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完颜宗干于府中设宴,命兀术前去相请粘罕。兀术来到府上,见到粘罕,便躬身一礼,笑道:“国相大人别来无恙。”
粘罕此时正坐于榻上读书,闻言亦笑道:“四郎君喜形于色,想来征战两淮必是大有斩获啊。”
兀术苦笑道:“国相大人莫要取笑在下,此番前去两淮,却被那岳飞阻在庐州,大军不得东进,最终是趁兴而去,败兴而归。”
粘罕冷笑道:“当初你与老三皆言我大金铁骑所向披靡,南人闻之色变,必定望风而降,直取临安,如何却被区区无名之辈阻了行程,是何道理?”
兀术听后正色道:“国相大人切不可小看此人,这岳飞乃是近两年冒出来的南朝猛将,其人诡诈多端,用兵往往出人意料,又兼练兵极有一套,其麾下岳家军依靠巨盾、阵法之辅,却是极为克制我军轻骑,可恨当日未曾带得铁浮屠去,不然定将其击破。”
粘罕听后奇道:“哦?南朝何时出了这般人才,其比之宗泽、种师道如何?”
兀术听后沉思良久说道:“宗泽曾对其多有提拔,因此岳飞将宗泽称作恩师,以在下所观,那岳飞只怕是青出于兰而胜于兰。至于种师道则不好比较,但岳飞用兵之奇,恐怕也不在其下。”
粘罕听后更加好奇,说道:“若是如此,说不得要会一会你口中这员良将。不过你今日突然到访,可是有事?”
兀术笑道:“在下受大兄所托,特地来邀国相大人前去府上赴宴。”
粘罕听后若有所思,许久后才起身穿衣,说道:“既如此,便往老大那里去上一遭。”说罢随着兀术出门,往完颜宗干府上而去。
二人来到完颜宗干府上,兀术自在前方引路,不多时便来到内堂之中,正在一旁坐着的完颜宗辅和完颜挞懒连忙起身相迎,独完颜宗干于座上稍微欠身说道:“斡本腿脚不便,未能出门远迎,望国相大人勿怪。”
粘罕笑道:“大郎君,不必客套,此次邀我前来,想必是为了朝堂上的事吧?”
兀术在一旁见状连忙上来打个圆场,将粘罕推坐到上首完颜宗干身旁,说道:“午后复返,至今还未曾吃饭,还请国相大人坐下边吃边谈。”
见众人落座,酒菜上齐,完颜宗干将下人屏退,而后举起酒杯说道:“这第一杯酒,先敬先皇。其起于微末,赤手空拳为我等后辈打下这片江山,实是我女真各部不世出之英才。”说罢将杯中酒洒在地上,而后又倒满一杯,一口饮尽,其余四人也依他模样一般。
而后完颜宗干又斟满一杯酒,说道:“这第二杯,敬当今陛下。其励精图治,令我大金名动天下。”说罢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其余四人也将杯中酒饮尽。
完颜宗干斟满第三杯酒,说道:“这第三杯酒,便敬国相大人。国相大人夙兴夜寐,一心为国,可谓是内能谋国,外能谋敌,决策制胜,有古名将之风。”
粘罕闻言脸色一变,起身说道:“大郎君言重了,在下微末寸功,全赖当年先皇赏识,方有今日。大郎君之评价,过于沉重,在下愧不敢当。”
完颜宗干笑道:“国相何必过谦,功劳一事非是写在纸上,而在人心,在某家看来,国相必定是青史留名之人物。这杯酒饮得。”而一旁的完颜宗辅等人亦齐齐相劝,最终粘罕无奈,只能饮了这杯酒。
三杯酒毕,完颜宗干又开口道:“今日在座之人,或有政见不同而相争者,但初衷亦是为国,而当下最为要紧之事莫过于朝堂,国相大人方才也问过,那我便仔细述说。国相大人与挞懒元帅皆是先皇慧眼识珠所选,当感念其恩,而我等三人皆是先皇子嗣,自不必说。可惜五弟英年早逝,不然今日也轮不到我等着急。想当年太宗陛下即位之时,便曾说过代兄为政,如今陛下病体沉重,也不怕说与国相大人听,太医断言陛下只得月余光景。而陛下龙御之后自然该我那侄儿合剌即位,但如今蒲鲁虎上蹿下跳,似有不臣之心,因此相请国相,共商对策。当初推合剌为储君之事,国相大人乃是首功,如今想必不会弃皇子于不顾吧?”完颜宗干说完这番话,目光灼灼看向粘罕。
粘罕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口中咀嚼,半晌后方说道:“皇家之事,早有定论,何必多言,左右两军皆在先皇一脉手中,蒲鲁虎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又岂能真的翻过天去?无非一跳梁小丑而已,何足挂齿。”
完颜宗干听后微微皱眉,说道:“非也,蒲鲁虎如今位高权重,于朝堂之中,其座仅在国相大人一人之下,若是任其所为,虽不至于翻了天来,却也不免为朝中留下祸患。”
粘罕闻言抬起头,与完颜宗干对视,而后问道:“那依大郎君之意,该当如何处置?”
完颜宗干还未曾说话,一旁的完颜挞懒便将手在脖子上一横,而后轻轻一抹,以作示意,而一旁的完颜宗干则是轻笑不语。
粘罕见状,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顿,说道:“诸位尽可为之,却是与某家无干,先皇待某家有大恩,故必扶助其嗣重入庙堂,至于别的事情,某家不想多管。”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临出门时,粘罕头也不回说道:“叔父抱病在床,却谋相害叔伯兄弟,此绝非先皇血脉之仁义之举。某家在朝一日,便要守先皇之基业一日,若是有人胆敢作乱,必不容之!”说罢扬长而去。
粘罕走后,完颜挞懒说道:“方才我等几人俱在,何不就此将粘罕拿住,逼其就范?”
一旁的兀术苦笑道:“拿住他?谈何容易。便是真的拿住了,只怕最后还得乖乖将其送回。”
完颜挞懒疑惑道:“此言何解?”
兀术说道:“粘罕在朝中多年,乃是先皇亲自提拔起来的,当年提拔之快,令众人皆惊,一度以为先皇要开个先例,自旁系之中选能人即位。这也是其为当今陛下不喜的原因之一。而且平心而论,粘罕其为无论智谋武功,皆是当朝有数之人,我等兄弟之中,唯大哥可与之相提并论,其余兄弟皆不及他。这样的人来赴宴,岂有不留后手之理,又岂是我等能够轻易拿住的?”
此时完颜宗干突然放声大笑,将众人惊得一愣,直至完颜宗干止住了笑,这才开口道:“四弟所言非虚,且听他话语,今日之事已成,故而心中大定。”
一旁的完颜宗辅问道:“大哥此言何意?”
完颜宗干笑道:“你没听粘罕说么?谁要是作乱,他必不能容。这话不光是警告我们,更重要的意思是,有他在,蒲鲁虎便是费尽心思,也难遂其愿。”
众人此时方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