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志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揪着那名斥候的衣领,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有兵马抄了我们的后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从哪里来的兵马?绝不可能是京城来的!如果不是京城来的,那又是从哪里来的?”南志扬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他知道事情大了,他搞不清为什么会有一支兵马从天而降!
斥候哆哆嗦嗦答道:“回将军的话,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远远看到这支队伍的小兵的脸上都是灰尘,想来是赶了很远的路也没有休息过!那支兵马说他们是来救大世子,不不不,来救河成秀的!现在滕校尉正带领弟兄们占住路口和他们激战,但是敌人兵马众多,恐怕滕校尉他们也撑不了多久!所以滕校尉命我速来向将军报信,请将军快做定夺,迟则有变啊!”
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使南志扬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万万没想到会有一支神兵从天而降。这可是在首善城附近,怎么会出现这样一支军队?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完全打乱了南志扬的部署。本来现在投入优势兵力可以很快结束战斗,干掉河成秀,可突然出现的军队这么一闹,自己反倒腹背受敌了!
情况有变,时不我待啊!南志扬果断对手下校尉传令道:“宋之龙,你立刻带五百名弟兄去增援滕景喜,记住,尽量拖延时间,给我多顶一会儿!等本将军拿
下河成秀,我们就有了主动权!记住,你和滕景喜必须撑到我拿下河成秀为止,哪怕死的只有你们两个人,也得给我顶住!听明白了吗?”
事情紧急,军令如山,校尉宋之龙答应一声,火速奔出大院,点起守在大院门外的五百精兵,杀奔路口,增援滕景喜去了。
副将高遵志有些担心道:“老大,敌方有数千兵马,咱们增派五百人马是不是少了些?河成秀他们现在是困兽犹斗,要跟咱们拼死的,咱们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拿下他们!万一外边的滕景喜和宋之龙顶不住的话,这边也就崩了!”
南志扬皱眉道:“老高,咱们龙武军五千兵马,现在连死带伤已经接近两千人,可以说战斗力大打折扣。滕景喜原有五百人马把守路口,就是为了以防不测。现在我又派宋之龙带五百人去增援他,一千名弟兄啊,足够守他两个时辰了!他们能给咱们争取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个时辰啊,咱们还拿不下河成秀么?”
高遵志摇头道:“老大,咱们现在能调用的兵马还有差不多两千人,只是河成秀的两倍而已。而且这个大院容纳不了那么多人作战,咱们无法把兵马都投入进去,只能派人轮番攻击,以疲惫河成秀手下士卒。虽然他手下伤兵很多,可是斗志很旺盛,完全就是在玩命!咱们两个时辰能不能拿下河成秀,还真不好说!要是……”
南志扬勃然
大怒,斥道:“闭嘴!高遵志,你不要乌鸦嘴!现在河成秀手下兵将疲惫已极,主动权在我,我们不趁热打铁,还给他们留突围的机会吗?你也知道,外面来了河成秀的援兵,情况危急,咱们时间有限,也分不出更多的兵马去挡住那些人,就只有先拿下河成秀,回头再和他们谈判!”
高遵志小心翼翼道:“老大,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只是……”
南志扬焦躁道:“没有那么多只是!一旦咱们拿不下河成秀的话,等待我们的下场一定会很惨!外面的一千人都可以死,这里边的人也都可以死,只要咱们能擒下河成秀,就算战死三两千人也无所谓!只要擒了河成秀,一切都值得!再说哪个名将不是踩着人命爬上高位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道理难道你不懂么?”
高遵志脸上现出犹豫的神情来,他从一名小校一路成长到龙武军副将,论起在龙武军中的资历,他比南志扬还要老。他对龙武军的很多弟兄都很熟悉,熟悉到能轻易叫出对方名字,知道对方家里的详细情况。现在的孔家庄大院,就像是一部绞肉机,双方都在拼命,随时都有兄弟倒下。南志扬要让这帮老兄弟去送死,高遵志却不忍心。
南志扬看出了高遵志的犹豫,他强压下自己胸口的怒火和不快,谆谆善诱道:“老高,你说哪一场战争不死人?啊?只要这一仗能打赢,
咱们绝对能官升数级!你也知道,现在战事稀少,咱们又是在京城戍卫,很难有机会上战场。咱们身为龙武军的正副指挥,想升官有多难你也是知道的!你就是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
南志扬叹了口气,又劝道:“老高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我知道你心疼弟兄们,可是谁来心疼咱们呢?心疼归心疼,该打的仗还是得打!不能妇人之仁,啊?想想咱们两个,因为点儿银子和兵部、户部那帮爷吵得不可开交,你不觉得气闷吗?咱们好不容易能抱上和亲王的大腿,能有机会立个功,得抓住机会啊!”
高遵志忽然苦笑道:“老大,你错了!我知道你想往上爬,可是龙武军才是咱们两个人立身的根本!容我说句不敬的话,如果龙武军打残了,咱们在河成旭眼里就连个屁都不是!他利用我们,不过是因为我们手里有兵马罢了!咱们为了他拼命,不值得!外面这支兵马来得太过突然,咱们现在的胜算已经大大降低了……”
南志扬不去看正在惨烈厮杀的战场,回过头死死盯着高遵志的眼睛,南志扬的眼中有愤怒的火焰。高遵志下意识打了个冷颤,高遵志嗫嚅道:“老大!”他不敢再说话了。
南志扬表情痛苦道:“老高啊,咱们在龙武军合作多年,相处也还算愉快!你就不想着再进一步吗?在禁军任职,虽然升迁很快,可那是以
前的事情!你也知道咱们那位国王是个什么人,这两年他一直躲在深宫之中,咱们一年连见他一次面的机会都没有!连国王的面都见不着,咱们怎么升迁?”
高遵志低下头,半晌默默无语。升迁当然是他想要的,可是若是拿弟兄们的命去换他的前程,他不愿意。他知道南志扬的脾气,他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这个牛脾气的人一定会继续派龙武军去送死的。他只能用送死这个词来形容目前这个惨状,从他到龙武军之后,从没见龙武军有今天这样死伤惨重过。
南志扬见高遵志不吭声,冷笑一声道:“老高,如果你不愿意帮我的话,我也不强勉你,毕竟人各有志嘛!哪一个坐到高位的将军,不是靠着战功上去的?就这年月,咱们禁军想捞点儿战功何其难也!机会没了,就真的没了!”
高遵志忽然抬起头来,一脸真诚道:“老大,其实我有另外一个想法,咱们跟谁混都是混,还不如跟了大世子!现在千骑营邝九敦跟了他,这孔家庄的庄主跟了他,外面又有兵马赶来救他,这里的老百姓甚至愿意为他去死,这说明他深得人心啊!既然如此,咱们不如顺天应人,就跟了大世子,如何?反正咱们也是朝廷的禁军,不是河成旭他们家的!”
南志扬大怒,厉声斥道:“老高,你糊涂啊!咱们把河成秀逼到这个份上,就算咱们迫于形势降了
他,他会对咱们真心好吗?他手下死了这么多人,他一定恨我恨得牙都痒痒!带兵倒向河成秀?那样的话,你倒是没事了,可你想过我南志扬的下场了没有?以后河成秀只要逮到机会,他一定会把我的皮给剥了,给他的人报仇!”
高遵志忍不住顶嘴道:“老大,你的担心我完全能懂!可是大世子他仁慈的名声在外,这也就是大家喜欢他的原因!今天咱们打下去,不一定能赢,可要是投奔了他,那就是为此次平叛立了大功,咱们摇身一变,就从附逆一党变成了平叛的功臣,他又怎么可能害我们呢?而且因为大家都关注我们,他反而更会善待我们!”
南志扬怒气填胸,喝道:“高遵志,你胆大包天,竟敢乱我军心!朱有全,林顺长,你们两个带人把这个蛊惑军心的人给我拿下!等这场战斗打完了,本将军再和他算账!”
高遵志摇头苦笑道:“老大,我绝没有顶撞你的意思,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哪,老大!自古忠言逆耳,可你也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意见!打下去,必然是一条不归路!”
南志扬伸手从一名亲兵手中夺过马鞭,劈头盖脸抽向高遵志,骂道:“高遵志,王八蛋!你是要造反吗?啊?!”
亲兵朱有全和林顺长见指挥使发怒,只好上前架起高遵志,朱有全劝道:“高将军,现在咱们老大正在气头上,你也别争了!你
和咱们兄弟消停去一边呆一会儿,等老大打赢了仗,咱们再给你求情!”
高遵志面不改色道:“谄媚的话我过去是讲过不少,可今天关系到龙武军的未来,我不能不说啊!老大,这事关乎到兄弟们的命运,你可一定要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