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静的可怕。孔家庄中,鸡犬不闻,无论是外围的龙武军,还是散在四周大小院子中的千骑营和庄内丁壮,都保持了最大的沉默。就连草丛中的虫子,池塘中的青蛙,也不像往常那样活跃。沉寂,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偶尔传来双方士卒巡逻时的脚步声,才会让人意识到,这场战事是真实存在的。
受了轻伤的河成秀,正在天孤煞星和卢松庭的陪伴下打坐。一方面,众人要恢复内力,另一方面,刚好也是借此机会疗伤,也算是一举两得了。受了重伤的朱猛已经苏醒,坐起来喝了一碗粥,他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只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就好。给众人治过伤之后,楚随心的元神就不知去向了,也没有向河成秀打过招呼。
河成秀并没有问,他也不需要问。楚随心是成年人,他要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这不需要别人来干涉。如果连这点儿默契都没有,还做什么义兄弟?河成秀知道一点,那就是楚随心只会对自己有好处,不会伤害到自己,这还不够吗?
让孔有力担心的夜袭并没有发生,外面的龙武军在吃完饭之后就一直很安静。多半是因为龙武军对地形不熟悉的缘故吧,孔有力这样想。不过他不敢对此掉以轻心,仍是带人在院子四周巡逻。并且孔有力安排两个儿子孔尚庆、孔余庆还有庄客孟唐等人轮换巡逻,以防龙武军偷袭。
正在打坐的河成秀睁开眼睛,看了看桌子上的水钟,此时已经是子时,万籁俱寂。河成秀刚想站起来倒些水喝,忽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很快,正房外面传来了孔有力的脚步声,推门走进屋子孔有力向河成秀拱手道:“大世子殿下,龙武军指挥使南志扬请求在大院外和大世子会面!”
刚刚站起身的河成秀很是意外,孔有力带来的这个消息有些突然。河成秀倒了一碗茶水,若其事一样把茶水喝掉,然后皱眉问道:“深更半夜的,他要见我做什么?对了,他在哪里,他带了多少人过来?”河成秀随手抄起桌上的单刀。夜猫子进宅,一定是无事不来。双方是兵戎相见的死敌,这货半夜忽然来访,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孔有力答道:“南志扬正在大院的门外的小广场上,等着我们进来通禀。他只带了四名亲兵,每个人都只带了一把单刀,并没有其它兵器,也没有什么高手相随,目前也没有看到附近有什么埋伏。不过他要求是不进咱们的院子,请大世子在院门外相见,他说他有话想对大世子说,可一旦进了院子又怕我们对他不利!”
河成秀冷笑一声,不屑道:“他既然这么怕死,还来谈什么呢?卷铺盖走人不就什么都解了!又不是我求他来打孔家庄的!”河成秀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他仍是决定见一下南志扬。河成秀
一摆手,对孔有力等人道:“走,咱们去见见这位南指挥使,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大院的门外,是一个占地一亩有余的小广场,平时孔有力在这里操练人马。此时,一身铠甲的南志扬正和四名同样全副武装的亲随站在广场上,焦急等待河成秀的到来。很快他就见到有数十庄客打着灯笼,簇拥着河成秀、天孤煞星等人走了过来。
南志扬见了河成秀,快步迎了上去,微笑着拱手道:“哎呀,大世子,您可来了!”南志扬身上,甲叶碰撞的声音哗哗作响。
河成秀停下脚步,举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众庄客齐齐停下脚步。河成秀盯着迎上来的南志扬,语气冰冷道:“南志扬,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来见我做什么?咱们是仇敌,在战场上刀兵相见即可,又有什么好谈的?”
南志扬打了个哈哈,不慌不忙道:“既然大世子肯见我,那就说明还有的谈!大世子,请恕我直言,如今你已经被困在小小的孔家庄,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我的龙武军连续突破了庄子的两道防线,大世子无奈,只能退守这里,却拿我们任何办法都没有!等到天亮时,我们会再次进攻,那个时候大世子打算拿什么挡住我们呢?”
河成秀冷冷道:“南志扬,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必拐弯抹角!”
南志扬鼓掌道:“好!南某就是喜欢大世子的快言快语!其
实卑职是来劝大世子投降的,大世子,你已经把手头能打的牌都打光了,可还是敌不住我的龙武军,那么垂死挣扎下去又有何意义呢?兵法有云,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不能走则降,不能降则死!现在大世子既打不赢我们,也守不住这座庄子,更没有办法逃走!”
“所以卑职不懂的是,既然已经面临如此的绝境,大世子却不绝肯降。大世子明知道结局一定死路一条,却还要带着这么多人给你大世子做陪葬,这是何等自私的行为!这样自私的人,又怎么能够承担我们桑兰的未来!”
河成秀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道:“嗯,这位将军说得很好也很对!按你所说,既然秀儿的结局无非是个死,那为什么还要抗争,不如现在立刻抹了脖子,免得大家都痛苦!那我想问你一句,既然你吃下的饭最终一定会变成屎,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吃屎呢?”
在场众人哄堂大笑,河成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声音分明是楚随心在说话。
南志扬气愤已极,他四下环顾,却根本找不到这个说话的人在哪里。那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并不是固定在一个位置。南志扬手按腰刀,冲冲大怒道:“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说八道,快给我滚出来!”
楚随心的声音又道:“你要打就打架,谁怕谁呢?真以为人马多
就了不起么?照你这样说的话,我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仙术,像你这样远不如我的凡夫俗子根本不在我的眼里,那你是不是要在我面前拔刀自刎呢?你这样的废物,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是浪费粮食,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南志扬被这话彻底激怒了,南志扬拔刀在手,四下观望,怒气冲天道:“你是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你做人藏头露尾,连出来见我的胆子都没有,还在这里说什么屁话!你若是男人的话,就站出来,让我看到你!”
站在河成秀身边,一直两手抄袖似睡非睡的天孤煞星对南志扬嘿嘿笑道:“南小子,你不要那么激动嘛!说话的这个人不但是男人,而且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他要是出来见你的话,你也打不赢他!所以我劝你就不要叫他现身,一旦你叫他现身,他真的出来当众打你一顿,你还啥招都没有,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南志扬哪里肯信,他气得怒目横眉,厉声喝道:“岂有此理!我南志扬是被人吓大的么?那个说话的人,你给爷爷我滚出来!爷爷要教训教训你这个满口胡说八道的人!”
他话音未落,猛然听到啪啪两声响亮。南志扬哎呀了一声,他脸上挨了两记大耳光,南志扬的脸立刻肿了起来,他简直被打到眼冒金星。以南志扬的皮糙肉厚,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把他打成这样。南志扬十分惊恐,他
四下环顾,却根本看不到这个打他脸的人。南志扬捂着自己的脸,又惊又怒又恐惧,这到底是人是鬼嘛!
不止南志扬,他手下的四名亲兵也都面面相觑,谁也没瞧见这个打他们南将军耳光的人在哪里。这大半夜的,多恐怖!五个人都毛骨悚然起来。
河成秀冷笑一声,对南志扬道:“南将军,你技不如人,就不要再逞口舌之利了!”
还不等南志扬回答,远处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不过是手段高明的劈空掌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一个小小元神,在我老人家面前还敢装神弄鬼,简直是班门弄斧!”
随后又是楚随心的声音道:“嗯,你这老家伙确实有些本事,简直比天孤煞星还要高一些!欺负一般的武林人士,确实够用了。不过在本侯面前,你没什么优势,也就不要妄自尊大了!你要不要出来,让大家也见识见识你的老脸?”
天孤煞星听到这个苍老的声音,不由勃然变色。那个苍老的声音又道:“好啊,那咱们就一同现身,也让我老人家见识见识你这年轻人的手段,如何?”
随着一声“好”,楚随心的元神出现在河成秀身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扶竹杖,也出现在南志扬身边。那老者不怒自威,一脸杀气,身上带着一股极其凌厉的气息。
天孤煞星见了那位苍髯老者,惊叫道:“是你?你是死神程钟?!
”天孤煞星一见了这老者,神情十分激动。
扶着竹杖的老者左手捻着须髯,大笑不止,一脸傲然道:“不错,正是老夫!想不到老夫多年不在江湖上行走,还有人能记着老夫的名号,可真是不容易啊!天孤小子,你既然见到老夫驾临,还不快过来给老夫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