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1、料敌第二
武侯谓吴起曰:“今秦胁吾西,楚带吾南,赵冲吾北,齐临吾东,燕绝吾后,韩据吾前。六国兵四守,势甚不便,忧此奈何?”
起对曰:“夫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今君已戒,祸其远矣。臣请论六国之俗:夫齐陈重而不坚,秦陈散而自斗,楚陈整而不久,燕陈守而不走,三晋陈治而不用。(读到这,宋克金停了一下,接着解释道:‘公元前403年,由晋国分裂成的韩、赵、魏三个诸侯国,史称‘三晋’。这里仅指韩、赵两国。’)
夫齐性刚,其国富,君臣骄奢而简于细民,其政宽而禄不均,一陈两心,前重后轻,故重而不坚。击此之道,必三分之,猎其左右,胁而从之,其陈可坏。秦性强,其地险,其政严,其赏罚信,其人不让,皆有斗心,故散而自战。击此之道,必先示之以利而引去之,士贪于得而离其将,乖乖猎散,设伏投机,其将可取。楚性弱,其地广,其政骚,其民疲,故整而不入。击此之道,袭乱其屯,先夺其气。轻进速退,弊而劳之,勿与战争,其军可败。燕性悫(读音为却),其民慎,好勇义,寡作谋,故守而不走。击此之道,触而迫之,陵而远之,驰而后之,则让疑而不惧,谨我车骑必避之路,其将可虏。三晋者,中国也,其性和,其政平,其民疲于战、习于兵、轻其将、薄其禄,士无死志,故治而不用。击此之道,阻陈而压之,众来则拒之,去则追之,以倦其师。此其势也。
然则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扛鼎,足轻戎马,搴旗斩将,必有能者。若此之等,选而贵之,是谓军命。其有工用五兵、材力健疾、志在吞敌者,必加其爵列,可以决胜。厚其父母妻子,劝赏畏罚,此坚陈之士,可与持久。能审料此,可以击倍。”
武侯曰:“善!”
吴子曰:“凡料敌有不卜而与之战者八:一曰疾风大寒,早兴寐迁,刊木济水,不惮艰难;二曰盛夏炎热,晏兴无间,行驱饥渴,务于取远;三曰师既淹久,粮食无有,百姓怨怒,妖祥数起,上不能止;四曰军资既竭,薪刍既寡,天多阴雨,欲掠无所;五曰徒众不多,水地不利,人马疾疫,四邻不至;六曰道远日暮,士众劳惧,倦而未食,解甲而息;七曰将薄吏轻,士卒不固,三军数惊,师徒无助,八曰陈而未定,舍而未毕,行坂涉险,半隐半出。诸如此者,击之勿疑。
有不占而避之者六:一曰土地广大,人民富众;二曰上爱其下,惠施流布;三曰赏信刑察,发必得时;四曰陈功居列,任贤使能;五曰师徒之众,兵甲之精;六曰四邻之助,大国之援。凡此不如敌人,避之勿疑。所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也。”
武侯问曰:“吾欲观敌之外以知其内,察其进以知其止,以定胜负,可得闻乎?”
起对曰:“敌人之来,荡荡无虑,旌旗烦乱,人马数顾,一可击十,必使无措。诸侯未会,君臣未知,沟垒未成,禁令未施,三军匈匈,欲前不能,欲去不敢,以半击倍,百战不殆。”
武侯问敌可击之道。
起对曰:“用兵必须审敌虚实而趋其危。敌人远来新至,行列未定可击,既食未设备可击,奔走可击,勤劳可击,未得地利可击,失时不从可击,旌旗乱动可击,涉长道后行未息可击,涉水半渡可击,险道狭路可击,陈数移动可击,将离士可击,必怖可击。凡若此者,选锐冲之,分兵继之,急击勿疑。”
这时,只见宋克金接着说道:“《吴子》兵法的料敌第二至此结束,下面我把这一章节通俗地讲一遍它的意思。”
魏武侯对吴起说:“现在秦国威胁着我国的西面,楚国像衣带一样地横阻在我国的南面,赵国正对着我国的北面,齐国逼近我国的东面,燕国绝断着我国的后面,韩国据守在我国的当面。在六国军队的四而包围下,形势对我国极为不利,我为此担忧,怎么办呢?”
吴起回答说:“安定国家的办法,预有戒备最重要。现在您已经起来,大概可以远离战祸了。我请求谈一谈六国各个方面的情况:齐国的军队阵势,兵力部署集中但不坚固;秦国军队的阵势,兵力部署分散但能各自为战;楚国军队的阵势,兵力部署严整但不能持久作战;燕国军队的阵势,兵力部署利于坚守但不善于机动作战;韩国和赵国军队的阵势,兵力部署整齐划一但不实用于战。
齐国人性格刚强,国家富饶,君臣骄横奢侈,轻视民众,政令松驰,俸禄不均,齐军阵中人心不齐,前阵兵力强,后阵兵力弱,所以齐阵虽然兵力集中但不坚固。攻击齐阵的战法,必须兵分三路,以两路侧击其左、右翼,一路乘势尾击,它的阵势便可以攻破。秦国人性格倔强,国家地形险要,政令严厉,赏罚有信,士卒临战不退让,都有战斗的决心,所以秦阵虽然兵力部署分散但能各自为战。攻击秦阵的战法,必须先以利引诱,使其士卒贪图得利而离开指挥他们的将领,尔后乘其阵势混乱之际,攻击分散的队伍,并设置伏兵,待机袭击,他们的将领也可以擒获。楚国人性情柔弱,国家土地广阔,政令紊乱,民众疲困,所以楚阵兵力部署严整但不能持久作战。攻击楚阵的战法,袭击和扰乱它的驻地,先挫其士气。尔后以小部队突然进攻,迅速撤退,消耗和疲劳它,不必与它对阵交战,楚军就可以打败。燕国人性格朴实,民众谨慎,好勇力重义,军队作战很少运用谋作,所以燕阵虽然兵力部署利于坚守但不善于机动作战。攻击燕阵的战法,与燕军接触后就胁迫它,袭扰一下就迅速远离它,奔袭它的后方,使它的将领疑惑,士卒恐惧,严密防守我车骑机动时所必经的道路,燕军的将领就可以被我俘获。韩国和赵国地处中原,人性温和,国家政令平稳,民众疲困于战争,厌烦打仗,轻视将领,鄙薄爵禄,士卒没有决死拼斗的意志,所以韩阵和赵阵虽然兵力部署整齐划一但不实用于作战。攻击韩阵、赵阵的战法,必须摆开阵势压制它,如其兵力众多前来就抗住它,若其退却就追击它,以此疲劳它的军队。这就是六国的概略形势。
然而,在魏国的内部,必定有像猛虎那样的勇士,力气大得能把鼎轻松地举起来的,腿脚轻捷跑起来能追赶上战马的,拔敌军旗斩杀敌将的,一定有这样的能干人才。像这样的人,选拔出来分别使用,爱惜和器重他们,这就是全军的命脉。凡是擅长使用各种兵器,身强力壮动作敏捷、立志杀敌的人,必须给他们加官晋级,这样就可以夺取战争的胜利。还要厚待他们的父母妻儿,激励他们立功受奖,使他们害怕受到惩罚,这些都是能坚守阵势的人,可以与敌军持久作战。能够审慎地料理到这些问题,便可以攻击成倍的敌人。”
魏武侯说:“你讲得好!”
吴起说:“通常判断敌情,不必占卜便可以与敌交战的有八种情况:一是敌军在狂风严寒的天气长途行军,昼夜兼程,还要砍木造筏渡河,不顾部队的艰难困苦;二是在盛夏炎热的天气,休息与行动没有节制,驱使部队长途行军,硬要其走很远的路程;三是在敌军长期留驻在外,粮食已经吃完,百姓怨恨和愤慨,怪异的谣言不断发生,将领制止不住的情况下;四是军需物资已经耗尽,柴草饲料已经很少,天气又多阴雨,更没地方去掠夺;五是敌军兵力不多,水土不服,人马患有疫病,四邻的救兵不来;六是长途跋涉已经很晚,士卒疲劳恐惧,又困乏又饥饿,纷纷解甲休息;七是敌军将吏没有威信,军心动摇,三军数次遭到惊恐,又没有援助;八是阵势没有摆好,宿营尚未完毕,爬山越险的,有的荫蔽,有的暴露。凡是遇到像这些情况,都可以向敌人攻击,不要有任何迟疑。
不必占卜便应避免与敌交战的六种情况:一是敌国土地广大,人民富裕人口众多;二是国君将吏爱护民众和士卒,普遍地施加恩惠;三是赏罚分明,处理及时得当;四是按战功的大小排列爵位,任用有贤德和有才能的人;五是敌军兵力众多,武器装备精良;六是有四周邻国的帮助,有诸侯大国的支援。凡是在这些方面不如敌军,就应避免与它交战,不要有任何犹疑。这就是说,看到可以取胜就发起进攻,知道难以打败敌人就撤退。”
魏武侯问道:“我想通过观察敌军的外部情况,便能了解它内部的虚实,观察它的行动便可以知道它的企图,以便判定作战的胜负,可有什么方法讲给我听听吗?”
吴起回答说:“敌军的到来,稀稀拉拉,毫无顾忌,军旗凌乱,人马左顾右盼,对这样的军队可以一击十,必须打它个措手不及。诸侯没有会合,君臣之间不和睦,作战的工事没有修好,军令没有宣布施行,三军闹哄哄,要前进不能前进,想后退又不敢后退,对这样的军队可以半击倍,百战不败。”
魏武侯问判断敌军必定可以攻击的方法。
吴起回答说:“用兵必须审察敌军的虚实,尔后攻击它的薄弱要害之处。敌军远来刚到,战斗队形未展开,可以攻击;饭已经吃完,但没有防备,可以攻击;部队慌乱奔走,可以攻击;疲劳过度,可以攻击;敌军所处地形不利,可以攻击;天时不顺,可以攻击;军旗紊乱,可以攻击;经长途行军,后续部队未得休息,可以攻击;敌军阵势频繁移动,可以攻击;将领脱离士卒,可以攻击;军心动摇恐惧,可以攻击。凡是遇到这些情况,就应选派精锐部队发起冲击,尔后再分别派遣后续部队进入战斗,急速攻击,不要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