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善城,金碧辉煌的承平宫,东暖阁,墙上挂着一张宽有一丈五尺,高有一丈的巨大地形图前。这张地形图是由羊皮制成,上面详细标志和记载着桑兰的每一处关隘,每一处城池,每一处天险。这份地图是当年东平子鲁的爷爷东平长云所制,东平长云用五年的时光,走遍桑兰的每一片土地,绘制了这份详尽的桑兰地形图。
河成旭和东平子鲁并肩站在地图前,只见河成旭表情严肃,用一根长竹竿指点着地形图上面的城池,在和东平子鲁在讨论着什么。
远处的门口,有四名小宫女抬着食盒姗姗走来,把上好的菜品摆在桌上,暖阁里立刻肉香四溢。河成旭放下手中的竹竿,在宫女端来的金盆里净了一下手,然后他拒绝了宫女递过来的帕子,随手很猥琐地在美貌宫女胸前衣服上擦了一下手,河成旭尖声大笑。东平子鲁也简单跟着洗了一下手,附和着笑了几声。
河成旭入席,示意东平子鲁也坐下。桌上有红烧肉,有鱼,有虾有肘子,也有时鲜的各色小青菜。两个人,十几盘菜,不可谓不浪费。酒香肉香飘出很远,让人闻起来食指大动。城上驻守的士卒吃什么不重要,再苦也不能苦了国王陛下和他的亲信。
东平子鲁坐在下面,陪着河成旭吃饭。这位刚刚篡位的伪国王陛下难得单独和他吃一回饭,平时河成旭都是左拥右抱,和宫里的美女们共同进膳。尤其从前几天开始,河成旭让人在坊间帮他网罗美貌女子,这一度在京城中引起恐慌,以至于年轻女子不敢出门上街。
宫女们不停的帮河成旭夹菜,这位伪帝大快朵颐,他是真饿了。上午河成旭带着妃子宫娥在御花园跑马射箭,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意兴阑珊时,他才把东平子鲁给传进宫里来议事。东平子鲁瞧着盘中颜色鲜亮,吃起来却油而不腻的酱肘子,若有所思。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
前些天夜袭失败,肖明野被楚随心斩杀,大将常生云负伤,七千精锐也损失过半,而且河成旭与天命堂也失去了联系。从那天起,河成旭就命令城中马军步卒不得出战,任由城外河成秀的兵马如何挑衅辱骂,也是按兵不动。无论城外动用霹雳车、投石车还是云梯车、冲车来攻城。城内都只是被动防御,绝不出城作战。
两场仗打下来,城中兵马士气受挫严重,河成旭已经明白,以城中兵马的状态,他们是打不了胜仗的,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所以士气低落,斗志全无。夜袭的时候,七千兵马只逃回来不到半数,其余或死或降。这不像是打仗,竟然像是派出去帮河成秀补充兵力的。这完全就是肉包子打狗嘛,河成旭又怎么会再派兵出战呢?
既然城中兵马靠不住,河成旭就命章苏和东平子鲁等人老老实实组织防守,只要河成秀拿不下首善城就好。反正他爹已经在来远城起兵,正积极地指挥兵马攻城略地,逐渐向首善城方向靠拢。而且河顿判断出河成旭不是河成秀的对手,所以他建议河成旭守好首善城,以达到牵制河成秀的目的就好。
知子莫若父,河顿在来住的信中并没有任何指责河成旭作战不力的意思。相反,他对儿子给予了很大程度上的肯定,并且把出城作战与否的选择权交给了儿子,充分做到了对河成旭的尊重。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河成旭只要不发疯,他就不会出城寻找河成秀拼命,他所能做的就是守好首善城,绝不与河成秀正面交锋。
每隔三两天,河成旭都会得到飞鸽传书,河顿又攻占了哪座城池,又有哪座城池望风而降了。喜讯不断,河成旭紧锁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不过让河成旭有些忧心的是,河成秀的军队同样在四处攻城略地,也同样占领了不少城池。至少桑兰的中原一带,尤其京师附近的城池都被河成秀的军队给占据了。
如果河顿不能从外面帮河成旭解围,那么以目前的态势来看,河成旭早晚要被困死在首善城中,河成旭的命运已经不在自己手中掌握。所以河成旭每天都盼着父亲的飞鸽传书,只盼着父亲能够早日带兵打到首善城,解救自己。当然,河成旭让人找了几名巫师,每天扎小人,每天都诅咒河成秀,只盼河成秀能早死。
首善城外和城内的士卒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城外每天敲锣打鼓,定点进攻,给城内造成一定压力。然后城上负责防守的士卒回应一些箭支,石头后,城外兵马便会退去,城内士卒松一口气,逐级把战绩报上去,让河成旭宽心。久而久之,河成旭觉得自己虽然打不赢河成秀,可是坐守城中完全可以安枕无忧,因为城外也冲不进来。
现在河成旭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城中粮草不济,起兵前,城中粮草可支半年,等真的打起来之后,粮草消耗远比河成旭预计中要快。以目前的消耗来看,城中粮草最多还能支撑两个月。但是只要能坚持上两个月,老爹怎么也带兵打过来了。
河成旭对他老爹河顿还是有信心的,毕竟这老家伙为了争夺王位经营了很久,而且河顿在桑兰的威望也远比他河成旭高。河顿站出来振臂一呼,不能说做到一呼百应,但至少还是有很多大户支持他的。比如波离城,比如百部郡,比如凌阳郡,会有很多河顿的支持者。当然,反对者也同样会很多,不得不承认,河顿在士子们当中的口碑不佳。
河成旭嚼了一只从御湖中捞出来的大虾,不无遗憾道:“现在京城被四面围困,南门直接就出不去,就算寡人想吃一只从金阳湖捞出来的湖虾都不可能了!这御湖里的虾,味道差了好多啊!好在咱们老头子带兵一路打过来并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估计今天他要打到凌阳郡了吧?”
东平子鲁点头道:“是!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王爷,不,不,是太上皇!太上皇应该已经在凌阳郡了。对了,鱼乘良的庄园就在凌阳郡,鱼乘良和凌阳郡的大小官吏都有交情,也算经营了数年,太上皇在那里经过,应该会顺利许多。陛下不必担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将来别说金阳湖虾,就是红宗海的对虾也是任你陛下吃了!”
河成旭听了,心中很是欢喜,大笑道:“好!那就借你子鲁兄的吉言!”
……
大越同乐二年冬,十月十六日,天气晴朗。对于没有冬天的桑兰来说,每天都是炎热的夏季。只有桑兰少数城池才有资格享受四季分明的气候。
首善城外,河成秀大营,楚随心的营帐中,楚随心、冷若霜、冷东海、赫兰玉双、郑大钧、常心雷、郭兆威、牛太沉、云生尘、秦白羽、袁从信、胡铮珠、顾均平等人,还有望野城大公子丁一谷等等,尽数都到齐了。可以说,除了留下小姬玄清照顾昭云晴母子之外,鲁大班和东平子明、嬴龙牙等少数高手协助丁弱尘守家,其人都来首善城帮助河成秀了。
冷东海等人还在路上遇到了闻讯赶来帮忙的百面神狐南常萍,南月山庄南常萍带着黑白双煞和车甲,带着数十名江湖高手和两百余名庄丁,正往首善城方向赶。南常萍听说河成秀和楚随心联手,在首善城对付反贼河成旭,知道他们一定极缺人手,所以带着手下人赶来帮忙。刚好路上遇到冷东海的队伍,于是大家就合兵一处。
如今首善城南门外,已经汇聚了各处勤王之师共有五万余人马,桑兰国近半数精锐兵马云集于此。与此同时,河成秀派出去联络各城各州的兵马也不断回报,大多数州和城还是拥护河成秀的。如今桑兰已经有半数的地区都表态支持河成秀,河成秀得了兵马,又得到许多城池的支持,也是精神大振。
跑到楚随心营帐中的河成秀啧啧道:“楚兄弟,你手下高手之多,连本王也羡慕不已啊!”
楚随心笑嘻嘻道:“秀儿,我的人不就是你的人吗?今天你拥有这么多高手助战,是不是很开心?这些兄弟们,都是天南海北凑到一起来帮我的,每个人都身怀绝技!所以说咱们一定能打败河成旭和河顿父子俩!”
河成秀点头笑道:“开心,怎么能不开心!今天要是没有你楚兄弟帮忙,恐怕我的处境就要艰难许多了!你以大越国安越侯的身份在这里坐镇,这就是河成旭永远都拿不到的优势!”
冷东海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严肃道:“桑兰王,现在河顿的情况怎么样了?请你给咱们大家介绍一下!咱们好研究研究下一步怎么办!”
河成秀指着军帐墙壁上挂着的地形图道:“今天早上我得到飞鸽传书,说是河顿的前锋部队,昨天已经抵达了南湖郡的颖洪县!你们看,南至桃黄郡、中间来远城、西至百部郡、金阳郡,北至凌阳郡,以及旁边的那平郡半部等地,都落入了河顿的手中。也就是说,整个桑兰国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城池都落在了河顿父子的手里!”
楚随心“哦”了一声,问道:“那咱们呢?算上望野城这些地方,咱们现在有多少城池在手?有没有河顿的多?”
河成秀笑了笑,脸上有些许欣慰,“咱们哪,目前拥有桑兰的半壁江山!其余城池郡县要么还联系不上,要么是骑墙观望的。河成旭龟缩在城中不出来,只等着河顿来救他!要是咱们能把河顿击败,城中的河成旭就是瓮中之鳖一样!他就算插翅也难飞!”
冷东海兴奋的一拍大腿:“着啊!这咱们可得干他娘的!没想到桑兰王还凑出来一副比河顿实力更强大的牌来!不容易啊!可真是大哥说的什么来着,啊,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嘿嘿嘿,好事,好事!对了,大嫂子和大侄子还好吧?”
河成秀微笑道:“好呢!她们母子俩现在扬威城,我的封地上,在有专人保护,四周还有精兵护卫,安全着呢!要不是前些日子顾老弟帮忙,还不一定什么样呢!”
冷若霜四处瞧瞧,没见到风染和郭保隆的影子,这两个人可是跟随楚随心同来的。冷若霜好奇问道:“五师哥,风姑娘呢?老郭呢?怎么不在?”
楚随心笑道:“你没发现初秋也不在么?前天,风染跟我借了初秋,骑着老虎回枫叶城去了!她说家中有急事,必须得赶回去办。那你说朋友有事,要借一下老虎,想尽快赶回去,那咱们能不借么?至于老郭,消失好几天了!那天晚上,河成旭派人夜袭军营,老郭在乱战之后就不见了,踪迹皆无!”
牛太沉听说郭保隆在乱战之后失踪,不由吃了一惊,赶忙问道:“老郭不是出啥事了吧?”
和郭保隆玩得最好的憨人郭兆威不满道:“老郭武功盖世,他能有啥事?一般江湖人士碰到老郭这样的高手,他得祈祷他自己没事!两军阵前,别乱说话,不吉利!”
众人都大笑起来,这个憨人还知道什么叫不吉利呢!不过郭保隆武功高,打完仗之后清点战场时也没发现他的尸首,显然这人没有遇难。至于这人哪去了,不得而知。不过以郭保隆的性格,显然不是私下逃走了。不然他真不想跟着楚随心混的话,早就可以逃走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河成秀笑道:“咱们现在已经有五万多精兵了,又是高手如云,是不是可以考虑攻打首善城了?”
顾均平摇着羽扇,大笑道:“河大哥,你就不想着围点打援?既然河顿带兵往咱们这里赶,想把他儿子救出来,那为啥不能将计就计,给河顿挖个坑呢?只要灭了河顿,河成旭不足为惧!你也瞧出来,这厮在城中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吧!要是让他一直做国王的话,他准保能给你创个纪录出来!”
河成秀失笑道:“什么纪录?”
顾均平大笑不止道:“那还能有什么好纪录呢,肯定是个名垂青史的大昏君啊!要不是桑兰国小的话,这货简直可以比肩商纣了!你也是难得,遇到这么样一个对手!”
河成秀听了,笑了笑,又摇头道:“只是城中的军民百姓遭了殃!我听说城中很多百姓都出现缺粮的状况了!我也忧心啊!毕竟现在我才是桑兰这片土地真正的国主,我的百姓还在吃苦受难,我这当国王的心里头真不好受!”
冷东海取笑道:“桑兰王,你可是个大老爷们,咱可不兴哭鼻子的啊!没事,等过些天把城抢回来,你自己重登王位,对你的百姓好一些不就行了?河成旭他已经是兔子的尾巴,他长不了了!”
河成秀“嗯”了一声,又望向地形图道:“河顿也是疯了,这才多久的时间,他一路攻城略地过来,凡是不顺从他的城池,他都把这些地方的地方官员给斩首了!他手段够狠毒,所以很多人是怕他了,要不然他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把桑兰三分之一的国土都给掠了去!”
楚随心不以为然道:“随他折腾啊!他越折腾,在百姓当中的口碑越差!本来就有很多人反对他,他折腾得越过火,对你越有利!他把一把好牌打烂,把自己折腾死,你怕什么!”
……
南湖郡城,南城门的城头一排站着三十多名戍卒,居中是一位穿亲王服饰的中年男子,他正手扶着垛口,望着城下上千盔明甲亮的兵马。穿亲王服饰的中年男子高声道:“我是顺亲王河必,你们是哪个地方的兵马?如果要过城去,有兵部的文书吗?”
城下,金盔金甲的将军仰头望着城上的顺亲王河必,高声回应道:“城上的河必你听着,我们是太上皇河顿手下前锋营,奉太上皇的命令,将要赶往首善城平息河成秀的叛乱,你们立刻打开城门,放咱们进城,咱们就一定秋毫无犯!否则的话,天兵到处,玉石俱焚!前面的罗野县被斩首的知县一家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河必大怒,在城头上厉声喝道:“放屁!人人都知道,先王驾崩,已经让大世子河成秀继位,做了桑兰新王!河成旭在首善城作乱的消息,已经被诏告天下,他一个反贼,迟早是人头落地的下场!河成旭就是河顿教育出来的好儿子,儿子叛乱,当爹的没责任吗?况且河顿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打着平叛的旗号起兵,他既然自称太上皇,那他自己就是个反贼!”
城下金甲大将怒喝道:“河必!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顺亲王,谁给你的胆子诋毁太上皇陛下?你速速打开城门,本将军可以考虑饶你不死,否则的话,等本将军打破城池时,你全家都要被吊在城门上!”
河必放声大笑道:“本王乃是桑兰先王册封的顺亲王,忠于先王,也忠于当今陛下!你想让我献城,那是绝不可能!我河必身为顺亲王,自然有保境安民和守土之责!河顿这个逆贼,纵子行凶,刺杀先王,乃是十恶不赦之辈!而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附庸反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来坐实了罪名,一个个都是要满门抄斩的罪过!”
河必身旁,一位容貌仅有中人之姿的女人居高临下问道:“城下这位将军,你既然是河顿手下大将,先报个名字来吧!”
城下金盔金甲的将军仰头望着城头上这名女子高声道:“爷爷我是太上皇驾下大将冒昌象,先锋营大统领是也!这一路走来,十几座城池望风而降,凡是不降的,都被本将军给剁了!你劝劝你身边那个河必,叫他不必负隅顽抗,没用的!一旦城破,倒霉的不止他一个,连城中百姓都要跟着吃瓜落儿!河必如果能早些献城归降,仍然不失王侯之位!”
城头上,河必放声大笑,笑声凄凉,“本王与河顿有杀子之仇,就单从私怨上,本王都不能放他河顿的兵马过去,更何况本王身为亲王,南湖郡又有我的封地在,我怎么可能放河顿的人马过城?你回去告诉你主子,只要本王还活着,这南湖郡城,他就绝不要想着能平安过去!本王就是死,也要咬他河顿一口!至于你们这些河顿手下的走狗,早些回头还有一线之明!”
一提起儿子的死,河必就不由咬牙切齿起来,他恨河顿父子入骨,更何况他早就暗中和楚随心、河成秀商量过,一旦河顿起兵叛乱,他会悄然支持楚随心与河成秀的。今天这个机会不就到了吗?河顿的兵马想过南湖郡城,想往首善城去,门都没有!
城下冒昌象听到河必不肯放他入城,还出言讥讽他是走狗,不由气急败坏,冒昌象破口大骂道:“河必!你个王八蛋!你不开城,老子就一路打进城去!老子要把你剥皮,剜心,吃肉!”
河必放声大笑,再度嘲讽道:“我的儿,你可快快来,本王简直都等不及了!你瞧瞧南湖郡的城墙,打造得这么高大,可不就是为了挡住你们这些反贼吗?只要本王还活着,你们这些反贼若是能偷过这里,本王披发入山,再不回头!想让本王投降?黄河倒流也不可能!”
冒昌象跳下马来,气得暴跳如雷,冒昌象声如巨雷:“河必!你好大胆子!你不降?你早晚要为你今天说的话后悔!”冒昌象再生气也没办法,他手下千余兵马,没有攻城器械,现在冲上去,无非就是送人头!他只能先命人后撤五里,先把营盘扎下,等着河顿的中军赶到,到那时再攻城。冒昌象真是气坏了,不停咒骂河必。
手下校尉上前献计道:“将军,你何不写上几封劝降信,咱们悄悄射进城去,让城里的戍卒献城门投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