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上,夜风渐凉。不知为何,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堆积起了乌云,月亮也悄悄躲在了云后。只有那块青色夜明石,仍就孤零零地躺在乱石堆上,静静照耀着横躺在地上的楚随心遗体,还有溪水边刀剑齐举正在激战的两个人。
满腔悲愤的冷若霜一心只想给五师哥报仇,所以刺出的每一剑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一夫拼命,万夫莫敌。冷千君的功力虽然比她略高,可是面对这样搏命的打法一时间也难以适应,只好在地上游走。期望能够先消耗冷若霜的内力,等她疲劳的时候,再一鼓作气击败她。
可让冷千君始料未及的是,冷若霜前阵子修炼了师父白乐天所传的混元功法,已经破境,稳稳入了二流境界,有实力和一般中小门派的掌门人抗衡了。而且混元功还有一项与众不同的长处,就是气机绵长。要不是先前冷若霜中了冷千君下的毒,冷千君想战胜她还真没那么容易。
两个人足足斗了半个时辰,冷若霜的气势非但没有弱下去,反倒越战越勇。冷千君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姑娘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喜的是,要是能把这姑娘抢过来做老婆,那简直不要太美好了!夫妻二人都是高手,无论行走江湖还是进入庙堂,这姑娘都是绝好的助力啊!
而且,这姑娘又是如此之貌美,让久在花丛徜徉的冷千君都心动不已。相比之下,也能称得上美人的朗波思都不值一提了。
此时,冷千君脑中反复琢磨着一个让他头大的问题,这丫头并不比我弱多少,我要怎么样才能够生擒这个丫头而不伤到她?
先前楚随心在溪边制造出一条水龙,虽然声势吓人,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威力。楚随心所倚仗的,无非是身法快而已。面前的冷若霜,虽然和楚随心师出同门,可武功和楚随心似乎并不是一个路数。
冷千君当然不知道,白乐天夫妇根据弟子根基和特点的不同,分别传给适合他们的武功。所以乐天派的弟子,武功往往并不相同。不过他们所习练的最基础内功和刀法剑法等等都是相同的,只是到了更高境界,武功就各有千秋了。
溪边,雾气渐起,虽然有青色夜明石照耀,可是视线也已经不佳了。冷千君虽然心肠狠毒,却不是傻子,否则在险恶的江湖上他也活不到今天。
冷千君心中暗道:这小娘子是拼了命要杀我,现在又起了雾,视线不佳,我可别阴沟里翻了船!要是给一个娘们儿杀死,那可就丢脸丢大了!唉,我本不想伤她,是想先消耗她的内力,等她力竭时再活捉她,所以一直没用狂风暴雨刀法。现在想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冷若霜也暗暗心惊,这贼子的内力居然也不弱于自己,斗了半个多时辰,双方竟然势均力敌。要是自己不练混元功法,恐怕早已经落败了。冷若霜暗自庆幸道:还是师父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在自己下山前,特地传了自己混元功法。不然……
冷千君大喝一声,将雁翎刀舞的如同车轮相仿,大步流星奔向冷若霜。漫天刀光,气机纵横,如同狂风暴雨一般,顷刻便将三丈内的雾气吹得四散而去。冷千君奋勇向前,就想要活捉冷若霜。
冷若霜舞出剑花无数,严守门户,不急不躁,转眼便破去半数以上的刀光。毕竟之前冷千君两次对楚随心用出这门刀法,冷若霜可是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冷千君狞笑着,再度催动气机,刀气更加狂暴。冷若霜毕竟内力相对于冷千君要弱上一些,此时冷千君忽然全力以赴,她难免有些慌张起来。
就在这危急时刻,忽然间狂风大作,溪边的雾气被瞬间吹散。断崖山口处的数十棵大小树木成排拔地而起,铺天盖地而来,一起砸向冷千君。冷千君猝不及防,大惊之下,也顾不得冷若霜,只好拼了老命挥舞雁翎刀,试图以内力破去那些从天而降的树木。可惜,任凭他如何催动内力,都无法击退那些树木。
事发突然,冷千君根本就来不及多想,只有躲闪而已。很快,冷千君发现,就算自己躲闪也没有用,那些树木如影随形而来,以排山倒海之势砸向他。只要躲得慢一些,非被这些大小树木给砸死不可。而且他的所有退路都已经被封死,唯一可退的地方就是身后的悬崖。
至于这场狂风是如何而起,那些大小树木又是怎么飞上天的,又怎么会砸向他?冷千君此时只顾着逃命,还哪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很快,在那些大小树木的冲击之下,无路可走的冷千君已经被逼退到了崖边。狼狈不堪的冷千君回过头,他身后不到一丈远处就是黑洞洞深不可测的悬崖。难道还要投崖不成?冷千君急得通身是汗。
冷千君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双脚顿地,大喝一声道:“楚随心!你给老子滚出来!一定又是你在装神弄鬼!”
大笑声中,楚随心果然现身,出现在冷千君面前不远处,悬浮在半空中。那些大小树木也都瞬间悬停在半空中,场面十分诡异。地面那具“死尸”,早化作一股黑气,消失不见了。本来悲愤无比的冷若霜破涕为笑,原来五师哥这个家伙并没有死,又是用障眼法开装死的玩笑。
冷若霜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五师哥,你呀,什么时候能长大!”
楚随心笑嘻嘻,一脸戏谑道:“冷千君,你先前想杀我,又欺负我师妹,那么我准备把你打到崖下,这不算过分吧?”
冷千君又羞又怒又无可奈何,咬牙切齿道:“楚随心,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楚随心两手一摊,撇了撇嘴道:“我这人从来都是对付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办法!你要是乖乖的投降我,本是可以有条活路的。可是你自己非要作死,非要想着用什么弃刀献剑的手法赢我!据我所知,多年前,信之言就是用弃刀献剑的招术杀了桑兰第十位高手井昆,一跃成为十大高手中最后一位。而你,是他的得意徒孙,他怎么可能会不教你这样的阴招!”
冷千君手中横刀,愤愤不平道:“可惜!我冷千君英明一世,今天竟然会栽在你这废物的手里!我实在是不服!”
楚随心大笑道:“冷千君,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如果我是废物,你岂不是连废物都不如?害人终害己,你若不是抱着一颗害人之心,又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因为你贪心,你能残忍杀死你的情人,因为你贪心,所以你想尽办法害人!就算今天我把你打下悬崖,也是你咎由自取!”
冷千君仰天狂笑,笑够多时,才狠狠啐了一口,阴阳怪气道:“别说没有用的!世间的一切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我冷千君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也没什么好说的!楚随心,我恨只恨我刚才没能一剑捅死你!楚随心,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公平和我决斗,而不是用这些障眼法?”
楚随心嗤笑道:“我现在就是凭实力打败你!难道你被我打得爬不起来,我还得趴在地上和你打才算公平吗?”
冷千君咬牙切齿道:“楚随心,老子和你拼了!老子今天一定要杀了你!”骂声里,冷千君早已把全部内力都贯注在刀上,他拔地而起,像发了疯一样,挥刀直扑楚随心。冷千君发誓,大不了同归于尽。就算自己死了,也要带上楚随心!
冷千君的身影在夜空中划过,如同一只大鹤一般,撞向半空中的楚随心,刀如霹雳,气势如虹。
楚随心大笑道:“你想去死?好!我成全你!”
半空中悬停的众多树木忽然又动了起来,树根在前,树梢在后,排山倒海般再次撞向冷千君。冷千君离楚随心至少还有四五丈距离时,就已经撞在了树根上,冷千君奋力向前劈砍,只可惜他的刀气和内力就如泥牛入海一般,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被大树根撞上前胸的冷千君发出一声凄厉已极的惨嚎,随着众多的树木跌下了悬崖。
冷若霜见冷千君坠崖,长出了一口气,这恶人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楚随心潇洒落地,来到冷若霜身边,伸出右手,替她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
冷若霜嘟着嘴撒娇道:“五师哥,你真的好坏!你害我担心死了!人家刚才哭了好半天,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楚随心掐了一下冷若霜的脸蛋儿,促狭笑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那冷千君的武功比你略强一些,在江湖上找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喂招,是很难得的事情!再说他折磨了你这么久,我也不能让他舒服了!不折腾他个七荤八素简直对不住他!我一直在旁边看着,又怎么会让我师妹吃亏呢?”
冷若霜偎在楚随心臂弯,甜甜一笑道:“是!五师哥从小就见不得我吃亏!我还记得有一次出去游历,有个恶少带着一群恶奴调戏我,结果你把他打得半死,还把他丢到茅坑里。回山后师父叫你在后山思退阁跪着反省,因为本门门规中有一条,不得恃强凌弱,欺负不会武功之人!”
楚随心听她这样一说,也想起这件往事,不禁爽朗大笑道:“嗯,再遇到这种情况,师妹自己就可以出手解决了!”
冷若霜撒娇道:“我才不要呢!就要五师哥出头去管!”
楚随心望向溪边草地上朗波思的尸体,皱眉道:“那个女人还没有死,仍有一息尚存,我们去把她救活吧!”
冷若霜惊讶道:“五师哥,你怎么知道她没死?”
楚随心拉着冷若霜往朗波思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你有所不知,我现在是元神出壳状态,我眼里的世界和你眼里的世界不一样!完全死了的人,身上是没有任何光芒的。活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辉光,她身上的辉光虽然极其黯淡,但还是略有一些的,只是被一层黑气罩住了!”
冷若霜挽着楚随心的胳膊,雀跃道:“元神出壳?哇!五师哥,你好厉害!”
楚随心见她一脸崇拜的表情,就和幼时无异,不由笑着在她鼻子上轻轻按了一下,轻声道:“你呀,你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呶,那个女人身上之所以有黑气,是因为她也中了和你一样的毒。我先前用功力封住了她的穴窍,使她身上的毒不至于扩散,所以才保住了她一条命。只是现在冷千君坠崖,解药也没有了,比较难办啊!”
冷若霜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背在背后的小包袱,问道:“五师哥,我包里有件金蟾酥,不知道有用没用?”
楚随心惊喜道:“你怎么会有金蟾酥?那东西泡过水之后,用来解毒,最是奇妙无比!我这些天有空就和白杨道长谈论各种药物的相生相克,知道这个东西的妙处!”
冷若霜叹道:“是了!原来静乐师太早已经算出了一切,所以才会把金蟾酥借给我!临行之前,静乐师太私下对我说,施主,你近日有难,多半和饮食有关,请施主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过你虽然有难,却有惊无险,自会有贵人相救!师太一定是在说你了!”
楚随心奇道:“静乐师太是谁?”
冷若霜指了一下躺在地上昏迷的朗波思,努了一下嘴道:“呶,就是她的师父了!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太,达宛城外思乐山思乐庵的庵主!”
楚随心嘴角翘起,“有趣,有趣!”
冷若霜取出一个葫芦,用剑剖开了,把金蟾酥放在其中,又从水壶里倒出一些灵泉水,把金蟾酥泡了。不多时,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灵泉水的颜色变成有些迷离的金色。冷若霜把朗波思扶着半坐起来,楚随心缓缓把金蟾酥的水倒入朗波思口中,喂她服下。
半晌后,朗波思一声长叹,悠悠醒转了过来。抬头看看身边的楚随心和冷若霜,显然心思还有些昏沉,有气无力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冷若霜叹息道:“在哪里都不重要!你们想要害我,我师哥却救了你!”
楚随心刚要说话,身后却忽然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呵呵呵呵呵……”正是之前他在密林深处听到的恐怖声音。楚随心大惊,霍地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