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锦车好马早已换了填了肚皮。他想着、想着,终因不胜酒力而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当他们准备上路时,早已有人送来了锦车骏马,不由分说地送他们上路。
一路上凡停车、用膳、住宿时,妙清、妙缘无不被误认为鱼篮大姐,妙庄王照样被人以\"天王\"相称。
有道是:事不过三。刚开始,似乎有点新鲜感,一连三次误会之后,就令人厌烦了。
后来,也不知是谁想了个主意:干脆把那些鱼篮丢掉,因为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些\"定情之物\"。
妙庄王笑了笑说:\"鱼篮可不能乱丢,万一被年轻人捡去后患无穷,最好还是扔进那人迹稀少的山沟为妙。”
妙清、妙缘又让李车夫为她们买了一套村姑服饰,妙庄王也将皇袍反过来穿上,并取下十分显眼的皇冠。
丢掉鱼篮,并经过一番认真的化装之后,妙庄王一行终于变成了普通香客,从而避免每日三次的送往迎来的\"灾难\",每天还能比以前多赶几十里路呢。
尽管仍然是接受施舍,却再也没有盛情的宴会和美酒琼浆了。
妙庄王发现,去了皇冠、龙袍之后,自己觉得轻松了许多,走路时再也不必迈方步,拱肩膀,装模作样了;说话时更无须讲分寸,拘礼节,拿腔拿调了。
妙清、妙缘摘下凤冠霞帔、金钗首饰、珠光宝玉之后,最少减去了五斤重的负担。
两位车夫见主人成了平民百姓,谈笑起来也随便多了。
这天,他们驱车走在一段人迹稀少的山路上,谈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各人都随心所欲地发表了一番感慨。
有的说,“碎叶国的人精,贱金国的人笨,鱼篮国的人傻。”有人说,“精也好,笨也好,傻也好,无非都是生活逼出来的。碎叶国的百姓爱钱如命是为了把日子过得好一点,贱金国的臣民重物资,轻金钱,是想把日子过得稳一点,鱼篮国的信徒们傻,无非是想今生寿命长一点,来世修得好一点。”
妙清、妙缘说:“并不是她们无感慨可发,只因为她们的见解与众不同,她们觉得三种国民的精、笨、傻仅仅是外表的形式上的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为了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是永远不会变的。”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那句老理: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碰到要钱不要脸的难;碰到见物不见钱的也难;碰到热情款待、慷慨施舍的更有说不清楚的难处。
别的暂且不说,欠下的一笔又一笔的人情债,到时候是还,还是不还?
不还吧,有道是:人情如锯,你来我去。人家会骂你堂堂的皇上,怎么不懂人情世故?
好吧,“拜年的酒儿盅还盅\"的办法是行不通的;自古至今,只有主请客,哪有客请主?所谓\"门向大路边,客装主人烟\"的俗话,就是因此而发的。
给钱吧,人家说瞧不起他。送礼吧,\"吃粥屙尿,当面见效\",未免俗气了。
回头来再带吧,去时一车金银财宝已嫌拖累,回来时就是带十车礼物,仍然是见多分少,说不定分到最后依然要典衣当裤呢。这正是\"人情不比债,顶锅上街卖\"的苦处。
从这一点上说,碰上施舍的,倒不如碰到那要钱不要脸的呢。然而,这些话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如果说出来让鱼篮国的人听见,不扯破你的嘴也要喷你一脸痰啊!
妙庄王见两个女儿少言寡语,误认为她们这趟出门受益匪浅,心里暗暗高兴,并时不时地说些\"和尚不游方,不知外面荒不荒\",\"坐井观天,难免一孔之见\"之类的话,表面上是自我感叹,实际上却是专门说给两个女儿听的。
妙庄王一行一路上晓行夜宿,风雨不改期,经过三六一百八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到了石何县。
石何县背山面湖,是个柴近水便的鱼米之乡。
妙庄王一行连饭也顾不得吃,就到城南去找\"鱼篮祠\",因为有那棵大枫树做标记,所以他们连问都没问便找到了。
鱼篮祠坐落在一个向阳坡上,背靠着当年鱼篮大姐赏赐经卷的那棵大枫树,三间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四角响铃的大瓦房一字儿排开。
那房子的造型颇为讲究,屋脊似陡峭的山壁,檐部突然平缓像是一马平川,大有\"檐部能跑马,脊上盖不住瓦\"之势。
红漆的大门两边蹲着高大的石狮子,门楣上写着\"鱼篮殿\"三个字,众人心底猛地一沉,妙庄王有些痴呆了,妙清、妙缘也在暗自落泪。
古往今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活人是修祠不建殿的,只有神仙和\"肉体成仙\"的人才修殿。明明听说是鱼篮祠,怎么变成了鱼篮殿呢?难道我们来到之前,妙音突然死了不成?
妙庄王一行急忙来到殿前,他们首先要看看那\"殿\"字是不是新换上去的。
可是,他们失望了。
因为\"鱼篮殿\"三个字显然是几年前写上去的。
走进大殿内,那尊\"鱼篮大姐\"的塑像,完全是活脱脱的三皇姑妙音,那木质的神帐上写着四个醒目的大字\"鱼篮菩萨\"。
凡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菩萨\"绝不是活人的封号,被封为菩萨的,要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神仙,要么是生前做过许多好事的善人。
\"鱼篮菩萨\"四个字对于妙庄王来说与\"妙音已死\"四个字有着同等的意义。
\"孩子啊,父皇来迟了!\"
\"妹妹你好命苦哇!\"
\"三皇姑你......\"
主仆五人同时大哭起来。
这一哭,几乎惊动了所有香客,人们不约而同地围拢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这里烧香许愿的,全都是些虔诚的信徒,他们要么默默无闻地烧香,真心诚意地磕头,要么自言自语地许愿,在心里发誓祝福,如果有一两个家中不幸遇难,亲人有个三长两短的香客实实在在忍不住悲恸之情,也只能偷偷地掉几滴眼泪,背着人揩干净了,才敢抬头。
人们心目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也不在殿内哭啼,似乎在这里失声痛哭便是对菩萨的不敬,像这种哭丧似的场面,自建殿以来还是头一回。
妙庄王让那\"鱼篮殿\"和\"鱼篮菩萨\"两道噩耗弄得几乎失去理智,当香客们都围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过分失态,连忙示意女儿、车夫都不要哭了,自己也仅仅磕了三个响头就走出殿门。
主仆数人径直向鱼篮大姐的婆家——马家湾走去。
一路上,妙庄王思绪万千,刚才的失态,使他突然清醒了许多,他开始怀疑鱼篮大姐是不是妙音了:大悲菩萨既然能与三皇姑长成一模一样,鱼篮菩萨为什么就不能呢?再说,谁能保证这鱼篮菩萨就不是大悲菩萨的别号或假名呢?更何况鱼篮大姐只说自己是兴林国人,并没有说自己是三皇姑啊!
低头沉思间,李车夫禀报:\"马家湾到了\"。
为慎重起见,妙庄王决定暂不进庄,由李车夫独自去马家湾查明情况再做决定。
李车夫刚走,突然来了个大胖和尚向妙庄王化缘。
赵车夫接过缘薄递了过去,妙庄王吩咐赵车夫取纹银五百两交给和尚,自己只顾上缘簿,刚写了\"兴林国妙庄王\"六个字,那和尚便喊:\"施主且慢。\"
妙庄王以为他嫌少了,便说:\"法师有所不知,并非我等吝啬,只因去南海行程尚远......\"
\"施主说哪里话来,老衲亦非贪得无厌之徒,只是这钱财并非老衲欲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