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宋军在种师道带领下且战且退,一路抵御辽兵,退到雄州附近总算稳住阵脚,背靠大城,扎下营来。而追随的辽兵只是轻骑到此,不敢妄动,也在二十里外扎下营帐,静待大军来援。
种师道令各营清点伤亡人数,不多时报上来说是沿途被辽军骑兵数十次冲杀,原本西路军五万人马已经折损一万余人。种师道叹口气吩咐左右警戒,防止辽兵偷营,而后手书一封,遣手下人送到雄州城下,请求进城固守。
此时童贯屯十万军士在雄州城内,如今正在大帐中与众将商议继续进军之事。正说之间,忽然有旗牌官来报:“东西两路军大败,如今西路军退守城外,种师道将军有书至此,乞求进城固守。东路军被辽军一路追杀,也将来到雄州,请元帅示下。”说罢将种师道手书呈了上来。
童贯听了大惊,接过种师道书信,拆开观看,信中详细写了白沟河之战,说到宋军将无战意,兵无奋勇,又言军粮虽在,但粗不堪食,而且军器甚缺,虽然临时从太原、大名、开德调配军器,但大多并不适用,因此一战即溃。虽然自己极力约束,但效果甚微,如今勉强退到城外,人疲马乏,再难久战,因此乞求童贯打开城门,放残兵入城,固守雄州。
童贯看完信,脸色铁青,他虽为奸臣,但也并非没有本事,近二十年的领军生涯,自然让他有足够的经验判断局势。当初一入河北之地,看到各军战备之时便让他大开眼界,军纪崩坏,军容颓靡,粮饷不足,兵器破损。他这些年先是征讨西夏,而后率兵平定方腊叛乱,手下将士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于是心中便已经有了许多忧虑。但自己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勉强派兵北进。如今东西两路先锋败退,更是印证了他心中所虑,一时间也心中苦恼,不知如何是好。
沉思了许久,童贯问道:“如今军容不整,辽兵又携大胜之威攻来此处,东西两路军马都逢大败,意欲入城,诸位意下如何?”众人尽皆沉默,只有雄州知州和诜闪身而出说道:“万万不可!正如大人所言,辽军士气正旺,衔尾而来,若是贸然开城,只怕辽兵趁乱冲城,若有所失,干系不小。”
童贯心中也是此意,于是说道:“所言甚善,且令种师道固守大营,待辛兴宗退到此处,二人合兵一处,共抗辽兵!”而后吩咐旗牌官投书于城下,不准种师道军入城,依令而行。
种师道收到回书,看过后闭目垂泪,对左右言道:“如今辽兵大军未到,正可借此时机入城固守,依靠城池坚固,或可大破辽军。可惜主帅畏战,置我等于不顾,汝之奈何?”
左右献策道:“不如转行真定一带,收拾军马再图一战如何?”
种师道摇摇头说:“不可如此,我军一路退来,兵马俱疲,粮食辎重行走不便,若是再退,只怕难以为继,一旦无粮,军心必然哗变,到时免不了侵扰百姓,实是不义。况且雄州乃是入我中原的门户,此城若失,辽兵当可直取汴京,沿途劫掠,百姓又将陷于战火之中。故而我已经决定,死守此处!”
这时听到营外一阵纷乱,种师道连忙起身出外观看,有军士来报:“东路军统制辛兴宗大败而归,离我军大营还有三十里!”
种师道听了,连忙点起一枝人马,亲自率领前往接应。行进之间,便见到前方烟尘散乱,哭喊之声响彻云霄,心知不妙,于是将兵马分在两边,竖起拒马,静待来军。
不多时,便见到无数宋军狂奔而来,种师道连忙命人大声呼喊:“西北种师道将军在此,诸军速来此处会合!”听到友军来援,败军顿时脚下也轻快了许多。种师道命人将败军引入己方阵营中来。看着军士穿行而过,个个丢盔弃甲,连忙拉住一个问道:“辛将军此时在何处?”那军士回道:“辛将军与亲卫精锐人马断后,还未赶上。”
正说话间,只见辛兴宗满面血泥,在左右亲卫护佑下退了下来,种师道连忙上前迎接,辛兴宗也不及答话,便指挥残军与种师道军一同闭了拒马,迎击敌军。
辽军在萧干带领下追击而来,一路所获无数,突然看到“种”字帅旗,萧干不敢冒进,便领军止住步伐,见前方宋军竖起拒马,严阵以待,于是领军与耶律大石会合,静待良机。
宋军这边种师道与辛兴宗合兵一处,收拢败军一道回营。回到帐中,辛兴宗这才松了口气,将范村之战大败亏输的详细情形说与种师道听,最后叹道:“想我等在童帅麾下,攻西夏,破方腊,何曾打过如此窝囊的仗?原想平定燕云,复我大宋国土,却不想此地兵卒如此不济,实是令人可恨!”
种师道听了他的话,也只能叹气,又将童贯不许败军入城之事说与他听,辛兴宗虽是童贯亲信,但此时也不禁苦笑道:“老将军,童帅之见,下官不可揣度,但看来你我二人要为国尽忠在此处了。”
种师道听了沉默不语,这时有人来报,辛兴宗一路溃逃到达此地,收拢败军后清点人数,五万大军如今只剩两万余人,与种师道合成一处,得残兵共计六万。而此时辽兵虽只有三万余人,但骑兵过半,又两处大胜,士气正旺,怎么看宋军都是不敌的局面。
种师道沉思良久,与辛兴宗一道出了营帐,号令诸军听令,自己走上高台,朗声说道:“诸位将士,如今我等两处兵败,辽兵气盛,实非战之良机。但请诸位向后看看,那便是我中原门户雄州,如若我等不能在此处击退辽兵,雄州一破,我中原腹地便一览无余。诸位从军多年,想必自有家小在故土安居,若是被辽兵侵入,烧杀劫掠,则家园何存?我知此处久安,诸位许久未曾见过这般阵仗,但这几日数次大战,想必诸位也对辽兵有所了解。如今我们退无可退,各位可想放辽人入关,侵扰我等故乡么?”
这从军入伍的人,多少有些血性,虽然平日里懈怠,但连续数日作战,又唤起了内心中当初离乡入伍的豪情来。而且两支大军被辽兵一路追击,如同被撵兔子一般赶得漫山遍野逃窜,心中早已憋屈至极,此时被种师道一激,心中一股不屈之气充溢胸口,化作一声大喊:“不愿!”
种师道见众将士齐声高呼,气势为之一变,心中大喜,说道:“既如此,我等众将官与诸位一同死战,辽人若想越过雄州,须从我等尸身上踩过方可,哪怕战至一兵一卒,死战不退!”
底下众人连声应道:“死战不退!死战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