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闻言沉默许久,岳飞知道其心有所虑,而且其为人忠君,一时间难以转过这个弯来,于是便和梁红玉静静地等他决断。
半晌后,韩世忠苦笑道:“这几年不曾杀伐,心性却也柔软了不少。贤弟所言极是,但毕竟一朝天子,若是我等逼其退位,岂不是形同苗刘一般?”
岳飞闻言笑道:“兄长不曾闻‘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否?当年若无陈桥兵变,如今我等保的只怕还是后周的天下呢。况且如今皇帝无后,虽听秦桧之言不肯立储,但你我皆知皇帝之事,普安郡王必是继承大统之人。如今我等所为,只是让其提前即位而已,趁着如今大宋基业还未烂透,各军将士还有一战之力,兄长如今还能带得动兵,刘锜、吴锡尚在。众军合力,将金人驱逐出境,还我大宋朗朗乾坤,这等伟业,若不能在我等手上完成,再过得数年,只怕大宋再无良将,亦无可战之兵,便是赵瑗即位,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之奈何?”
说到这里,岳飞稍事停顿,继续说道:“当年苗刘兵变,一时得势,但究其原因,无非是赏罚不明,二人皆是为了一己之私而行谋逆之举,其心不正,其义不公,且当时有张浚、兄长等将忠义为先,因此其兵败身死亦是理所应当。但小弟如今所为,却与二人不同,小弟一不求封侯拜相,二不求金银赏赐,只想以残生救万民于水火,绝鞑虏侵我中国之心。而且如今名士流连于外,豺狼立于庙堂,在外的将领除却秦桧党羽,又有何人不是心中郁愤难平?如此时候,又哪里来如张浚和兄长这般英雄?”
韩世忠闻言沉思了许久后抬起头来,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光,似乎下定了决心,接着便开口道:“原本愚兄自闻得你死讯后早已心灰意冷,又加之金人未灭,陛下却效太祖杯酒释兵权之事,两厢事一起,使得为兄早已对陛下彻底绝望。因此这些年虽然还担着三镇节度使的名头,但朝中之事却再与为兄无关。虽然也曾听得金人肆虐,四处盗匪并起,心中焦急,但看看朝堂之上皆是歌功颂德之声,阿谀奉承之词,心中便是一片黯然。今日贤弟的一席话,却是令为兄深为惭愧。你隐居滇南仍旧心忧天下,而为兄受制于朝堂中的蝇营狗苟之辈,只能不理世事。相比之下,高下立见。为兄在这里代天下百姓谢贤弟忧国之心。”说罢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着岳飞行了一礼。
岳飞连忙将韩世忠扶住,说道:“兄长不必如此,身处泥潭,反而不及小弟自由。不过今日所议之事,却需兄长相助不可。只是不知兄长可愿不计自身英名,为天下百姓出这个头否?”
韩世忠此时笑着说道:“今日被贤弟一说,为兄突然觉得似乎年轻了许多,为兄心上亦如贤弟一般,当救万民于水火,扶乾坤之将倾。至今犹记得当年初识贤弟之时,贤弟论大宋历代皇帝之言。为兄虽然不才,却也想尽绵薄之力,令我大宋重返当年盛世之时。这桩买卖,为兄做了,大不了便是掉了脑袋罢了,便是如此,也不枉来此世上一遭,总比闲于山林,坐看山河沦陷,百姓罹难要来得好。”
岳飞闻言大喜,起身对着韩世忠拜了下去,说道:“此事若能得兄长相助,则成算更增,小弟在此谢过了。”
韩世忠将岳飞扶起,而后笑道:“为兄五十有七,眼看便要入花甲之年,能在此时做上这件大事,当不负此生。”随后又对岳飞说道:“贤弟可记得当年让我藏兵于野之事否?”
岳飞点点头道:“当时小弟便知皇帝定不会放过我等拥兵之臣,因此劝兄长为自己留条后路,不知兄长为何说起此事?”
韩世忠略带些神秘地说道:“当年我入临安之时,暗中吩咐麾下解元带领一支人马入了楚州都梁山,并将你予我的兵器一并带走,如今这支人马已经有兵两万余,乃是楚州境内一大势力。他日我等若要行事,这支人马亦是一大助力。”
岳飞闻言大喜道:“如此甚好,不瞒兄长说,这些年小弟虽然身在滇南,但却心中是时时挂念中原之事,而这些年金人占据之处烽烟并起,义军层出不穷,这中间便是小弟在其中推波助澜,更何况小弟在大理还有近三万人马,都是我亲自操练,其中有万余乃是当年岳家军中的精兵悍卒,正是为今日之事所做准备。”
韩世忠闻言大笑道:“看来你我兄弟却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二人同时相视大笑。此时梁红玉亦举起杯来,笑道:“那便以此杯酒为盟,我等夫妇二人全听岳兄弟指挥,愿此事马到功成!”
韩世忠与岳飞父子亦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同声说道:“愿此事马到功成!”
随后几人落座,韩世忠又问道:“除了秦桧之后恐怕还不能动手,如今秦桧党羽遍布朝堂,还当徐徐图之。不知贤弟可有何计策?”
岳飞笑着说道:“此事我已与普安郡王说明,待得秦桧去后,如万俟卨、罗汝楫、汤思退之流亦将一并除去,到时迎得赵鼎、张浚、李光等人再入朝堂,待得一切安定之后再图逼皇帝立储退位之事。不过此事却也需要兄长一力相助,方可成功。”
韩世忠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为兄定当全力助普安郡王成事。”
随后几人又就具体除去秦桧等事宜一番细谈,眼看夜深,岳飞这才起身告辞,韩世忠夫妇将岳飞父子送出府外,这才回去。
却说岳飞离了韩世忠府邸,沿着大街一路行走,望着满街灯火,两侧酒楼上人声鼎沸,勾栏处歌伎巧笑嫣然,大路上路人行色匆匆,不禁叹道:“这般繁华美景,却不知还能存得几时。”
一旁的岳雷闻言笑道:“父亲何必忧虑,待得换了天时,父亲率军北进,一举光复旧都,再还当年汴京美景,岂不比这江南小家子气要强得多么?”
岳飞闻言失笑道:“你又未曾去过汴京,如何知道汴京之美?”
岳雷抬头望北,喃喃说道:“孩儿虽然未到过汴京,却也多见前人之言,因此神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