峒箫说得轻松,云逸开始听着还思索着峒箫说这些话的意义,可峒箫很快就转为调侃,云逸微微一怔。
他不太适应峒箫这种说话的语气,从小他就生活在严谨的环境中,少有玩笑,更不用说他现在的地位。
就像与冉英的聊天一样,峒箫几句话将自己想要说的说过之后,就换了轻松的语气,谈论起上仙域的狩猎、宴会,新近出现了哪几种烹饪美食的方式,还与云逸讨论了炼制灵丹,对某一种灵丹的炼制提出些看法。
峒箫并不擅长炼丹,但这个不擅长是相对人界神祗的,就如他所说的,三十万年的孤独足以让他回忆所有的事情,包括已知的丹方,炼制灵丹的过程。时间是最有效的学习手段,足够的时间可以完成任何想要完成的事情,在峒箫还是神袛的身份下,轻描淡写的一句点播,在他人就是千金难求的。
云逸说得很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中就将面前的食物都吃掉了,只觉得时间过去的极快,峒箫所说的还没有全都理解掉,只是明白,峒箫在以他的方式劝说自己,不必再进行无谓的牺牲。
峒箫离开之后,他没有马上回到锁住他的地方,而是站在水池的喷泉前沉默着,就如峒箫所言那般,回忆着自己的过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眼神也迷茫起来,他是家族送到左家的人质、牺牲品,泄愤的工具,他也为了家族、为了他的父亲母亲的安心甘愿牺牲,哪怕左天翔的本体已经不在。
他已经做好了用自己的苦难换取家族安宁的准备,可忽然有一天,这位被夺舍的左天翔告诉他,他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他不该为了其他任何人牺牲自己。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多少次痛苦的煎熬中,他问过自己,可从来没有过明确的答案,他已经分不清他的牺牲是为了成全自己,还是为了成全家族。
这一次,直到天黑,直到高空传来急切的鹰的鸣叫,管家也没有过来强制他回到后山,他仰望这渐黑的天空,心头的压制在渐渐减少,直到鹰的鸣叫开始焦灼,到最后的失望消失。
他一直静静地站在水池边,一直到天色从黑到亮,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还有什么事情对他来说超过被鹰啄食身体更可怕的呢?
无数次,他被钉在山崖上凝视着天边,看着旭日东升,满心绝望,而这一次,他甚至带着期待的心情凝视着红日,原来红日的东升是这么美好,这么值得赞叹。
他还没有完全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他也还不知道接下来他该何去何从,他就这么站着陷入了沉思,没有注意到管家无声无息地在他的身后站立了片刻,又无声无息地离开。
上仙域,是完全脱离五界的一块大陆,它不是下界,也不是上界,甚至也不是修士传统意义上的仙界,它的地貌就是一块漂浮在空中的大陆,在高高的云层上。
没有修士能飞得这么高,对修士来说,上仙域永远都是不可望也不可及的,上仙域的存在只是满足了修士的幻想,给了他们一个不可能的期盼。
生活在上仙域的修士,才是真正的被神袛眷顾的,足够的修炼资源似乎永远也不会枯竭,随着人口数量的增加大陆的幅员也不断辽阔,足矣让他们延续着上古时代修士的生活,当然,任何社会都不可避免出现地位的高低分歧,资源再丰富,也会诞生贪婪者,渴望站在权力最高峰的修士,原本的左天翔就是其中的一员。
峒箫夺舍之后,吸收了左天翔的全部记忆,曾经的身居高位,作为魔界的帝子,他尝尽了神袛的荣华富贵,地位的一落千丈,从帝子到元神囚徒,也让他的心念超越了曾经,富贵与权势真如过眼云烟,再看上仙域修士之间的尔虞我诈,就有种超然世外的感觉。
但峒箫也明白,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曾经的神袛,他这份淡然,在面对千杳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否能保持,在得到他曾经的骨肉的时候,还能不能维持住。
“主人,安家送来请帖。”管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是一枚精美的灵玉炼制的请帖,请帖四角雕刻着绿草鲜花,中间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灵兽,正是安家的守护神兽的形象。
峒箫歪在躺椅上,正拈起一枚灵果,眼神向请帖上瞄一眼,想到冉英说的,漫不经心地伸手接过来,手触碰到请帖的刹那,眼神忽然有瞬间的锐利,接着就隐没了,灵力一送,请帖中的神兽就吐出了一串文字。
峒箫嘴角牵出一点笑意,将请帖收了,“告诉安家,明日我准时赴宴。”
管家恭谨地答应了退下,峒箫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他怎么能感觉不到管家恭谨的外表动作下内心的怀疑呢?这怀疑不是一点点出现的,而是在某一天,在他对冉英提及了一个功法的改进之后突然出现的。
如今,这份怀疑越发强烈了,就在昨天,达到了巅峰,管家终于确定了他的怀疑。
真久,也真够执着的,峒箫笑意继续扩散,从他夺舍之后,就没有再碰左天翔的侍妾一下,对左天翔原本的子女没有轻慢也谈不上怎么关心,他也没有有意伪装,可对他产生怀疑的竟然只有这个管家,还是在他最终解放了云逸之后。
很快峒箫就将管家的怀疑丢掉了,无聊地将还没有吞下的灵果丢掉,随手占卜了下,刚要站起来,眉峰一凛,神念内忽然出现急迫来,某种东西正在召唤着她。
那是骨肉的召唤,是分离的血肉渴望与神念统一的召唤,沉寂了数十万年的心念瞬间就失去了平衡。
峒箫猛然站起来,身形一闪就离开了房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室外,无需辨别方向,只遵从着心念的召唤,面前的虚空忽然出现裂口,他的身影落入到虚空内。
一步就是跨越了数百万里,身后撕裂的虚空还没有合拢,峒箫就站住了,就在数百米开外,一个年轻的女修和一个英俊的男修并肩而立,微风吹去,女修发丝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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