下方弟子道:“全杀了。”
门内弟子以为听错了,呆愣当场,眼巴巴看着山主。
“全杀了!”
戈婴看着门下不争气的弟子就想发火,已经事到如今,不想着赶尽杀绝,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还要想着坐以待毙么?
这天下悲天悯人的大修士之流,往往也就动下嘴皮子,他们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来走兽山这种小山头,为了一群凡夫俗子讨回公道?戈婴是不信的。
只要死无对证,口水四溅,能奈我何?能少去一两肉?老夫修道百年有余,道心岂会被一些污言秽语所扰?笑话。
为了防患未然,戈婴决心来个毁尸灭迹,不仅是这些凡人流民,还有兽圈那些嗜血的畜生,这里边付诸过心血不假,不过为了以图将来,一群畜生而已,没了再抓就是。
“事情传出去,我等都得死!”
戈婴指着下面流民道:“杀了他们,抛入深坑掩埋真相,我等便能继续苟活。”
一位弟子凑近山主几步,小声说道:“他们这一批是新来的,应该不知道的。”
戈婴瞪他一眼道:“你亲口问过?”
那位弟子讪讪退下。
流民听出这位神仙老爷不是玩笑话,一时之间熙攘人群开始乱哄起来。
“不是说好干活给饭吃么,咋要杀咱们?”
“从进山我就看出这里风水不好,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儿是咱葬身之地啊。”
“你他娘的会看风水,咋不早说?”
“这位神仙老爷是想哄骗咱们表忠心么?要不咱给神仙老爷发个誓言,不乱嚼舌根,也绝不外逃,咋样?”
“兄弟。”和陈景相识的流民老哥用肩膀碰一下他,“这位神仙老爷说的是真话么?他真要杀光咱们?”
陈景低下头道:“是真的。”
老哥蒙了,忽地想到一件事,小心问道:“你的仇人,该不会是这位神仙老爷吧?”
陈景瞥一眼高台处的走兽山山主,开口道:“老家伙不是我的仇人,是许多人的仇人。”
“他灭你满门了?”
“他杀的人,大概与我无关。”
“那你为啥要杀他?”
“江湖道义!”
老哥瞅他一眼说道:“唉,到底是年轻人啊,先不管那个狗屁的江湖道义是个啥,能不能拿来吃饭,这么些人,你对付的过来吗?”
陈景看一圈四周,摇头道:“少说几十个人,算上畜生的话,过百是肯定的,想安然无恙,不大可能。”
老哥哀叹一声道:“你本事大,待会儿只管逃命,我们这些流浪汉就甭管了。”
陈景冲他笑笑,“老哥仗义!”
汉子苦笑道:“跟狗屁的仗不仗义无关,咱就是贱命一条,活着惹人烦,死了也没人念想,不值得兄弟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