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乐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见那人四十上下,面如晚霞,戴着毡帽,裹着羊皮袄卧在雪堆中,刚才没有看到他。
此人正是当年西凉义军之首,北宫伯玉之子北宫寅,北宫伯玉被韩遂等攻杀之后,北宫寅逃至河西,被马腾收留,隐姓埋名做了家将,如今专门负责教导马超之子武艺。
北宫寅并不打算为父报仇,只是一心练武,听说从敦煌一个石窟中偶得一本经书,整日睡卧练功,在姑臧三十多年,从未踏出过城池半步。
马乐知道这个人性情古怪,忙问道:“北宫兄,你莫非有破敌之计?”
北宫寅摇头笑道:“非是我有对策,而是姑臧城中另有高人,何不去请教他?”
“姑臧城还有高人?”马乐蹙眉道:“我怎得不知?”
北宫寅大笑道:“诸位将军志在天下,只关心国事政事,自然忽略细枝末叶。在下虽从未出过城,但对城里的一草一木却了如指掌,哪怕飞进来一只鸟,跑进来一只老鼠,也躲不过我的耳目。”
“此言倒不假!”马乐摇头笑道:“若论对姑臧城熟悉,我这土生土长的人,还比不上北宫兄。”
北宫寅言道:“城东老榆巷,有一间棺材铺,将军可知道?”
马乐点头道:“贾家棺材铺,这我知道,难道去那找死人不成?”
北宫寅问道:“你可知那贾家棺材铺的真正主人是谁?”
马乐蹙眉道:“不是贾家祖传手艺吗?”
北宫寅轻笑道:“它的主人便是当年搅动中原风云的贾文和,三年前他父子神秘失踪,其实已经回到老宅了。”
“什么?”马乐大惊,不可置信:“贾文和……他果真回来了?”
“不错!”北宫寅点头道:“一月前郡主领义军杀退颜俊,其中就有张绣之子张泉。只是他们既然隐姓埋名,恐不愿为朝廷效命。”
“姑臧不保,他们哪有好日子过?”马乐转身就往府外大步而去。
大街上的积雪早被清扫,但老榆巷却无人问津,似乎因为这条街上有棺材铺的原因,只有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马乐独自来到贾家棺材铺,扣着冰冷的门环,一颗心却激动得扑通乱跳,感慨这可真是大隐隐于市!
棺材铺后院中,厢房内架着形状如草帽的铜火盆,柴火烧得正旺,炉火中间的铁圈上煮着瓦罐茶,烤着肉串,外围圆盘上温着酒,满屋生香。
贾诩身穿皮袄,坐在炉子旁认真地翻着羊肉串,烟熏得一张脸微黑,双目浑浊,充满沧桑之感,悠闲而又木讷,与市井中那些老农别无二致。
张泉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擦着宝剑,急道:“义父……”
“不可喊我义父!”贾诩吹了吹铜盘上的灰,认真说道:“你哪怕喊我老头,也无妨!”
张泉走过来急道:“如今叛军势力越来越大,武威不一定守得住,为何还不叫我去应征?”
贾诩看向张泉,小眼睛闪过一道精光,笑道:“贤侄果真是要为国家出力?”
张泉神情略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坐在旁边,低头取茶罐掩饰尴尬,边倒茶说道:“那当然,覆巢之下无完卵,叛军进城,我们也要遭受波及。”
贾诩轻啜了一口茶,慨然道:“马氏将门世家,父子皆虎将,那马云禄……也是一名虎女呐!此女非大英雄不可驾驭,贤侄还是将眼光放低些吧!”
“咳咳……”张泉忽然面色涨红,有些烦躁起来:“不去试一试,怎知我不能驾驭此女?此时正当扶危济难,英雄救美之时,只要讨平叛军,此女定会另眼相看。”
自从上次混在义军中讨叛,张泉见了阵前马云禄的飒爽英姿,便心生爱慕,念念不忘,几次想去投军助她一臂之力,以求亲近机会,却被贾诩劝止。
贾诩摇头一叹,缓缓道:“主动献殷勤,怎比得他登门求教?物以尊为贵,贤侄不自重,人何以敬汝?”
“可这都一年多了,我们隐居深巷,谁能知晓?”张泉无奈拍着手:“如今你老人家走在大街上,都无人认出来,又住在棺材铺,谁愿登门?”
“需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呐!”贾诩将肉串递给张泉,笑道:“如果这是鹅肉,你便吃不到嘴了。”
张泉接过肉串一怔,旋即不满道:“家父好歹也封侯拜将,吾亦将门之后,怎能比得癞疙瘩?”
正说笑之时,忽然听得门环响动,在这寂静的冰天雪地里十分清脆。
贾诩小眼睛微微一眯:“贵人到矣!”
张泉不信道:“怎知不是来买棺材的?”
贾诩笑道:“近来城中并无死人。”
“就不兴迁坟么?”张泉心中不服,嘀咕着走到门口。
果然听到有人在向门房打听后院之人,并不是来买棺材的,忙转身对贾诩说道:“如果真是马家来人,义父……伯父可否以亲事为条件,我也才好为他们出力呀!”
贾诩却缓缓摇头道:“要解河西之患,你便不能向马家提亲。”
张泉愕然道:“这是为何?”
话音未落,便见有人转过庭院,大声道:“文和先生可在此处?”
张泉到门口,见来人便是马乐,心想先留个好印象,讨好小舅子要紧,不等贾诩答话,便出门相迎,抱拳道:“贾先生正在此处,请问阁下是?”
“哎呀呀,果然有高人在此!”马乐惊喜不已,忙迎上来:“未知先生就在城中,我等不曾拜访,失礼失礼!”
“哪里哪里!”张泉接着马乐进屋,指向贾诩介绍道:“先生正在此!”
马乐施礼道:“先生大名,在下早有耳闻,只恨不能一见,今日得拜尊严,三生有幸。”
贾诩见礼,请马乐入座,慨然道:“我等因曹氏有篡逆之心,故弃官回乡,饱经战乱之苦,不愿再卷入纷争,故而隐居于此,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马乐言道:“本不该打扰先生清休,但奈何当前河西大乱,西凉动荡,武威有燃眉之急,想必先生也有所耳闻。我等愚钝,无有对敌之策,偶闻先生在此,特来请教,还望先生看在武威百姓份上,助我等一臂之力。”
“贼势虽大,却不过乌合之众,破之不难,然此非根本也!”贾诩揪着山羊须,缓缓道:“欲清凉州之患,需除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