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微风。
火车早已远去,车头明亮的灯光还在眼球上晃动。
自从八路军炸了铁路后,鬼子就在铁路两侧均设了炮楼。
铁路就在前边,出发前各部早就交待清楚,谨慎起见,仍然采用静默行军方式。
没见过火车的战士还沉浸在对钢铁巨兽的幻想当中。
班排长不断给旁边的队伍打气,仔细检查枪支手榴弹及装备。
为防发生意外,所有的水壶全灌满了水。
就算有内线,也不能大意。
早练习过无数次过封锁要领,真到了铁路边,仍然紧张。
等铁路上装甲巡逻队过后,一声令下。
一根又一根木头放进了封锁沟。
一个又一个黑影滑进了封锁沟,负责警戒的战士看着远处打着火把的鬼子伪军巡逻队。
“苏队长,徐局长你们回吧。”
“保重!”
“猴子,保护好苏青姐。”
“你放心,这地儿老子现在熟悉着呢,闭着眼都能走。”
“千万别大意。”
“马良,我咋觉得你像个娘们似的?”刘文霞嘀咕了一声。
“一切小心。”
时间过得似乎很慢,好一会儿后,马良顺着木杆滑到封锁沟下。
木标下靠到封锁沟东面,战士们开始顺着木杆向上趴。
先上去的丢下绳子,身手好的扯着绳子三两下翻了上去。
动作非常敏捷。
人多,蟋蟋索索的声音仍然在黑影中传得老远。
不远处炮楼上的探照灯偶尔会晃过来,地上的人影借着路基立即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接应的分区工作队员同样紧张的看着铁路线,地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匍匐前进,跟四周土地没什么区别。
过了铁路线。
队伍在月色里继续无声地向东流淌。
半个小时后,队伍消失在铁路线东边的黑暗里。
时间不长,又一支队伍到来...
灰暗的大地,一个又一个萧条的村落。
说不上有什么景色,眼里尽是朦朦胧胧的灰。
平原也并非一望无际全是平地,而是平坦却带着波浪般起伏的地形,村庄大多坐落在土坡南面。
队伍分成几股,寒风不断将脸上的热量带走,仅留下一片冰凉。
杂乱的脚步混着呼吸声在黑暗中传得老远。
“鬼子带着伪军不断扫荡铁路附近的村子,老百姓不敢留在铁路边的村子,前边村子是我们发展的堡垒村,先到那边休整...”工作队员对旁边的马良解释。
“计划要改变一下。”月色下,马良放慢了脚步。
“这不是我的工作内容,我只是接到命令,带你们今天晚上赶到指定地点汇合。”
“谁的命令?”
“上级?”
“你的上级是谁?”
“无可奉告。”
“如果我没记错,南边村子是白枪会吴大奎的驻地,他手下只有二十余人,我打算先把他们灭了再走。”
“对不起,你无权这么做!”
“为什么?”
“白沙会已经决定向我们靠拢。”
“情报上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吴大奎昨天晚上已经死了。”
“那好吧,东边的小宋村的天道会总没投八路吧?”
“不在我们行军路线上,那边有鬼子的炮楼,走那边很可能会暴露。”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按你指定的路线走?”
“没错。”
“商量一下,你看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会可以让我们先见识见识?”
“不行,上级的计划必须执行。”
马良愣了,原本想自己先搞个开门红,没想到这位油盐不进。
不在自己地盘上,情况不明,差不多成了睁眼瞎...
这种感觉...很难受。
前边又是一条封锁沟,旁边一连串的炮楼。
“我们将那炮楼拿下...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这人怎么回事?知道什么叫服从上级命令吗?”
“嘿嘿,你好象不是我的上级...对吧?”
你要明白,平原不比山里,如果情况不明,很容易被敌人调集重兵围剿...
大股鬼子都往南走了,留下的大多是伪军,你怕什么?
就算是小股鬼子,要是被他们盯上,鬼子有摩托车,有汽车,咱们两条腿怎么跟他们比?
我是说咱们悄悄摸掉鬼子的炮楼...
不划算,现在鬼子也学聪明了,炮楼里一般只存三五天的粮食,其他的按时朝廷补给,弹药也不多,缴获有时候还不够打他们的子弹多。
我发现你尽在说困难,难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有啊?
什么?
打土匪跟会道门武装,一来他们有粮,二来他们战斗力不强,并且他们的子弹有可能比炮楼里的敌人还多,只是型号有些杂。
两人说话间,队伍开进了村子。
村口。
一个布包着头的大爷带着欣喜:“二蛋,咱们的队伍接回来了?”
武装工作队员赶紧上前握手:“赵二叔,来哩,来了大部队,村里都准备好了吧?”
那大爷立即对后边叫了一声:“孩他娘,赶紧让大伙准备...”
黑暗中,一个大娘的声音直接在村里传开。
队伍来到村南晒粮场上,走了快二十里,负重不轻,队伍停下后,一片细微的丁当声乱七八糟响起。
一片喘息与低骂此起彼伏。
没多会儿。
黑暗中冒出一个人影,手上挎着栏子。
紧接着又一个...然后变成一群。
黑影直接往队伍里凑。
地上的队战士赶紧起身,扯枪,一片慌乱,只等班排长们下令就准备子弹上膛。
马良愣了一下,旁边的武装工作队员赶紧阻止:“别急,是自己人。”
“娃啊,这是他婶赶了三天纳的鞋,赶紧试合不合脚...哎呀...真臭死个人...”
“这是工作队给的粮,我摊了饼,还热呼着哩...”
“你赶紧拿着...家里就一只母鸡,它还真争气,三天下了俩蛋...”
一大娘直接拉着马良的手:“娃啊,怎么脸上这大块疤,真不知道你怎么熬过来的...”
说完一把大枣塞进了马良的手中,大娘直接去找下一位...
“赶紧拿着,这枣大娘都放了两个月哩,从小年等你们等到过大年,正月都快完了,你总算回来了...”
“娃啊,你们这回来了就不走了吧?哎呀,怎么瘦成这样...”
队伍中立即变得热火朝天,战士们有些不知所措。
黑暗中忽然窜出一道人影,直接抓住站在一边的马良的驳壳枪:“大官...你看到我家狗娃没有?”
马良愣了一下,下意识问:“狗娃是谁?”
“哎呀你个杀千刀的,你还我狗娃,还我狗娃。”
旁边几位大婶愣了一下,赶紧上来,慢慢把这大婶直接抬走。
马良还在发愣,赵大爷赶紧上前解释:“马长官,你别生气,裴二婶的大儿子参加咱们游击队,前年牺牲在反扫荡战斗中,她二儿子才去年打伪军时牺牲了,她家小二子才十四岁,外出给队伍送时被炮楼里的鬼子抓了丁,从此没了音信,他二婶已经疯了,天天在村口等,见到挂短枪的就上前要人,年前被一个侦辑队员打掉了门牙...”
马良愣了一下:“赵大爷,他们把吃的都给我们...我们...”
“你说什么话呢,要不是杨队长他们送来粮食,全村的人可能都饿死了...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们来了就好,这苦日子应该就到头了!”赵大爷说着话,抹了一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