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救了宗泽,护着残余宋军往南撤退,兀术不敢追击,命人先去山岗处探看军情。
探马来到山岗上,只见遍地树枝,烟尘渐散,哪里还有半个人在?探马见状,连忙回报兀术。兀术这才明白中了岳飞的疑兵之计,连忙下令金军追击。
宗泽等人来到黄河岸边,命大军过河,只可惜桥面狭窄,难容大军并行,回首望见后方烟尘再起,知是兀术率兵追来,正在焦急之时,岸边芦苇中摇出十数条小船,带队的正是施全。
原来岳飞已经料到宗泽大败,因此在来到大名府后便四处寻找船只,数日间寻来十数条小船,在此等候。
岳飞命骑兵速过大桥,步卒则乘船渡河,眼见兀术就要追近,远远已经听到马蹄声响起,而大军只过河一半,连忙催促众人过河,而自己则召集手下百余人准备向前迎敌。
正要岳飞要出发之时,一旁王孝忠看见,一把将他扯住,说道:“鹏举,可惜当日我等未听你劝,以致有今日之祸,如今敌军势大,过了黄河还要再逃,此前数度大战,都是你一马当先,如今兵凶战危,我等力战疲乏,且武艺远不及你兄弟数人,当由你们护送大帅撤退,阻击金军之事,便交给老哥我罢!”
岳飞连忙推辞,说道:“我的马快,便是在金军之中也能杀个来回,若是想跑,只怕金军也难奈我何,王将军如今力疲,还是你们护送恩师撤往大名府罢。”
王孝忠摇摇头说道:“若非是你,老哥我这条命早已送在曹州城中了,哪有今日之举,你年轻勇武,又智谋出众,万万不可有失,我并无妻小,便是捐躯在此也不算什么。你手下这班兄弟也是忠义之辈,无谓送死,你既然领了他们,便要好生对待。我意已决,莫要多说,速速护着大帅离去!”说罢带领手下数百军士冲到队伍后方。
岳飞见金兵来的甚急,又知道王孝忠此刻已经心存死志,就算再劝也无济于事,只能眼含热泪转身而去。
岳飞来到岸边,见宗泽还不肯过河,连忙上前劝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恩师还请速速过河,再作计较。”
宗泽苦笑着说道:“手下这班兄弟与老夫纵横沙场已经许久,何时有过如此大败?今次失利,若非你拼死来救,只怕我等连过河的机会都没有。究其原因,全在于我,果真应了你当日那句话,一将无谋,累死千军,此情此景,我又有何面目过河偷生?又有何面目面对葬身于此的手下儿郎?你能来此相助,已是还了我师生之情,快快带众人离去罢,老夫在此为众军断后。”
岳飞皱眉道:“事到如今恩师怎还如此固执,你且看看手下众人,又有哪个不盼望你能逃脱生天?恩师治军严谨,乃是国之良才,若因一时之败而轻生,岂不令众将士寒心?你若在此死守,我等众人多受恩师之恩,又如何能够弃你而去?也罢也罢,便让我等随恩师一同赴死!”
一旁的陈淬、权邦彦等人也上来相劝,宗泽看看手下一众将士,虽然战败,但脸上丝毫不见颓色,仍旧目光坚定,就连过了河的人也未曾远离,自发在对岸结阵,准备迎击金兵。
此情此景,令宗泽耸然动容,也让其心中稍感欣慰,若是换作其他宋军,只怕现在早就夺路而逃,哪里还能有这般军容?自己身死事小,只是要连累这般忠勇将士,实属不智。想到这里,宗泽长叹口气,拔马往桥上而去,众将士紧随其后,往南岸撤退。
见到宗泽已率大军渡河,王孝忠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看马上就要到眼前的金军骑兵,他露出个悲壮的笑容,而后大喊道:“众儿郎可畏死乎?”手下军士齐声高呼道:“愿随将军赴死!”
王孝忠哈哈大笑道:“说得好,不愧为我手下,也不枉我等多年浴血沙场之情。对岸便是大帅与我等袍泽兄弟,如今金人意欲过河追击,屠杀手足,我等可能令其如愿?”手下军士再次齐呼:“不能!”
王孝忠又说道:“甚好!如此诸位率我退回桥上固守,若王某在时,定不让一名金人踏桥而过!”说完带领众人退回桥上,结成战阵,把原本就狭窄的桥面挤得严严实实。
此时兀术已经率兵追到,见到宋军大队人马已经渡过黄河,只留下数百人固守桥头,见到金军骑兵来到,桥头上便将乱箭射来,把前队数十人马射翻。
兀术见桥面狭窄,骑兵在桥上实是难有作为,于是命令手下人马弃马步战。随着他一声号令,金军便挥舞兵器,嗷嗷叫着向桥上扑来。
此时不得不说宗泽麾下确是精锐,在金兵如此势大的情况下仍毫无惧色,紧守桥头,与金军展开肉搏。
王孝忠等人占据地利,死守不退,一时间金兵也难以攻破,而宗泽此时已经渡过黄河,收拾人马,准备撤退。临去之时,宗泽回头望向对岸桥头正与金军死战的王孝忠等人,不禁潸然泪下,于马上向其深深一躬,其余众将士也感念断后兄弟之忠义,纷纷落泪,也如宗泽一般深深一躬。宗泽见队伍齐整,便一声号令,率大军撤往大名府。
而此时桥面上的厮杀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王孝忠带领一众勇士且战且退,只是不让金兵过河。兀术在对岸看得火起,跳下马来,一个箭步分开众人,冲到宋兵面前,大刀一挥,便斩倒数人。
王孝忠见金军主将来袭,寻常军士只怕难以抵挡,于是一个纵身跃过前方数名军士,将手中长枪刺向兀术。
兀术在桥头处便见此人英勇,又肯拼死为大军断后,心中敬佩,于是叫声:“来得好!”便将大刀使开,拦住长枪。
王孝忠本就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数处损伤,早已力乏,况且武勇也不及兀术,只战得十多个回合后便双臂酥软,后力难济。
兀术见其力怯,便虚晃一刀,向后跳开,说道:“将军且住手,听某一言。”
王孝忠有心追击,却是力不从心,于是便将长枪拄在桥面上,稍作歇息,问道:“有何话说?”
兀术说道:“如今大军已退,将军独木难支,犹自在此死战,岂不是白白费了众人性命?某家爱将军忠义,不如弃械而降,某定保众人不死,且将军亦可保荣华富贵。如何?”
王孝忠听后哑然失笑道:“王某从军多年,手下也不知斩了多少敌军头颅,危难之时常有,却不知汉奸二字如何写就。”说完回身对众人说道:“这金贼要我等投降,诸位可愿背义而活?”后方众军士面露悲愤,齐声高呼道:“大丈夫死则死矣,岂能苟且偷生?”
王孝忠转头对兀术说道:“尔等不过一时得势而已,我大宋忠义之士辈出,今日王某一死又有何惧,尔等残害百姓,横施暴虐,他日必定有报!”说完挥动长枪再次冲上。
兀术见其不肯投降,于是也不再言,挥刀与其相斗,数招之后,王孝忠长枪被兀术大刀斩断,又复一刀,拦腰将王孝忠挥作两段,而后大刀一挥,一众金兵再次蜂拥而上,与宋兵撞在一处。
一个时辰后,兀术手起刀落,将最后一名宋兵砍翻,此时前方再也无人阻隔,但宗泽大军已经走远,若再追击,又入宋军腹地,恐怕有失。于是兀术看看脚下被鲜血染红的桥面,无奈摇头率兵回营,只留下满桥的尸首似在诉说这一战的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