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钦宗皇帝回宫不久,金军又遣使来朝,索要金一百万锭,银二百万锭,绢帛一百万匹。面对如此天文数字,早已吓破胆的钦宗皇帝却是全盘答应,并下诏令全城搜刮金银绢帛,有藏匿者则以重典刑之。
而此时的汴京城中,已经经过宋金第一次和议时的搜刮,城中金银绢帛已经不多,如今金军再次索要,国库全被掏空,却是难足金军所求。于是无奈之下,钦宗皇帝下令权贵、富室、商民出资犒军。而这所谓出资,其实就是抢夺。对于反抗者,动辄便是重刑加身。即便如此,金银仍不足数,负责搜刮金银的梅执礼等四位大臣因此被斩,其余被杖责的官员比比皆是,百姓被逼自尽者甚众,汴京城内一片狼藉萧条景象。
而后金军又索要马匹,全城上下各处搜刮,方得七千余匹,汴京城中马匹为之一空,使得众臣竟然需要徒步前去上朝者。再后金人又索要女子万人,宋钦宗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准备,其数不足,便以后宫妃嫔及宗室女子充数。
而此时的金军见宋朝软弱,于是也收起了初入城时不准劫掠城中百姓的虚伪面孔,于是便有金军入城劫掠金银女子,便是完颜宗望身为一军统帅,也不顾颜面,亲自入城劫得七十二名女子供自己淫乐。
除了金军,更为可怕的是城中宋军,在数次战败,京城失陷之后,宋军彻底没有了任何斗志,面对不知何日就会人头落地的现实,这些人心中的兽性被无限地放大。而此时的统军将官,早已难以管束手下,于是纵火焚烧、入室抢劫、奸淫妇女等恶行,在宋军之中比比皆是。
靖康二年元月初一,正是新春之际,金营中一片欢声笑语,而汴京城中则是愁云惨淡。钦宗皇帝害怕失礼于金人,于是派济王赵栩、景王赵木出城恭贺金军新春,粘罕与完颜宗望也命人入朝同贺。
但这个短暂的新春并未消减金军贪欲,正月未完,金军又遣人入朝,言说犒军之资未足,须得钦宗皇帝亲自为质,以催金银,若是不去,将起大军亲入内城自取。
钦宗皇帝无奈,只得与礼部侍郎李若水等人一同再往金营,谁知行至途中,金人便以钦宗皇帝乃是臣子,身着龙袍是犯禁之举为由,要强行脱去钦宗皇帝龙袍,换上金人羊皮所做衣裳,又命其再写降表,自毁国号。钦宗皇帝无奈,只得应从。只有李若水紧抱钦宗皇帝双腿,放声大哭,并怒斥道:“尔等狗贼,也敢辱我君王?”
金人便将李若水拖倒在地,以木板击其面颊,顿时口中牙齿碎落十数只,满面鲜血横流,但李若水虽然口中含糊不清,却仍旧咒骂不休,最终因气愤过度,倒地晕厥。
此事传到粘罕耳中,其大为赞赏,不想南朝如此境地,仍有这般忠义之士,便想留在身边听用,于是便传令下去:“必使李侍郎无恙!”
来到金营,李若水绝食数日以求死,粘罕使人劝道:“如今事无可为,公昨日虽言,然国相爱公之忠义,因此并无怒心,若是今日顺从,明日便得富贵矣!”
李若水听罢叹道:“天无二日,若水宁肯事二主哉?”
一旁其仆从慰解道:“公父母春秋高寿,若能少屈,冀得一归觐。”
李若水闻言,大声呵斥道:“如今之时,吾不复顾家矣!忠臣事君,有死无二。然吾父母已老,他日汝归时请勿直言,令我兄弟徐徐言之可也。”
又过数日,粘罕于大帐之中召李若水议事,待得李若水来到,粘罕问道:“公之忠义,吾已知晓,如今有一事相议。如今赵氏无德,太宗皇帝欲立异姓为宋帝,公以为如何?”
李若水听后争道:“上皇为生灵计,罪己内禅,主上仁孝慈俭,未有过行,岂宜轻议废立?”
粘罕听后将脸一冷,说道:“汝朝失信在先,皆因徽、钦,如此昏君,留之何用?”
李若水闻言大怒,说道:“若以失信为过,公比之更甚!”而后又啐面于粘罕骂道:“汝为封豕长蛇,真一剧贼,灭亡无日矣!”
粘罕恼羞成怒,喝道:“推出去,再敢多言,割了舌头!”
金兵领命将李若水拖往营外,路过其仆从之时,李若水说道:“如今我为国而死,乃是职责所在,奈何连累尔等如何!”
来到营外,李若水依旧骂不绝口,一旁金兵以铁尺击其双唇,将其所剩牙齿尽数打落,即使如此,李若水口吐鲜血,口中还是咒骂不休。金兵回报粘罕,粘罕命人将其舌头割下,虽口中含糊,但依旧手指金人,怒目而视。粘罕大怒,命人将其斩首。
李若水面无惧色,慨然赴死,临刑之前,高歌道:“矫首问天兮,天卒无言,忠臣效死兮,死亦何愆!”周围宋臣闻者无不悲之,就此被诛,时年三十五岁。
金兵斩杀李若水,报于粘罕。粘罕叹息一声,连说可惜,又与旁人赞道:“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南朝惟李侍郎一人。”
而钦宗皇帝来到金营,粘罕与完颜宗望皆不与其见面,只将其安置在军营旁的三间厢房之中,屋中陈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套桌椅外,便只有一方土炕,两卷毛毡,日常饮食也极为简陋,屋外有金兵把守,夜间更用铁链锁住。至此,钦宗皇帝与随行群臣彻底失去自由,沦为金军阶下囚。
时值隆冬,或许是老天也因看到汴京城中百姓受难,故而悲切,以至于这一年的冬天雨雪连绵,格外寒冷。钦宗皇帝白日里要忍受饥饿折磨,夜间窗外寒风刺骨,屋内土炕冰冷黏湿,更是难以入睡。钦宗皇帝自出生后何曾经过这般苦楚,每日夜里缩在毛毡之中辗转反侧,看着眼前一切,又想到自己曾经犯过的种种错误,悔不听当年李纲、种师道等人忠言,于是心如刀割,每日里以泪洗面。
想这钦宗皇帝也甚是可怜,金军犯境时被匆忙推上帝位,而造下祸端的父亲却是舍其而去,如今自己称帝仅仅一年便要沦落为囚,备受屈辱。但这钦宗皇帝也着实可恨,原本是有机会力挽颓势的,却因自己对金人态度的摇摆不定,在朝廷之上忠奸不辨,以至于为奸人所惑,方有此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