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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很远,很长。属于他的记忆,认知,都在漫长的梦境中,随着周围的色彩一点点的褪色,最后全部变成空白的模样。
这种空白有段时间,他很熟悉。那是他最绝望的时候,万念俱灰,只觉得世间已经没有什么留念,空白与否,与他无关紧要。
可是经历过那段空白后,他开始认识新的朋友,联系新的感情,他开始有了牵挂,他也成了别人的牵挂,渐渐的,空白的世界也变得多姿多彩了起来,让他越发贪恋。
可是现在,一切,又全部回到了原点。
当然,现在的他,是记不起这许多曲折的,只是忽然觉得,好像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义,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空白的壁垒外,似乎有一声声殷切的呼唤,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心情,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那一声声中背后所不舍的牵挂。想要将林希拉出这个空白。
然而这些声音到了林希耳边,只剩下无意义的咿咿呀呀,让林希愈发觉得无趣和吵闹。
忽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两支漆黑如墨金属物品,如果林希还有记忆,应该会记得这是他的黑沙,但是现在,所有都成为了不存在的空白,包括记忆,所以他没有认出这个东西。
但是不妨碍他从这个东西上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生物本能的威胁预警。
这个东西,想要杀死他。
如果只是死亡,林希并不会有多么抗拒,可是来自生物的本能,他从这个东西上感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恐惧感。所谓的杀死,并不单单只是杀死,而是以一种抹去他的一切的形式,将他的存在彻底抹除。
他不怕死,但他不想这样失去一切的死去。胸口的滚烫始终在提醒他这一点,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
可是现实不会以他的意愿进行下去,黑沙好像发疯了一般,无穷无尽的枪弹在空白的空间中拉出一道道迤逦的色彩,毫不留情的追杀着他。
这个无垠的空间在视野中非常大,可是当这些迤逦的色彩飞出后,空间好像只剩下一寸大小,从各个方向飞来的攻击忽然就出现在了眼前,将林希的后路封锁的水泄不通。
不知道为什么,林希好像想起来过,有人曾经告诉过他,真正的空间和时间,是没有刻量单位的,空间与空间的差距,其实只有一念。
别说林希现在一无所知,一无所有,孱弱的如同稚童,就算他全盛时期,对于这些超越规则之上的攻击,也是十面埋伏,无处可逃。
要死了。可是就这么死了,真的好不甘心啊。
为什么不甘心呢,不知道,忘了。
算了,就这样吧。
强烈的不甘在胸中来回反复,最终化为无奈。林希平静的闭上了眼。
“乱射。”
眼帘阖上,无垠的空白变成了潮水一样的黑暗,然而黑暗中,忽然有一声陌生却有极为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希奇怪的睁开眼,只见到本该将空间封锁的水泄不通的子弹,应该将他打成烂肉的弹雨忽然灵巧的拨动了一点漂流的轨迹,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贴着林希的身体,无数道丝线,像是编织着一张绚丽多彩的衣袍,不仅没有伤到林希分毫,反而被包裹着,一种油然而生的安全感瞬间充斥在林希的心间。
那一对金属物体,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在手中。那双大手,他早该遗忘了的,更别说还是在这里,失去了一切记忆的他,却不知为何,分明清楚的记得。
这双大手上的每一个皱眉,中指上掉了一块血肉的伤疤,手心中厚实的老茧,还有那已经看不清任何痕迹,只剩下一道道可以刮的脸颊生疼的手纹。
仿佛掀起了亿万年的尘埃,本该没有任何印象的画面,却在此时,条理分明,清晰可见。
当这份条理,落在那双手的主人上时,看见那一头光芒四射的金发,法令纹撇在两侧,虽有苍老,却不失帅气的中年帅哥,林希干涩的喉咙耸动,用一种嘶声力竭的呼喊平静的念出了几个字。
“老头子?”
这一刻,林希眼中所有的迷茫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水润后无比的清明与灵光,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像生怕戳碎了琉璃一样的梦境的小心,再次轻声呼喊。
“老头子。”
中年帅哥熟练的将黑沙放置在腰间,没有任何迟滞,浑然一体,协调自然。
然后,转过头,对着林希露出一丝灿烂的微笑。
“小爱德,好久不见。”
“老头子!”
第三次喊出这个称呼后,林希终于忍不住,乳燕归巢一般,迫不及待的扑向了中年帅哥的怀抱。中年帅哥只是微微错愕,很快就反应过来,张开胸膛,生怕有一丝轻微的震动引起他的不适,稳稳的接住林希的身影后,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
任由怀中的人如同孩童一般在胸前无声的抽咽,中年帅哥的目光如同他的手一般,眷恋而温柔,耐心的等待着他的情绪发泄。
“小爱德,你长大了啊。”
“我,我。”林希想说的话太多,全部挤在嘴边,又一句都难以说出了口,只剩下哽咽。
“我知道了,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些年,珞珈给你的新生,你认识了新的朋友,认识了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牵挂,就像是安妮一样。虽然有点多,但是这方面我可不介意,多给我来几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
饶是以林希的厚脸皮,这时候也忍不住红了脸,细弱蚊蝇的声音发出抗议。“老头子,你胡说什么。”
“对了,我。”提到这件事,林希猛然从温情中惊醒,想起了什么,就见中年帅哥,比尔.爱德华招了招手。
“我都知道了。”
“黑沙是我的伙伴,即便它早已经面目全非,我也不会让它伤害到你的。”
这话比尔说的自信满满,就像他将黑沙放在腰间那般随意。不过随即,他就接着道。
“现在重点不是黑沙,而是你要面对的东西。”
我即将面对的东西,厄潮吗。林希心底一沉,即便自信如他,这时候也忍不住有些后怕了。
“厄潮,太可怕了。它可以抹去我的一切意义,在它面前,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如果不是老头子你出现,或许,我,我已经。”
“那么,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要对抗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我当然知道。馨儿。”
“你不想救馨儿吗?”
“我当然想,可是。”
比尔轻轻安抚着林希因为担忧与后怕而颤抖的身体,语气宽松。
“小爱德,你恨我吗。”
林希惊讶的抬起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话。
“恨我明明可以带着你们离开,却没有那么做。恨我将你抛弃,孤零零的生活在这个世上。”
林希陷入了沉默,不想去揭开那些久远的伤痕累累。
“你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得小孩了。就更应该明白,我们肩膀上抗的东西,叫做责任。”
“人是依靠感情而联系的群体生物。只要还有感情的联系,就不可能独善其身。而这个感情所建立起来的前提,就是责任。”
“对家庭的责任,对村庄的责任,对国家的责任。每融入一个团体,就对应而生成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